即使此刻已经心如擂鼓,但云檀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从容不迫地解开沈砚的腰带,给他脱下外衣。

全程看不出一丝别样的心思来,随后,便同青鸾一起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临走前,一双含情目回首望向屋内,停留须臾,旋即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阮清茴被他搂在怀里,双目紧闭正欲入睡,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那人的掌心在肚脐眼上轻轻打着圈儿。

语调轻快的声音随之从头顶传来:“我明明时常辛勤耕耘,怎的却不见阿茴的肚子有动静呢?”

真是好一个辛勤耕耘,怀里的人抬眸嗔了他一眼,面色微红地转过身去,“那…那肯定是你太急切了,古人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的。”

“谁说我急切的?”沈砚撑起身子与她对视,“我不过是想偷下懒嘛,阿茴有了身孕,我便可以早些从那群谏官手中解脱了,阿茴都不体谅我。”

她侧过头来望着他,抿了抿唇,“那若是……若是我生了个公主,陛下会不会…不喜欢啊?”

尾音还未落下,便被他扬声否定道:“当然不会!若是阿茴生了公主,我高兴还来不及。其实我私心里就是想要一个公主的,只不过对不起祖宗罢了。”

说着,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唇角翘起张扬弧度,“阿茴若是给我生了个公主,我便让她做这世上除了她母亲之外,最最尊贵的人,把这世间第二好的宝贝都给她。”

不用他说,阮清茴便知晓世间最好的宝贝他想给谁。心里顿时恍若跌进春阳,和风细雨,暖流绵绵。

然戏谑心思稍起,面上故意问道:“陛下难道是忘了母后吗?”

“哎呀!”他一敲脑袋,配合她似的露出愧色,“差点把母后给忘了,那就换一换,母后用最好的,阿茴和我的小公主用次好的,你觉得呢?”

阮清茴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逗得发笑,仰起下颌学着他方才的动作蹭了蹭鼻尖,柔声回道:“但凭陛下做主。”

眼前那人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随即勾起深深笑意,低下头来,在距美人咫尺之处停下,温热的呼吸扑在她如羊脂般的面容上。

“这次可是阿茴先撩拨我的,明日,阿茴可别像之前那般,怪我折腾你。”

说罢,趁她正欲开口反驳之际,猝不及防地含住了那双软唇,舌头也不甘示弱的抢占先机,攻城略地。

屋外明月如钩,繁星点点高缀夜空,偌大的四方城里,偏得一对有情人你侬我侬,好不快活。

翌日,沈砚早起,如往常一样悄摸松开正在熟睡的美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取过衣服行至东房穿衣。

正穿进一只袖子,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极轻的敲门声。

他后退两步,伸长脖子朝床榻那边望去,见阿茴并未被这敲门声吵醒,遂放下心来低声回了句“进”。

云檀开门走进,曲身福礼,“陛下,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嗯,动作小声些,别吵醒了皇后。”

“是。”

沈砚展开双臂,任由她给自己穿上外衣系上腰带。云檀的动作很轻,连衣物间的窸窣声都甚少传出,而衣服更是给他穿得整齐妥帖,这让沈砚不得不对她又加深了一次印象。

心想着,阿茴还真是收了个机灵又得力的婢女,今后内廷里的琐事能烦忧到她的,想必也会少一些。

思及此,他便在走出殿门后,还特意叮嘱了云檀一句,让她以后跟在皇后身边尽职尽责,照顾好了皇后他重重有赏。

似乎是因“重重有赏”四字而让她显得非常开心,乖顺应下后,看着沈砚离开的背景,她缓缓勾起抹志在必得的笑来。

*

初夏时分,因着皇城地属南方,天气已然炎热起来,连宫女们也纷纷换上了纱衣。

阮清茴方从太后那回来,青鸾便连忙脱去她的外衣,从冰鉴里取出冰好的茶水递给她。

“青鸾,母后明日便要去黄山避暑了,前几日让你备的安神香备好了吗?”她问道。

“回娘娘,都备好了,今日便派人送过去。”

她“嗯”了声,打开冰鉴取出里面的木制方盒,又将方盒盖子打开,检查了一遍里面的水果有没有被冻坏的。

确认一切无异样后,又道:“你把这个送去文德殿给陛下吧,我小憩片刻。”

“是。”

青鸾接过方盒退了下去,照顾娘娘午睡的重担便落到了云檀身上。

阮清茴躺在贵妃榻上闭眼小憩,云檀给她盖上一条薄毯,站在一旁手持团扇轻轻扇风。

好在初夏时分并无蝉鸣,伴随着身旁的缕缕清风,她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云檀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眼看着那双蹙起的秀眉逐渐舒展,呼吸也随之变得平稳绵长,她悄悄离开了殿内。

再次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小桶备用的冰块。她一边提防着榻上那人醒来,一边动作极轻地往冰鉴里添加新的冰块。

直至那一小桶的冰块全无,她这才悄悄退了出去,将木桶放好后又回来继续扇风。

中途阮清茴觉得有些冷,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本能地将身上那条薄毯往上拉了拉,裹住自己的身体。

待呼吸再次平稳下来后,云檀轻手轻脚地将薄毯往下拉了些许,随即又走到她身后,将手里扇风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阮清茴这才悠悠醒来。

“娘娘,您醒了。奴婢去给您倒水。”

说罢,云檀将准备好的温水倒了一杯递给她,并细心提醒道:“您方睡醒,喝点温水暖暖肠胃。”

她没多想,仰首饮下,“青鸾回来了吗?”

“回娘娘,青鸾姐姐已经回来了,见奴婢在这儿照顾您,便先去做旁的事了。”

“嗯。”

不知为何,阮清茴这次醒来倒觉得身子有些冷。她望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想着许是这殿里太过阴凉,加之自己方醒体温还未回升,便让云檀拿了一件外衣过来给自己穿上。

洗了把脸赶走尚未完全退去的睡意,随后她便进了书房处理内廷事务,一直待到窗外已现暮色。

殿外忽而传来一阵朗笑,是沈砚回来了。

她连忙出来迎接,“陛下这是遇见什么喜事儿了?笑得如此开心。”

“阿茴我同你说,今日可真是太解气了。”他迫不及待地拉过她的手坐下,脸上笑意张扬,“今日我与台谏、中书讨论推行新政的事情,台谏那几位是竭力反对,动不动便假设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来自己吓唬自己,还美其名曰望我思虑周全。”

“你说推行新政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呢?世事都会有无法预算的险阻,如若因为还未发生的险阻便望而却步,大夏的繁荣何时才能更进一步?”

“可我拿这些话反驳过后,他们又开始使老招数,一个个摘下乌纱帽用辞官来逼迫我,我本以为这次议事仍然会以他们的胜利而告终,可没想到,有一个人在这时站了出来,阿茴你猜是谁?”

阮清茴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是张司谏!”

话音方落,她登时愣了一愣,蹙眉道:“张承?”

眼前正笑得愉悦的那人也倏尔愣了一瞬,听着她的语气,明显是认识张承的。

“阿茴认识?”

她点点头,“父亲同张叔叔关系甚好,因此我们两家也时常互相走动。”

闻言,沈砚扁起唇,方才的愉悦一概不见,“原来是阿茴的竹马啊,我是说呢,张司谏一向寡言待人冷淡,今日却以一己之力舌战四位台谏官。”

“阿茴你是没看见,那几位能言善道的台谏官被张承说得哑口无言,灰头土脸,最终不得不同意我推行新政的样子,想想都解气。”

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他侧眸瞧了阮清茴一眼,扁起唇故意道:“难怪那张承愿意帮我说话呢,原来我竟是托了阿茴的福。”

看着这副明显吃醋了的模样,她无奈地笑了笑,耐心解释:“我与他仅仅只是相识甚久而已,家里素来家风严谨,我每每与他见面除了问候几句之外再无其他,万不可能对他生出别的情愫来。”

“我自然是相信阿茴的。”他拉着她起身,环过她的腰将头埋进她颈窝里,“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阿茴不用认真。我知晓,阿茴只喜欢我,最喜欢我,是吗?”

这般撒娇粘人,实在是叫她无法抵抗,抬手覆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柔声回道:“是——我只喜欢陛下,最喜欢陛下。”

某人终于开心了,松开她在那双唇上轻吻了一口,“走吧,去用晚膳。”

说罢,牵过她的手便欲往里走,方迈出一步,身旁突然传来几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