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厢房中,安静了一瞬,只留了潺潺的倒茶声。
唐盈盈面色凝重?,有些许不安。
片刻之后,唐盈盈抬眸,迎上刘植的眼:“刘伯伯想要什么?只要盈盈能做到的……盈盈一定尽力而为。”
在刘植面前,唐盈盈总是大气不敢出,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压迫感。
刘植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轻松道:“盈盈不必害怕,这事于别人很?难,于你,则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唐盈盈有些疑惑,刘植放下茶杯,定睛看她,目光深邃,语气却平静:“你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将秦修远的虎符取来。”
唐盈盈微怔,惊愕道:“虎符?私盗兵符是死罪!”
她虽是闺阁女子,却也知道虎符事关社稷安稳,若是妄图打虎符的主意,一定是死路一条。
刘植胸温和一笑:“不错。可是,丢失了虎符,也是死罪。”
他仿佛在和唐盈盈聊着家长里短,状态分外松弛。
唐盈盈愣住了,她嚅喏问道:“刘伯伯……为何?要这兵符?”
刘植面色微微一冷,可语气仍然温和:“盈盈,女孩子家,嫁个好人家是正经事,旁的事,还是不要过问太多?为好。”
唐盈盈一怔,悻然垂眸:“盈盈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道:“可是,我如何?才能拿到兵符呢?若是秦大将军和唐阮阮知道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想起上次见到秦修远,那双充满杀意的凤眸,心中不由得有些瘆然。
刘植面色淡淡,道:“他们不是要开春日宴么?盈盈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
唐盈盈本来去春日宴也是想找茬的,可是没想到如今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她又道:“可是春日宴人多眼杂,我……我万一不能全身而退怎么办?”
刘植手指摩挲着茶杯,玩弄于鼓掌之中,轻声道:“你是唐阁老的亲身女儿,就算被发现了,你姐夫看在唐阁老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你交给皇上。而如若你得了手,便第一时间离开镇国将军府,刘伯伯会安排人在门外接应你,嗯?”
唐盈盈有些害怕,她怯声道:“可是……可是……”
刘植面色渐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书墨什么都能做?”
他一面施压,又一面引诱道:“盈盈啊,刘伯伯看着你从小到大,你的才学、容貌哪一点都不必阮阮差,可偏偏是庶出,处处被她压了一头,难道不委屈吗?”
唐盈盈咬唇看他,不说话。
刘植好似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道:“如今她嫁到了镇国将军府,过几年秦修远恐怕就要袭爵,到时候她就是镇国公夫人了,那你呢?”
他循循善诱,道:“你是想嫁个寻常小官为妻,还是想做当朝左相的嫡亲儿媳?你自己选。”
唐盈盈明白,这是一场交易。
她面色有些发白,手指紧紧握住茶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别的筹码,若是想赌一把,便必须付出些什么。
她仿佛站在一个岔路口,如今往左或是往右,这一念之差可能影响到她后半生的幸福。
唐盈盈踌躇了许久,刘植倒也不催她,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但他知道,她想得越久,他的胜算便是越大。
半晌过后,唐盈盈眼神从迷茫逐渐变为坚定,似是打定了主意,她漠然放下茶杯,向刘植看去,她道:“刘伯伯,我答应您。”
刘植满意颔首,低声道:“好,那刘伯伯就静候佳音了。”
而唐盈盈又有些不放心,她壮着胆子问道:“若我拿到了兵符……书墨哥哥却不接受我,怎么办?”
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必须得要到一个保证。
刘植淡然一笑:“只要刘伯伯认了你做儿媳,便由不得他不同意。”
唐盈盈听了,面上露出笑意,道:”好,盈盈会尽力而为的。“
两人又密谈了一段时间,唐盈盈才戴好幕离,带着宝银离开。
她提起裙裾,缓缓下了二?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公子倚在楼梯下方,他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唐盈盈,似乎隔着幕离都认出了她,石青色的杭绸穿在他身上,衬得人清俊如玉。
唐盈盈眸色一凝,加快了脚步,想略过他急急离去。
“盈盈!”她路过他身边时,却猝不及防地一把被他抓住了胳膊。
唐盈盈拧眉,挣脱他:“刘书染!你放开我!”
刘书染嘴角微绷,道:“我有话?同你说。”
唐盈盈冷冷道:“我没有话?同你说。”
刘书染却毫不生气,道:“你若是听我说,我便放手,不然,我就一直缠着你。”
唐盈盈气急:“你!?”
刘书染低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唐盈盈无法,只得被他拉着出了天香楼。
唐盈盈的马车还未过来,而刘书染的马车却已经候在了此处。
“上车。”刘书染道。
唐盈盈一脸不情愿:“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去!”
刘书染笑笑,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我就同你说几句话,然后送你回府。”
他眼神清澈看她,温柔初显。
唐盈盈最不喜欢他这样,她僵站着,仍然不动。
刘书染道:“怎么,你怕了?”
唐盈盈道:“谁会怕你?”
说罢,提了裙裾,用力踏了马凳,上了马车。
刘书染跟在后面,微微笑道:“还是老样子。”
车厢中有些局促,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种莫名的尴尬。
唐盈盈冷声道:“有话?快说,本小姐忙着呢。”
刘书染温和看她,沉声问道:“盈盈,你和我父亲,谈了些什么?”
唐盈盈眼神微滞,随即轻斥道:“关你何?事?”
刘书染不徐不疾:“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让你去镇国将军府,取一件东西,对不对?”
唐盈盈面色一凝,道:“既然知道,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她在外总是装出一副端庄温顺的样子,可在刘书染面前,她却烦得很?,一点也不想给他留情面。
说罢,她便要起身下车。
刘书染一把抓住她的手:“盈盈,等等!”
唐盈盈跌坐回去,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无礼!”
刘书染有些难堪,道:“好,是我失礼了……不过这事你非得去做么?你要知道,这东西事关重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可能会引起朝廷震动,到时候,就算是十个你,也不够杀的,你可明白?”
唐盈盈嘴角微抽,怕,她当然是怕的,可为了她的书墨哥哥,她怎么也得试一试。
她道:“你不用来吓唬我,就算事败,我也不见得会被推到御前去,只要你不背地里捅我一刀,我便是安全的。”
刘书染清秀的眉,微微蹙起。
唐盈盈道:“而且万一事成,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
刘书染定睛看她:“我父亲,许了你什么?”
唐盈盈看他:“你不是很会猜么?你猜猜看啊……”她一脸戏谑,好似等着看他的洋相。
刘书染嘴唇有些发白,道:”你,你想嫁给我大哥?“随之他又喃喃道:”不,父亲不会答应的。“
他声音渐小,似是毫无底气。
唐盈盈最看不起刘书染这副样子,他只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和温和的脾气,却好似没有根骨气性,同为庶出,她力争上游,他却总是一副安于现状的样子。
唐盈盈高傲道:“我若是拿回了虎符,刘伯伯又怎么会不答应?既能绊倒政敌,又能和阁老结亲,他为何要拒绝?”
刘书染嘴唇微微颤抖,失了方才的平静,道:“你一定要嫁给他么?你就如此喜欢他?”
唐盈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我都想要。”
刘书染沉声道:“可是我大哥他钟情你姐姐多?年,你勉力为之,就算嫁进来了……他也……”
唐盈盈不怒反笑:“他也如何??不会看我一眼?!”
刘书染抿唇不语,唐盈盈不服气道:“那我有一辈子时间,来争取他的心。”
刘书染面色惨白,喃喃道:“盈盈,你可知我对你……”
唐盈盈美目一凝,似是怕他说出口,道:“我不知,我也不想知道。刘书染,在看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劝你也要争气才好,不然,庶出的身份会一辈子跟着你,难以出头。”
刘书染道:“庶出又如何??你高嫁了便能摆脱这个身份吗?”
唐盈盈面色不悦:“就算我摆脱不了,我也要压过嫡出一头!”
刘书染动了动嘴唇,想劝她,却知道没用,最终只说了句:“你万事小心,希望你……不要后悔。”
唐盈盈娇花一样的面容异常执着:“我绝不后悔。”
***
唐盈盈独自立于飞檐阁之中,她想到此处,心中又坚定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发现飞檐阁中确实没人,她便壮着胆子,穿过了练武场,向对面的长廊走去。
她行至书房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她便又回头看了看,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她轻轻推了推书房的门。
今日可能府中事忙,这书房居然没有上锁,她有些庆幸,便蹑手蹑脚地迈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秦修远的书房,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套处理公务用的桌椅,就剩下一整面的书架,和喝茶用的案几了。
唐盈盈想了想,虎符应该是放在一些隐秘的地方,于是她转到书桌另外一面,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抽屉之类的格局,没有藏虎符的地方。
她又俯下身,到喝茶的案几下面看了看,仍然没有。
简单逡巡之后,她将目光锁定道了书架上,这书架又高又大,沾满了整面墙。
书架上,一边摆的是兵书,另外一边却是些治国方略或诗词歌赋等。
唐盈盈倒是有些诧异,都说武夫莽撞无礼,没想到秦修远还能博览群书。
不过她也没空细想,她仰头,看见书架的顶端摆了两个锦盒。
唐盈盈眼神微眯,然后便轻轻搬来了椅子,站了上去。
她的心如鼓槌,外面发出任何?响动都让她心虚不已。
她强迫自己站稳,然后踮起脚,取下了第一个锦盒。
第一个锦盒上落了不少灰尘,但是看起来十分精美,想是放的重?要物件,她迅速打?开,发现里面存放的都是来往的信件,甚至是许多?年前的内容,她便失望地放了回去。
然后又继续踮起脚,去取第二?个锦盒。
第二个锦盒看起来略微古朴,打?开后,发现是些地契、婚书等文书。
她有些烦躁,准备将第二个锦盒塞回去,却突然发现——
被这锦盒挡住的位置,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不起眼的盒子,埋在一堆书中,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唐盈盈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随手将锦盒放下,然后伸手将小盒子取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它打?开。
而这盒子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金丝楠木雕刻的小巧木盒,她手指剥开开关——
一枚刻着错金铭文的虎符,便呈现眼前。
虎符通身光滑,铭文看起来凹凸有致,她手指轻触,感到寒凉又极具分量。
唐盈盈的心狂跳不止,她急忙将虎符取出,塞回了袖袋之中,又匆忙将盒子放回原处。
她内心激荡,抖抖索索地从椅子上下来,又逼着自己镇定地将椅子挪回了原位。
唐盈盈窃喜无比,却又害怕不已,她趴在书房的门上,听了又听,再?三确认外面没有人,才敢偷偷开了门出来。
她出来后,发现自己的礼物盒还在桌上,便想着:刚刚定是还没人来过,那带路丫鬟定是偷懒去了,所以没来送茶水。
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出了府,先将虎符交给刘伯伯再?说。
唐盈盈打?定主意后,便出了院子,刚刚靠近飞檐阁的大门,便听到门外的声音,她急忙躲到了飞檐阁门后的角落里——
“小姐,盈盈小姐怎么会突然来给您送礼物?这不是有些奇怪吗?”这是采薇的声音,她陪着唐阮阮一道来了。
唐阮阮道:“我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所以来看看,若是她想耍什么花招,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再?说。”
采薇道:“是!小姐。”
说罢,两人便急匆匆进了飞檐阁的院子,一人进了卧房搜寻,一人进了书房,并未注意到门后的唐盈盈。
唐盈盈心中庆幸,还好提早出来了一步,不然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唐盈盈觉得胜利在望,于是趁着她们进了里间,便灵巧地溜了出去。
***
前厅依旧是热闹非凡,几道菜下去,文臣和武将们都已经熟络开来。
韦副将正在讲着自己的戍边时候的经历——
“刘大人是有所不知,我们在戍边的时候,一次去小城中搜寻北齐逃兵,谁知他们埋伏在那里,将我们逼进了一个荒芜的山谷,我们足足饿了七天!”
刘大人听得有些动容,道:“你们没有带干粮么?”
韦副将道:“带了,可是不足一日便消耗完了呀!”
钱副将摆摆手,道:“那是你的饭量,我老钱,只吃了半天便将干粮吃完了!连干粮袋子都舔干净了!”
他伸手比划的样子,甚是滑稽,逗得众人一乐。
韦副将继续道:“你们可知道,接下来几日我们吃的是什么?”
李夫人插嘴道:“在山谷之中,应该可以抓到野鸡野兔什么的吧?”
张夫人却道:“在那不毛之地,哪有牲畜?想必是只能吃些野果野菜充饥?”
大学士李大人道:“非也非也!在北疆的山谷,想来多为石山,是生不出什么吃食的,想必是杀了战马临时果腹吧?”
韦副将继续摇头,道:“李大人猜对了一半!”
李大人不由得有些得意,却仍有疑惑。
“我们十几个人,厮杀到最后,是连马匹也没了。”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们便诱敌深入,先将对方的哨兵引了进来,然后拿下他们两人,再?杀了他们的马!靠着这匹马,我们足足熬了七日!”
张夫人一脸诧异,道:“这……也是有些残忍,阿弥陀佛。”
钱副将哈哈一笑,道:“没办法,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所以骗进来一个是一个。”
兵部尚书蹙眉道:“兵部明明给你们配备了兵器和干粮,为何不多?带一些在身上?”
韦副将微微一滞,这话?题若是平日放在朝堂之上讨论,文臣武将之间,便又会陷入相互推诿的局面,最终闹得不了了之。
而当下,大家围坐在一起,和煦的春风吹来,桌上食物的香气还弥漫在周身,令人轻松又愉悦,于是钱副将一改往日的炮仗脾气,平静道:“嗨~兵部给的干粮是好,可是若是一次性带足七日的,背在身上多?沉啊!遇上像我老钱这么能吃的,那更是要加倍负重?了!况且,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防不胜防啊!”
兵部尚书张大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沉声道:“看来这军粮,若是能改进得更加轻巧一些,更顶饱一些,想必对前线的将士们,是有些帮助的。”
钱副将直率得很?,一听便来了兴趣,道:“若真能如此,何?止是有帮助?简直是大有助益!兄弟们打仗的时候,再?也不会挨饿了!”
一席话说得通俗又诚挚,在场的人听了不免心情有些激荡,尤其是兵部尚书张大人,他似乎受到了重?视一般,肃然道:“如此,那本官尽力而为,必然不然前线的兄弟们饿肚子!”
秦修远一直看着他们,此时局势正好,他缓缓开口,道:“如此,本将军代替三军提早感谢张大人了。”
他甚少说溢美之词,这句话不偏不倚,既肯定了兵部的意义,又表达了对兵部的期待,分寸拿捏得让张大人颇为舒心。
张大人遂道:“将军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秦修远微微颔首,笑道:“本将军敬张大人一杯。”
说罢,其他武将也似是得了鼓舞,齐声道:“敬张大人!”
声音大得震耳欲聋,张大人有些受宠若惊,他笑着连饮了三杯,心里对一众武将的印象也稍微有些改观了。
前厅热闹不已,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大人们带来的小厮丫鬟,则都在后院待着。
明霜也安排人给他们送去了食物,结果发现食物竟然多了一份,不由得问道:“是有人走了吗?”
一个小厮回应道:“刚刚有个人去方便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随从。”
明霜点点头,道:“等他回来了,告诉他别再乱走了。”
那小厮点点头。
此时采萍走了过来:“小姐和采薇还没有回来吗?准备要呈上下一道菜了。”
明霜道:“她们去找二小姐了,这里离飞檐阁甚远,恐怕没有那么快,不如我们直接上菜吧。”
于是明霜安排丫鬟们鱼贯而入,这一次上的,是岭南蜜汁叉烧包。
众人正在谈笑风生,丫鬟们徐徐将叉烧包放到了他们面前,刚刚吃完肠粉和豉汁凤爪,正好食欲被打?开了,叉烧包一上来,便勾起了人大快朵颐的馋劲儿。
一份好的叉烧包,一般是以切成小块的叉烧,加入蚝油等调味成为馅料,再?包裹上面粉蒸制而成的。
每人面前都摆了两个雪白的叉烧包,乖巧的叉烧包含笑而不露馅,看着十分可爱。
韦副将轻轻捏起一个叉烧包,用手掰下了一块,嗅了嗅,一股浓郁的叉烧味便直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包子皮松软中带着微甘,包子馅儿由肥瘦适中的叉烧做成,绵软却又荤香得不行?,鲜、咸、甜三重?味觉刺激居然在同一种食物上都体现了出来,让人十分惊喜。
韦副将甚为满意,道:“这包子似乎相较一般的包子,要更加蓬松些,吃起来口感也更加细腻。”
钱副将一口气已经吃完了两个包子,他还有些意犹未尽,道:“小姑娘,再?给我上几个!”
明霜有些为难,道:“大人,这每人只有两个,等会还有别的菜,您再等等可好?”
钱副将听了,大失所望,韦副将安慰道:“这春日宴本来就是试吃宴,哪能一种食物就吃饱呢?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明霜听了,感激地冲着韦副将一笑。
一旁的刘大人,轻咳了一声,道:“钱副将……”
钱副将抬眸,刘大人将自己的叉烧包碟子推了过来,道:“老夫年纪大了,食量有限,只能吃下一个叉烧包,你若不嫌弃,便与我分食这一碟吧!”
刘大人面色淡淡,甚至看不出什么友好的痕迹,但钱副将却是有些高兴,大大咧咧地拿了他推过来的叉烧包,道:“多?谢刘大人!”
刘大人胡须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一笑,钱副将吃得满嘴油光,也冲他咧嘴一笑。
文臣武将之间的互动,秦修远尽收眼底,心中也有几分愉悦。
刘大人之所以分食一个包子给钱副将,一方面是真的食量有限,另一方面是听说接下来会上一道粥,而且是一道十分特别的粥。
若是吃了两个包子,哪里还吃得下呢?
他暗暗盘算着,今天定然每样食物都要尝尽,才不虚此行啊!
刘大人正期待着,丫鬟们果然不负所望地上了一盅粥水。
明霜道:“诸位大人,接下来呈上的,是状元及弟粥。”
大学士好奇道:“状元及第粥?这名字甚是有趣,可有什么来由!?”
唐阮阮之前说过,但是明霜却只记得个大概了,她道:“传闻,许久前有个书生,由于家中贫穷,所以只能卖菜为生,而后来粥棚老板见他可怜,便每日都买他的菜,然后还给他以猪肉丸、猪粉肠、猪肝生滚的粥水招待之,就这样他才能吃饱了去读书,后来这书生有幸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之时便特意来感谢粥棚的老板,这粥当时没有名字,而他便为这粥铺提了字,名为‘及第’,后世若有父母望子成龙,也会烹饪状元及第粥来给孩子喝,意为期待孩子金榜题名……”
众人听得饶有兴趣,大学士李大人笑道:“这状元倒是知恩图报,故事颇为有趣。”
李夫人则迫不及待地舀起了一勺,轻轻吹了吹,还未喝下,却听到张夫人道:“今日言夫人没来,真是可惜了。”
李夫人道:“听闻言夫人最近感染了风寒,芝心也一直在家中侍疾,所以才没能过来,真正是可惜了。”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勺子中的粥便已经凉了,李夫人优雅地送入了口中——
及第粥熬得浓郁醇厚,颜色呈极浅的褐色,与猪肉及辅料融为了一体,喝起来绵软柔滑,荤香四?溢,吃不出任何?米的颗粒感。
刚刚吃完了叉烧包,正好觉得有些口干,一勺热乎乎的粥喝下去,似是让胃里通畅了不少,舒适不已。
李夫人越发觉得,言夫人实在是没有口福。
隔壁桌的刘大人,由于上了年纪,常年饮食清淡,本就喜食流食,他翻了翻碗里的食材,发现还有猪粉肠等,倒是十分诧异,这些平日都不吃的内脏,为何会放入粥里?他顿时生疑,有些不敢下口。
一旁的韦副将,看出了他的犹豫,道:“刘大人可是不食内脏?”
刘大人淡淡道:“倒也不是不食,只是帝都这边少食用此类食材。”
韦副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帝都这边的对于食材的处理,大多集中的牲畜的表面,很?少去烹饪内脏。
韦副将道:“确实,不同地区的习俗不同,不过我们在北疆,也是会食用猪红的。”
刘大人疑惑:“猪红也能吃吗?”
韦副将道:“不错,猪红清肺,北疆风沙大,容易患咳疾,我们便经常食用猪红汤,这及第粥中有猪肾和猪肝,可清肝明目,益气补血,刘大人大可一试。”
刘大人道:“原来如此。”听了韦副将的介绍,他心中也放心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及第粥,象征性地舀了一勺,放到了嘴边——
香浓的粥水滑入他的口中,如细雨润无声一般,侵占了他的口腔,猪肝嫩滑无比,相比寻常猪肉更是多了几分特别,嚼起来反倒更有趣味了,他每年举办春日宴,尝过的美食不少,如状元及弟粥这样,朴实无华又美味至极的食物倒是很少见,刘大人细细品味着这状元及第粥,不知不觉半碗下肚,只觉得胃里和心里都是暖的。
秦修远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众人,几道菜的功夫下去,各桌都已经破了冰,开始畅谈起来,渐入佳境。
此时,秦忠进了正厅,他不声不响走到秦修远身边,俯下身来,低声在秦修远耳边说了些什么,秦修远微微一笑,道:“不急,再?等等。”
秦忠颔首,神色平静地离去。
秦修远凤眸微眯,众人在这正厅之中聊天、喧闹,气氛逐渐高涨,而在这锦绣春华的背后,又有怎样的暗流涌动呢?
***
唐盈盈终于从飞檐阁潜了出来,她握紧袖袋中的虎符,急匆匆向大门走去。
她颇为慌张,又不熟悉路线,糊里糊涂便误入了花园。
镇国将军府的花园不笑,其中树木林立,花草幽深。
她不禁有些傻了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出去。
正当她思索之时,附近传来了清冽的女声——
“盈盈?你在哪?”唐阮阮的声音响起,人似乎就在周围。
唐盈盈微惊,急忙四?顾,发现这花园中,有一处高耸的假山。
这假山造得十分讲究,远看势大,近看精美,叠石之间相互咬合,侧面还有一个逼真的洞穴,一人进去穿行?则绰绰有余。
唐盈盈灵机一动,便侧身钻了进去,借着假山前后将自己给挡了起来。
唐阮阮和采薇寻到此处,也有些奇怪,采薇道:“奴婢刚刚明明看到了二?小姐,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鬼鬼祟祟,定是没什么好事!”
唐阮阮面色也有些凝重?,总觉得有些不安,道:“反正就在附近,我们去另外一边找找吧。”
唐盈盈躲在山洞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她从觉得背后有什么似的,便下意识地回了头——
“啊!”
还未及反应,一柄锋利的刀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唔……”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可背后那人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匕首逼近了她的脖颈,男人冰冷道:“想活命,就别出声。”
唐盈盈大吃一惊,心中慌乱不已,她脑海中急速思考着,这人到底是谁。
假山之中,仅仅容得下两到三人站立,且光线较暗,只能依稀看清轮廓。
男人将她抵到石山壁上,低沉问道:“你是谁?”
唐盈盈睁眼凝神看他,这男子穿着小厮衣服,却比寻常小厮生得白嫩几分,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他胡茬青青,看起来面容憔悴。
细致打量之后,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也不敢贸然回应自己是谁。
男人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又觉得她有些眼熟,他面上突然露出一丝邪魅:“你是秦修远的夫人!?”
唐盈盈怔然:这人居然把我当成了唐阮阮?
不过想来也情有可原,她和唐阮阮本就有几分相似。
那男人似是有些兴奋,又问了一遍:“你是唐家大小姐!?”
唐盈盈见他如此高兴,也摸不清他和唐阮阮是什么关系,她心想这既然是镇国将军府的地盘,那冒充一下唐阮阮,也许更容易脱身。
她便清了清嗓子,道:“不错,我便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你若是敢伤我,我夫君不会饶了你!”
那男人一愣,嗤笑道:“镇国大将军?秦修远恐怕万万想不到……”他随即面露狂喜:“他的夫人,居然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
若不是藏匿在假山之中,他恐怕要放声大笑。
唐盈盈有些毛骨悚然,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躲在这里?你、你快放了我!”
那男人逼近她一分,轻蔑笑道:“就因为你那夫君,本公子的画像被贴满了帝都,你居然问我是谁?”
唐盈盈仿佛呆了,她胆怯得有些无法思考。
那男人面色变得狠辣:“你夫君害得我们西伯侯府好惨!我父亲带着族人回了北境,而我亡命天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们居然还在这心安理得地,开劳什子的春日宴!”他恨恨道:“我因为你们不能见光,而你们!居然连我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秦修远毁了我一辈子!”
唐盈盈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前一段时间,西伯侯嫡子文坚,陷害校尉、企图杀害证人以及越狱一事,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他一直没有落网,却不想在这里被唐盈盈撞上了!
唐盈盈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倒霉,生怕他作出什么过激之举,忙劝慰道:“你!你不要乱来,我不是唐阮阮……我是她妹妹,唐盈盈!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去找她便是!”
可文坚此时情绪已经有些激动,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阴鹜道:“你休想骗我!你之前来到军营之时,我便远远瞧见过你!”
那次唐阮阮去军营给秦修远送蛋黄酥之时,文坚正好在附近操练,曾经远远瞥过一眼,对于美人,他向来是过目难忘的。
唐盈盈解释不清,更加紧张:“我说了,我不是唐阮阮!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趁他晃神间,,她一把挣脱他的钳制,便想往外跑。
可文坚力气太大,一下将她拖了回来,一巴掌扇了上去:“臭女人!敢跑!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说罢,一下将匕首插进唐盈盈肩膀旁边的石壁中,吓得她浑身一抖!
唐盈盈这下真的害怕极了,她颤抖着嘴唇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的事与我无关啊……”
文坚冷笑一声:“我想怎么样?”他满脸戾气:“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反正我也过不下去了,既然要死,那我必然要拉着秦修远陪葬!”
他一直在帝都东躲西藏,而父亲也在暗中接济他,但是自从他父亲带着家眷一起迁回北境封地之后,他便与他们失去了联络。
没几日,身上的钱又花光了,他就只能一边忍冻挨饿,一边逃避追兵,整日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一般。
听闻镇国将军府要开春日宴,他便设法顶替了一个小厮混进来,企图刺杀秦修远。
唐盈盈声音带了哭腔,她连连求饶:“你有什么仇,去找秦修远和唐阮阮便是,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文坚又笑了一声,唐盈盈更是害怕,他欺身上前,轻声道:“我这才知道,上天待我不薄……”他抬起手,轻轻拂过唐盈盈的俏脸,引得她一阵战栗,他继续道:“在我死之前,居然还将一个美人儿送到了我手上……我怎能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唐盈盈心中骤紧,她抬手护住胸前:“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爹是当朝阁老,我、我姐夫是镇国大将军!左相公子未来还是我的……啊!”
文坚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一把将她的春衫扯开,他本就打?算拼个鱼死网破,自然也不再?惧怕会得罪谁。
唐盈盈惊惧不已,哭泣道:“求求你,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更加激起文坚心中的快意,他面容扭曲,又一把剥掉她的另一半外衫,光洁如玉的肌肤,在阴暗逼仄的洞穴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妩媚。
他一脸疯狂,自言自语道:“我不但要杀了秦修远,还要夺了他的女人,让他名誉扫地!”
他一把将唐盈盈摁在石壁之上,唐盈盈流下了无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喊:“救命!救命啊!”
他一巴掌下去,将唐盈盈打?得嘴角见了红,道:“你再?不知好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欺身上去,又将匕首抵在她的脸上,冰冷的利刃紧紧贴着她白嫩的脸颊,微微一动都可能毁了这姝丽容颜。
唐盈盈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于是紧紧咬住了嘴唇,眼泪簌簌而下。
文坚见她已经被打怕了,便也有些得意,他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会是个什么贞洁烈女呢,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屈服了。”
唐盈盈被他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纤细手指狠狠抠向地面,原本纯洁无瑕的指尖,被泥土浸染,污成了黑色。
她仿佛掉入一个无尽的深渊,今生面临的将是无尽的黑暗,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道清润女声,如流星陡然划破夜空,带来了一瞬间的光亮——
“盈盈,是你在里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一脸期盼等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