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得了里面的信号,便立即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众太监、宫女。这些都是要伺候胤禛起身的人,原本他们并不是守在宫门外,因为那里距离龙床的距离未免太远,若是半夜三更皇上有个什么吩咐,声音又小,他们在屋外听不到便坏了事。

守在帷帐外是最好的选择,压低了呼吸声,低下头瞧着地面看上那么一宿便算守夜。

不过昨日皇上心情不是很好,便是有一宫女、太监上前伺候便显了怒容,于是众人心下没了底,纷纷朝总管太监梁九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梁九功低声问了皇上,皇上便道自己想要一个人待着静静,因为这些时日梦到了先皇,心下总是不宁,他们守在外面让皇上瞧了便很厌烦。

于是昨个夜里,他们这些原本要随时待命的人都回了耳房休息,也没有一个人敢守在宫门外,守夜的人远远地站在了宫门处的台阶下,与守卫的侍卫们寂静无声的度过了这个漫长黑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梁九功瞧着到了时间该起身了才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宫门口。

“皇上,您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梁九功垂首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他先前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皇上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之下是淡淡的青色,眼角还泛着红血丝,像是一夜未睡似的。

胤禛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

他只觉自己瞌睡极了,便是只要眼睛一闭下一秒就睡着了。基于此,他便更不想开口了,因为他恐怕自己一张开嘴便打了一个哈欠,实在没有一点皇上的威严。

先前微微眯着眼睛被伺候着穿好了衣物,如今又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宫女重新梳着辫子,在一旁用雅色方巾蘸了温水的宫女小步上前一点一点擦拭着胤禛的脸,连同他身上的疲惫也一点点给带走了。

从前自己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最不喜叫下人伺候他梳洗。因为他最喜欢的便是将整个方巾浸在温水里,浸透了之后便将其整个覆在脸上。这种不雅的行为,他成婚之后便没有再做过了,如今被人这么伺候着,不知怎的便突然想了起来。

还有他的头发,从前便是七天或者头发有些乱之后才会重新编,但是当了皇帝之后,每日醒来便要重新编发,浪费在这上面的时间便足够他多批阅几十本奏折了。

【你倒是比朕还会享受。】

康熙好久不说话,倒是有些寂寞了,【朕的头发也许久未编了,你看你要不闲下来也帮朕弄一下?】

胤禛默默睁开眼睛看向做前方那个飘着的,不时的拨弄一下自己头发的康熙。

【朕也洗洗个脸,你一会儿把这个方巾给朕,朕自己擦擦。】

说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点回应,康熙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抬头一看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为何起个身也要这么多人伺候?难道你自己没有长手吗?】

【就算不同朕说话,好歹也点点头让朕知道你在听吧?】

最好不要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朕,还怪渗人的。

【还有,今日早膳,朕也想尝上一二。】

【你一会儿多要个盘子和筷子放在一旁,让人单独夹些……】

“梁九功,”胤禛躲过了来自宫女的方巾擦拭,偏头看向梁九功,“一会儿给先皇上供些早点。”

梁九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先皇那里上供的东西可都是不俗,为何要要舍去了那不俗的吃食反倒要换成这有些清淡的早膳?

“奴才死罪。”

梁九功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开始陈情,“奴才自幼便伺候先皇,有幸得先皇看重方才有如今的地位,先皇重我,奴才无以为报只能许以忠心,然造化弄人,奴才福薄竟伺候不了先皇一世。”

“若奴才并未认下那个可怜的干儿子,奴才定是要陪着先皇一同走的,可是如今……”

“你想多了。”胤禛偏头看了一眼面色发黑的康熙,心情有些愉悦,“朕并没有这般想,你只管去做便是。”

梁九功微微抬起头瞧着皇上面上的笑容,心下缓缓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忙不迭道:“嗻。”

康熙有点不满。

虽然胤禛用一种迂回的方式让他吃上了早点,但是作为贡品——这饭真的只是看上去好看,但是吃到嘴里的味道却是大打折扣。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没有胤禛亲自递给他,他也吃不到这零食。所以……他这是故意的吧?

康熙慢腾腾地飘到胤禛跟前,伸手按住了他拿在手中的筷子。

【你这是在报复朕昨晚没让你安心睡个好觉?】

“皇上?”

伺候的宫女有些紧张地看着拿着筷子突然就不动了的胤禛。

“朕突然没有胃口了。”

也不怪他没有胃口,这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的手直接摁在他的筷子上,虽说是特意挑了中间的位置,但是只要一想想,胤禛心中就十分难受,难以下咽了。

“都撤下去吧。”

“诺。”

“朝臣们可到重华宫了?”

这句话显然是问自己的,梁九功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回道:“皇上,都已经都重华宫候着了。”

“那便让他们再等会儿吧。”胤禛起身缓步走到了桌前坐下拿起了自己先前没有看完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你倒是认真,朕让你看,你便看了?】

胤禛没有搭理康熙,仍旧自顾自地看着这本“祖宗语录”——这是来自大清前几任帝王当了皇帝的感想,以及一些关于政事的见解。这本书不是一天便写成的,而是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累积而成。

他们爱新觉罗家没有什么历史底蕴,所以这本“祖宗语录”就相当于以往皇帝的执政经验,每一任皇帝拿到这本书后都要先行攻读,再在后面填补关于自己新的见解,由后代皇帝再相传下去。

荒唐如他的爷爷,哪怕在独宠某个女人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写这“祖宗语录”,虽然等他的皇阿玛当上皇帝后便动手将他爷爷写的内容全部删去了。

再次将书翻了一遍,胤禛心里也更加有底,在抬头看了一眼康熙后,心里也突然呈现了一个想法。

拒绝了梁九功的研磨请求,胤禛自己研着磨,心里斟酌着自己要写的话,最后才缓缓提笔在纸上落下了一行字。

气势倒有了笔走龙蛇的劲,落笔却并没有达到力透纸背,胤禛看着自己写下的一段话,暗暗摇了摇头。

写的还不够好,看来就算当了皇帝自己也不能放松着一方面的练习啊。

【后世子孙,遇事切勿张皇,定之理焉,或当得善之功?】

【这个需要张皇的事,是朕?】

胤禛内心无奈,重新拿出一张纸,沉默地写下了回应:若必言然,是以。

你要是非要这么以为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