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山林,群鸟惊飞,云雾浓成一团,搅散不开。

秦修远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护住你。”

唐阮阮红了眼:“我又没怪你。”她反手回?抱他:“阿远,不?要丢下我,就算死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王然带着黑衣人步步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十几?个黑衣人中,还有几?个搭了弓箭。

秦修远一手将唐阮阮护在身后怀里,一手执剑与众人僵持。

他看了看天色,离秦忠带人来,恐怕还要一段时间,王然必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低声道:“阮阮,你水性如何?”

唐阮阮一愣,随即道:“足以自保。”

秦修远嘴角微勾,小声道:“那好,一会我说‘跳’你便吸一口气憋住。”

王然早已不?耐:“你们好了没有?有什么话到黄泉路上说也来得及!”他一挥手,大喝一声:“放箭!”

“跳!!”

秦修远揽住唐阮阮的腰,向峭壁外纵身一跃!划出一道果决的弧线……

夜风急促,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王然等人焦急追出,却在峭壁前生生顿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堕入黑暗之中!

王然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弓箭,冲着崖下狠辣射出两箭,但却看不?清箭归何处,顿时暴跳如雷!

“给我下山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秦修远抱着唐阮阮急速下落,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掉入了冰凉湍急的河水中。

汹涌的水流将他们冲散,刺骨寒冷袭来,唐阮阮在水中睁开眼睛,四处搜寻秦修远的身影。

她借着月光,隐约看见有一个人影在缓缓下落,她连忙向他游去。

唐阮阮抓到了他,可秦修远却好像没了知觉,唐阮阮一把?托住他的身子,吃力地向岸边游去。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将他拖上了岸,秦修远却还是昏迷不醒。

唐阮阮急急呼唤道:“阿远!阿远!你醒醒!”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可他面色苍白,鼻息似有若无,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唐阮阮提起他的下颌,为他打开气道,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泥沙阻塞。

又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覆上他的唇,为他渡气。

渡气和胸部按压反复了多次,秦修远仍然没有反应。唐阮阮逃了一夜,又将他从河里拖上了岸,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看着他沉静湿冷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你醒醒啊!说好一起死的!你怎么能丢下我?”

她再一边做急救按压,一边哭诉:“你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招惹我!?招惹了又不?负责,你怎么这样坏?”

除了河水的激荡声,没有任何回?应。

她声泪俱下,摸着他冰冷的额,手不?禁有些颤抖,再次俯身与他薄唇相贴,微咸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脸上。

她控制不住地抽泣,柔软的唇贴着他,颤抖不?已。

她全身湿透,夜风一吹,寒彻入骨,可都不及心冷。

正当她几欲绝望之时——

“咳……”秦修远微微动了动。

唐阮阮一惊,立即坐起来,泪眼朦胧:“阿远?你醒了?”

秦修远咳出了两口水。

唐阮阮随即帮他排水,他缓了口气,低声道:“阮阮,我没事,你别哭。”

唐阮阮擦了擦眼泪,道:“谁哭了!?”

说罢,她扶着秦修远缓缓坐起来,秦修远睁眼看她,眸色如墨,蕴了饱满情意。

唐阮阮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一脸嗔怒:“你又不?会水?为什么要跳下来?”

秦修远笑一下,道:“你会水不就行了?你要是能救我便救,救不?了便算了……至少你不?会落到王然手里。等到天一亮,秦忠必会带着人来接你。”

唐阮阮杏眼睁大,泪意迷蒙地瞪他:“那你自己呢?你竟然将自己的生死说得如此轻巧!什么叫救不?了便算了?”

她泣不?成声,泪珠簌簌而落:“你若是不在了,你母亲怎么办?哥哥嫂嫂呢?小侄儿们呢……我呢?你要让我承受和大嫂一样的痛苦吗?”

他从未见她如此生气,似是把一晚上的委屈和害怕都发泄了出来,秦修远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皮肤上交织着温热的泪,摸上去有些灼人。

秦修远心疼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喃喃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耳边,唐阮阮心中一软,也不?忍再怪他。

她哽咽道:“以后你不?许再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不?许你有事……”

秦修远将下颌抵在她颈窝,柔声道:“好。”

待秦修远稍微缓了缓,唐阮阮便将他扶起。

“嘶……”他微微拧眉,不?自觉地痛出了声。

唐阮阮一怔:“怎么了?”

秦修远道:“没事,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说。”

他们从山顶一跃,便到了山腰上,所幸没有顺着河流往山下游,不?然恐怕又要落入王然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山腰多洞穴,两人依偎着走了一段,便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躲了进去。

秦修远找了些树枝,架在一起,生起了火。

唐阮阮冷得发抖,不?住地伸手向这堆小小火焰索取温暖。

火光燃起,她才看清,秦修远右手的袖子上血迹斑斑。

她急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秦修远淡淡道:“刚刚跳下来时,被王然追着射了一箭,索性只是些许擦伤,无碍的。”

唐阮阮不信,她坐到秦修远身边,不?由分说撩起他的袖子,然后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叫擦伤?!”

王然使的是四钩箭,其中两钩几乎是划着他的手臂而过,差点勾掉了一半皮肉,几?欲见骨。

唐阮阮的心像被抽了一下。

她想起他们双双下落的那一刻,秦修远紧紧抱着她,将她的身子护在了怀里。若不是这样,兴许他有机会躲过那一箭。

她眼中氤氲,又要落泪。

秦修远见她不语,道:“我没事的,阮阮,以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我已经习惯了。”

她喃喃道:“你若不是带着我,一定可以脱身的。”

秦修远柔声安慰:“你若不是嫁给我,也不?会置于险境……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护着你的。”

唐阮阮抬眸,对上他清澈的凤眼,平日的冷漠萧索已不见,眼神里有小小的火光倒影,照得人心中一暖。

唐阮阮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你明明……不喜这门婚事,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刚刚问出口,便又有些后悔,虽然近日两人有些亲密的互动,但终究隔着一层纸。

秦修远凑近她,凝视她的眼眸,道:“我是不喜欢这门婚事……因为没有人喜欢被强迫。”

唐阮阮勉强一笑,果然。

她垂眸不语,心中懊悔为何自己要将这层纸捅破,让局面如此难堪。

秦修远却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虽不满赐婚,但我心悦于你。”

唐阮阮忽而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因?为心悦你,所以我想护着你,想对你好……之前没有做好的,我都想补偿给你。”秦修远一脸郑重。

这样的话,他从未说过。

唐阮阮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又羞又喜,火堆时不时发出“哔剥”声,恍若她手足无措的心情。

秦修远见她这个样子,简直爱不释手。

她红着脸,害羞地避开他滚烫的目光,结结巴巴道:“我、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秦修远低声笑来。

她遂从衣服里掏出手帕,可连手帕也是湿的,唐阮阮只得更加靠近火堆,将手帕烤得干一些。

灼灼火焰,将她嫩白的小脸烤得红扑扑地,秦修远越看越可爱。

她见他还在看自己,不?免又有些局促,道:“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烤干。你受了伤,若再着了凉会发烧的!”

秦修远乖乖脱下了衣服,只着一件长裤坐在火堆旁。

唐阮阮默默看他一眼,结实的背脊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上次在春满楼时……看得不?真切,这会儿火光照耀在他身上,共同组成了无数刀光剑影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

唐阮阮晃神间,手帕已经烤干,便赶紧将手帕围上他的右臂。

秦修远似是看到了什么,一把?抢过手帕:“这是什么?”

薄如蝉翼的手帕,已经烤得微微发热,白色底纹之上,绣了一颗浅黄色的圆形物件。

唐阮阮耳朵一热:“还给我!你还要不?要包扎了!?”

秦修远见状,更是不给,他将手帕翻来覆去地看,惊喜道:“这手帕没见你用过……是不是绣给我的?”

唐阮阮面色更红,道:“我……我绣得不?好……这只是打个样,我打算等针法娴熟一些再给你绣的……”

秦修远笑道:“我看你绣得很好,我很喜欢。”火光印着他的眉眼,勾勒出温暖的光沿,俊逸又温柔。

顿了顿,他又问:“这圆圆黄黄的是什么?”他微微挑眉:“不?会是一个饼吧?”

唐阮阮瞪他一眼,道:“才不?是!”她轻启朱唇,却没有说什么。

秦修远见她嗔怒,便凑了过来,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唐阮阮自知手艺不好,绣得不?太像样,于是小声道:“这是一颗软糖。”

秦修远一愣。

唐阮阮低头,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余生,希望你能多一些甜。”

他深深看她,眼前的姑娘美目含水,粉腮染霞,羞羞怯怯的模样,像极了一颗软软糯糯的糖。

他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凑近她,道:“那我现在,便要尝点甜头。”

说罢,他便抵上了她柔软的唇。

他的鼻尖在她脸颊轻蹭,引得她微微发笑,秦修远趁其不备,灵舌探入,传递出更深的柔情蜜意。

唐阮阮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深浅不?一的疤痕引得她又心疼了几?分,她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花朵一样的唇开始温柔地回应他。

秦修远脑中一热,将她环得更紧。

感到她的衣服还湿着,唇齿交合间,秦修远贴着她幽声道:“衣服脱了好不好?会着凉。”

唐阮阮的脸鲜红欲滴,道:“不?、不?要了……”

秦修远呼吸还有些急促,却道:“放心,未经你允许,我不?碰你。”

唐阮阮抬眸看他,一双杏眼里似有点点繁星。

其实他们早有夫妻之名……若是秦修远想要她,她也无法拒绝,可他偏偏要等她允许。

秦修远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道:“阮阮……新婚之夜……是我做得不?对,我知道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小小的山洞中,火堆越烧越旺,似乎洞门将所有危险和未知都隔绝在外。

***

秦修远站在火堆前,手里拿着唐阮阮湿漉漉的春衫,热量正在一点点汲取衣服上的水分。

他低声问:“穿好了么?”

唐阮阮嚅喏道:“好了……你、你可以转过来了。”

秦修远笑着回?头,他的衣服已然烤干,便先给她穿上了。

秦修远身材颀长,他的衣服套在唐阮阮身上,却是半披半穿,松垮中自有一股慵懒的美。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一双大眼怯生生地看着他,妩媚却不自知。

秦修远顿时有些心跳加速,他自觉转过眼,约束自己专心烤衣。

唐阮阮见他衣服都给了自己,依旧光着上身,便也担心他有些冷,于是默默走过去。

她微微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宽大的袖袍遮住他一部分肌肤,软声问道:“这样会不?会比较暖?”

秦修远感受到身后柔软,微微一怔,随即低笑:“你莫不是在考验我?”

唐阮阮一愣,随即歪着头问:“考验你什么?”她尖尖的下巴轻戳他的肩,让他身子一僵,面色“腾”地红了。

秦修远心道:你果然是不懂男人……

突然,洞门口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修远眸色一变,立即灭了火,拉着唐阮阮躲到了山洞角落里。

秦修远将唐阮阮护在身后,却听到洞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将军!夫人!是你们在里面吗?”

唐阮阮紧张了一夜,还怕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这声音离得更近,才敢出声:“秦忠!”

秦修远却一把?捂了她的嘴,但已然来不及了……

秦忠带着镇国将军府的暗卫们奔了进来,十几?个火把,一瞬间将小小的山洞照得一览无余。

唐阮阮兴奋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秦忠道:“属下怕将军有危险,所以未等到天明就出来寻了!将军和夫人可有受伤?”

唐阮阮松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他收了箭伤……”

遂侧头看秦修远,却发现他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唐阮阮又看了一眼众人的吃瓜眼神,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秦修远赤着上身,仅着了一条长裤……而自己却草率地穿着秦修远的衣服,两人都是衣衫不整,满身狼狈……

他们又在山洞中独处了一夜,不?由得让人遐想连篇。

唐阮阮的脸蓦地一红,不?动声色躲到了秦修远身后,她终于知道秦修远为什么要捂她的嘴了。

秦修远轻咳一声,沉声问道:“王然怎么样了?”

秦忠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