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元孟高兴地眯起眼睛,道:“太好了!”

“好什么?”冷冰冰的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闵元孟下意?识一回头。

居然是皇后来了。

“参见母后,您怎么来了?”闵元孟收起笑容,恢复了平静。

皇后眼角微抽,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唐阮阮,道:“才一会不见,没想到将军夫人居然能与我儿攀谈起来,真是手段惊人!”

唐阮阮不卑不亢,道:“臣妇不过?是为殿下做了一顿饭而已,算不得什么。”

皇后面色微怒,道:“云梅,你是怎么办的差事!?还不快送将军夫人下去休息!?”

闵元孟一愣,道:“母后,夫人说她能为我做好吃的呢……她……”

皇后纵然再宠爱他,此刻也生气了:“元孟,你还小,这些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她又冷声道:“来人,送元孟回去温书!”

“母后!母后……”闵元孟不甘不愿地被?拉走了,而唐阮阮依旧站在原地,她仰起头,平静地看?着皇后,毫无惧色。

皇后被?她这目光盯得很?不快,她冷笑道:“你这样看?着本宫也没用,在这皇宫之中,你是插翅难飞。你之前不是依附沁嫔那个贱.人吗?她想偷偷给秦修远送信,被?本宫抓了个现行,如今正囚禁在宫中。你若是想送信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越说越得意?,道:“来人!将她压下去关起来!”

云梅立即应了声,一把用力拽住唐阮阮,就?往外拉。

***

唐阮阮被?带到了冷宫,这里?看?起来十分?偏僻,却派了不少士兵驻守。

云梅推开其中一间屋子,一把将唐阮阮推了进去!

唐阮阮踉跄着,差点倒在了地上,她回过?头来瞪了云梅一眼,云梅被?她瞪得有些心虚,却仍然色厉内荏道:“你就?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若是让我发现你使诈,便?不会对?你客气!”

说罢,云梅便?神气地迈出了房门?,然后,便?是落锁的声音。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寝殿,里?面的陈设很?是陈旧,桌上连茶水也没有。

唐阮阮站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床脚旁边有微微的响动。

她有些骇然,便?随手执了个灯台,挡在自己身前,她悄声走到了床脚前,小心翼翼探头一看?——

却是一个小女孩。

她约莫九到十岁,畏畏缩缩待在里?面,一双眼睛十分?惊恐地看?着唐阮阮。

唐阮阮一愣,放下手中烛台,道:“你是?”

她觉得这女孩很?眼熟。

那女孩咬唇,不说话。

唐阮阮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的双眼又大又圆,生得很?是好看?,但是却充满不安和恐惧。

小女孩衣着虽然用料不菲,但是显然已经多日没有换过?,有些邋邋遢遢的。

唐阮阮顿时反应过?来:“你是……五公主?”

闵元婉见她认出了自己,便?更加害怕了,道:“你……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唐阮阮连忙摆手,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其实上次五公主和七公主抢夺果冻的时候,唐阮阮便?见过?她。

唐阮阮问道:“五公主怎么在这里??”

唐阮阮知道音贵人已经殁了,而五公主如今不是应该由皇后抚养么?为何会躲在此处?

她心中虽恨音贵人,可是也知道不该迁怒于一个孩子。

五公主闵元婉有些虚弱,小声道:“我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她看?向唐阮阮,道:“我记得你。”

她语气陡然变得有几?分?恨意?:“你们害得我母妃受了重伤!”

唐阮阮微怔,回应道:“可是你母妃也差点害死了我。”

闵元婉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闵元婉眼睛里?的恐惧多于愤恨,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此时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仇恨的事?

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如今来了个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她面上虽然拒人千里?,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唐阮阮见她不说话,道:“你母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你若是也能放下仇恨,我们便?一起想想如何出去,好不好?”

闵元婉低下头,道:“我们出不去的。”

唐阮阮拧眉:“为何?”

闵元婉声音冰冷:“皇后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她已经杀了我的母妃。”

唐阮阮听了,也沉默了一瞬,道:“不会的,我夫君会来救我们。”

闵元婉却赌气道:“我不要?他救,他害了我母妃!”

唐阮阮懒得同她计较,便?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闵元婉沉着脸点点头,又道:“太子哥哥也被?抓了过?来,他在隔壁。每日有人来送饭……”

唐阮阮惊讶道:“太子也在这里??”

唐阮阮默默坐下来,安静思?索了起来。

皇后如今没有对?太子下毒手,恐怕是顾及易储之后,自己儿子的名声。

在大闵朝,立太子需得皇帝拟诏,然后内阁首辅、文臣和武将之首,三方之内,至少两方首肯才行。

当初立太子之时,便?是皇帝一手操纵的。左相刘植虽然反对?,但经不住唐阁老和镇国将军府的支持,闵元琅还是成了太子。

如今要?改立太子,也是一样的规则。

但皇帝病重,皇后要?名正言顺地改立,便?要?从自己的父亲、秦修远和刘植身上获得支持。

秦修远自是不可能支持他们,而如今最?大的突破口便?在唐阮阮父亲身上。

需得他和刘植一起在朝堂之上,陈诉改立太子的原因,然后再由皇帝盖印批复才行。

唐阮阮微微蹙起眉,这样一来,学士府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她身在宫中,也帮不上忙,只能暗暗着急。

她和秦修远如今彻底失联,又不知道他的归期,只能努力将立储之事延后,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唐阮阮突然想起一事,道:“五公主……你吃过?芒果么?”

闵元婉一脸奇怪地看?着唐阮阮,这个女人莫不是疯了?

闵元婉有些不耐:“关你何事。”

唐阮阮道:“若是想从这里?平安出去,就?告诉我。”

闵元婉闷声:“吃过?。”

唐阮阮又问:“可有身体不适?”

闵元婉继续道:“没觉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阮阮有些惊讶,又问:“你其他的兄弟姐妹,还有皇后娘娘,都能吃芒果吗?”

闵元婉有些不耐,便?道:“当然了!每年地方进贡的芒果,父皇都会分?给各宫,皇后也会邀我母妃一起吃,我是见过?他们吃的。”

“那四皇子呢?是不是没吃过??”唐阮阮追问道。

闵元婉想了想,道:“不记得了……你问这些琐事做什么?”

唐阮阮不吱声了。

之所以要?问,是因为之前见到刘书墨时,突然想起……那个不能吃芒果的人,便?是他。

刘书墨不能吃芒果……小太监说闵元孟也不能吃……

唐阮阮顿时整个人僵住。

过?敏原是会遗传的。

难道……难道刘书墨和闵元孟……是兄弟!?

是了,这便?解释得通了!

难怪刘植一直要?扶持皇后,他们恐怕早就?暗中苟且了……

而四皇子闵元孟,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如今要?易储,易的不是二皇子,而是四皇子!

唐阮阮被?这个惊天秘密吓得一颤。

她手指不自觉握紧……

闵元婉疑惑道:“你在想什么?”

唐阮阮面色微动,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没……没什么。”

唐阮阮暗自思?忖,闵元孟的身世?……他自己知晓么?

***

北齐,星夜。

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灯火通明,所有仆从都在忙碌着。

皇宫上空,有黑鸦来回盘旋,叫得十分?焦躁,令人压抑难忍。

“我父王怎么样了?”四皇子巴日达焦急问向太医。

太医面有微汗,道:“回四皇子,大王……大王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四皇子微怔,面色十分?凝重。

“四皇子,大王召您进去!”一个侍女匆匆赶来,行了叉手礼通报道。

四皇子沉声道:“我立即就?去。”

北齐王的寝殿,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巴日达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殿内走去。

殿内燃着不少烛火,因北齐王的眼睛已经许久都看?不清了,若是灯光明亮些,他的状态便?略微好一点.

油尽灯枯的北齐王,费力得撑开眼,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虚弱至极:“巴日达……”

巴日达心中酸楚,跪下喃喃道:“父王……”

北齐王的手缓缓抬起,放在他的肩上,道:“以后北齐……父王就?交给你了……”

巴日达抬眼看?他,既惊喜又悲痛:“多谢父王……可,如今这局势……儿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大臣们倒是很?支持他的,可军权在六皇子手中一直拖着不肯交出来,如今就?算他拿到了继位诏书,恐怕也逃不过?和六皇子一场恶战。

北齐王奄奄一息,道:“父王……如今已经无力管这些了……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巴日达有些彷徨,口中喃喃:“父王……”

北齐王微微侧头,他苍老的面容已经干瘪,他望向窗外幽暗的夜空:“北齐……不破不立……”

窗外一颗流星陨落,他的手颓然滑落……

巴日达一惊:“父王!父王!”

巴日达瞳孔放大,双目通红,伸手探了探北齐王的鼻下……已然没了气息。

他面色沉痛,跪在北齐王身侧,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侍从进来看?到这一切,顿时一惊,问道:“四皇子,大王薨了,是否……”

巴日达逐渐收起眼中痛色,道:“不,秘不发丧,待我先想想。”

前两日他已经派人去各个部?落借兵,可没想到借兵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北齐王便?去了。

巴日达心中有些忐忑,他也望向窗外,夜空明星璀璨……到底哪一颗能给他指一条明路呢?

***

巴日达安排完相关事宜,便?独自踱步,走出了北齐王的寝殿。

他禹禹独行,来到宫门?的城墙之上,面前是满城灯火,身后是整个宫阙,夜空浩瀚,星辰遥远。

一时之间,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父王殡天,生为人子,却只能封锁消息,只因六皇子莫勒还在外虎视眈眈。

莫勒还未攻城,似乎是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能继承大统。

若是他知道父皇已经立自己为北齐王,恐怕今天夜里?便?要?冲进宫来。

巴日达有些憎恨自己的无能,他一拳打在城墙之上,却丝毫不觉得疼。

他顿觉旁边有人,一声呵斥:“是谁!?”

“四皇子。”清冷的男声响起,似乎有几?分?耳熟。

巴日达抬眸,定定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夜行衣,身材颀长高挑,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指一柄佩剑,在月色中孑然而立。

他也不知何时落到了这宫门?上的城墙上。

“秦修远?”巴日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秦修远手中利剑寒光凛凛,剑身沾了不少血迹,滴滴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秦修远凤眸微挑,坦然摘下面罩,勾唇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刻,秦修远身后响起了嘈杂声——“抓刺客!”

显然,他是夜潜皇宫,又一路杀过?来的。

巴日达见了他这副样子,心中一紧,不自觉握住了随身匕首,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秦修远有些微微气喘,道:“自是有事找四皇子商量……噢,是找新任的北齐王。”

巴日达一愣,沉声道:“我父王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修远低声:“还请大王节哀。”顿了顿,他道:“不过?想必您也没有太多功夫悲痛,六皇子已经在城外扎营了,他在这皇宫之中也有探子,消息迟早会传出去。慢的话明日,快的话,就?是今晚了……不知大王,是否做好了万全准备?”

巴日达面色一沉,道:“何必明知故问。”

秦修远既然能来到这里?,便?肯定摸清了当前形势。

秦修远微微一笑,道:“既然没有做好准备,不如我来帮帮大王?”

巴日达道:“秦将军,我敬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也想趁火打劫?”

秦修远正色道:“大王误会了,秦某并无此意?。合作本来就?是基于双方互惠,若是大王觉得我的条件不好,大可以拒绝我。”

说话间,侍卫们已经追到了秦修远身后两丈处。

秦修远无奈道:“既然大王愿意?同我商议,能不能让你的人先不要?追了?”

巴日达便?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了。

巴日达沉思?了一瞬,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秦修远道:“我可以帮大王击溃六皇子,保您顺利登基,但请大王答应我三件事。”

巴日达眯起眼:“什么事?”

秦修远勾唇道:“第?一,大王登基后,立即撰写两国修好的诏书,承诺在您有生之年,绝不主动进犯大闵。”

巴日达原本就?答应过?他,只不过?如今要?落到纸面上……他犹疑了一瞬,道:“不难。”他又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秦修远道:“我要?您昭告天下,是当年北齐王庭的阴谋,害得我秦家军精锐丧命于此,向他们告罪。”

巴日达面色一白,这事虽然不是他主导的,但是这样的告罪书,不是等于打自己的脸么?

秦修远看?出他的犹豫,道:“大王,当年之事,我知道与你无关,但当时北齐以秦家军无故越过?两国边界为由,杀了那么多人……我们无法原谅,需要?一个公道。”

巴日达面色有些难看?,良久之后,才道:“好,最?后一个条件呢?”

秦修远冷冷道:“我要?莫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