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阁老焦灼无比的心情,此刻都转为了对唐盈盈的愤怒。
唐盈盈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父亲,我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她原本艳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唐阁老气愤不已,他抬手指着唐盈盈道:“我宁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怒气冲冲道:“你平时任性妄为也就罢了!怎敢辱没朝廷命官!还污你姐姐清白!”
唐阁老冒着得罪左相的风险,将唐阮阮嫁到了镇国将军府,如今可能被唐盈盈一句话搅得里外不是人,他怎能不气!?
唐阁老又看了秦修远一眼,训斥道:“你姐夫若是跟你计较,老夫也保不住你!”
秦修远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只凝视着唐阮阮。
唐盈盈怯怯看了秦修远一眼,这玉面修罗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他整个人往这一站,一言不发便已经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再胡搅蛮缠。
唐阮阮见状,估摸着他们刚刚也看到了两人的争执,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父亲,这些事既然您也看到了,就不要再置若罔闻了。”
她微微提裙,笔直跪下,一字一句道:“父亲,如夫人给我母亲下药,导致她食欲尽退,如今还命在旦夕!唐盈盈刚刚已经亲口承认了!而唐盈盈辱没镇国将军府,公然诅咒我夫君,还污我名节……这两人应该怎么处置,还请父亲拿个主意!”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唐阁老的目光。
唐阁老被这坚定的目光灼得无法退却。
以往遇到后院的纠纷,他总是置之不理,认为都是女儿家的平常事,每每唐盈盈撒娇耍赖,唐阮阮忍气吞声便过去了,他便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不一样,侧室给正室下药,本就是以下犯上,弄不好就是人命官司,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而唐盈盈公然侮辱镇国将军府,又诅咒朝廷命官,若是秦修远要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那便是把整个唐家都推入了险境。
不过……这两件事,都可大可小。
便在秦修远的一念之间。
唐阁老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秦修远。
秦修远的脸上,不辨喜怒。
唐阁老也摸不清他的脾性,便温吞答道:“这下药一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万一是个误会呢?若是没查清便传出去,这岂不成了家丑外扬?还是给为父一点时间,慢慢查清楚……”
唐阮阮早料定了,他在内院事上会记上一笔糊涂账,便彻底放弃了期盼他做主的念头。
她苦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道:“好,父亲公事繁忙,恐怕没有时间查案。那我便去顺天府击鼓鸣冤,他们向来能明察秋毫,公允断案。”
“你!”唐阁老见唐阮阮不买账,火气腾得又上来了。
“唐阮阮,你别忘了,你刚刚也拿簪子指着我!你、你这是杀人未遂!”唐盈盈也见缝插针道。
唐阮阮不理她,直直看向唐阁老:“是直接处置还是我去鸣冤,父亲给个决断吧!?”
唐阁老:“你这个不孝女!你全然不顾父女之情了吗!?”
唐阮阮柔弱的身子依然笔直地跪着,她本也没什么父女情可讲。此刻她想要的,不过是帮母亲讨个公道,保住性命而已。
正当三人僵持之时,秦修远终于开口了——
他一派气定神闲,对唐阮阮道:“夫人,若是你和岳父大人聊完了,便进去收拾收拾。”
唐阮阮转脸看他,秀眉微蹙,面上有一丝不懂。
秦修远继续道:“等一会,我们将岳母接回镇国将军府修养吧。”
说罢,俯下颀长的身子,向唐阮阮伸出手来。
那双满是武茧的手,看起来修长又充满力量。
唐阮阮忽而睁大双眼看着他,原本坚毅的眼神中,似乎被什么柔软的情绪冲破。
她听话地伸出手来,将自己交给秦修远。
他的大手温热,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她从坚硬的地面上拉起来。
“贤婿!”唐阁老见秦修远开口,便劝阻道:“阮阮的母亲毕竟是我的夫人!夫人病了,自然应该留在府里照顾,哪有去亲家修养的道理?”
秦修远凤眸微挑,一脸疑问:“哦?可这都照顾得病入膏肓了,怎的岳父大人都不知道?”
唐阁老听了,不觉有些汗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老夫平日太忙,这后院里的事,都是如夫人在处理……”
秦修远似笑非笑,道:“我敬重岳父大人的为官之道,可这后院之事,岳父大人似乎所托非人啊……”
唐阁老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秦修远又道:“我见阮阮很是心疼岳母大人,小婿便不忍心她如此难受。毕竟,秦家的废人和老弱妇孺,还要靠着阮阮操持呢。”
唐阁老听得冷汗涔涔,急忙道:“小女不懂事,说的浑话你千万莫放在心上啊!姐妹间的争辩都是小事、小事!”
他知道秦修远在提醒自己,今日的事,已然触到了底线。
“小事?可是若小婿刚刚不在,恐怕您就要失去两个女儿了。”他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
唐阁老一愣:“两个?”
秦修远一脸戏谑:“可不是两个么?阮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眼神移向唐盈盈,杀意迸出:“你,必是要陪葬的。”
唐盈盈顿时感觉自己从头凉到了脚,颤抖着抱住了自己,吓得哭出了声。
唐阁老咬咬牙,道:“今日之事,让贤婿见笑了。老夫的内帷之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秦修远站到唐阮阮身边,微微笑道:“那好……岳父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派拭目以待的样子。
唐阁老无奈,他大喝一声:“唐伯!”
玉琼苑外的唐伯,本来一直犹疑着不敢出来,这下被唤得一震:“老奴在!”
唐阁老沉声道:“如夫人犯下大错,唐盈盈已经招了,你派人去将如夫人绑了!然后……直接送到城外的白羽观,让她吃斋念佛,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唐盈盈扑上前来:“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阿娘!她陪了你近二十年啊!”
唐阁老气愤道:“她犯下大错,我没休了她,已经是念了旧情了!”
唐阁老一贯是个正派之人,今日之事,先是让他彻底意识到,后院的问题有多么严重,而后唐盈盈又将镇国将军府搅了进来,让他更加下不了台。
“至于你……”唐阁老看着唐盈盈,脑海中浮现刚刚她阴狠夺簪的一幕,如若不是秦修远出手阻止了她,恐怕阮阮就要命丧当场。
他方知自己是真的对她,骄纵过度了。
“罚家法三十,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反省!”唐阁老说罢,整个人都有些颤颤巍巍。
“父亲!不要啊父亲!”唐盈盈被唐伯拽起来,她完全抛却了平时的伪装,发狠道:“你不就是畏惧镇国将军府的权势吗!?笑话!堂堂的天子之师、两朝重臣,居然怕他一介武夫!!你!你居然卖女求荣!”
唐阁老听了,怒气冲天,吼道:“还胡说八道些什么!唐伯,快给我拖走!”
唐伯不敢再耽搁,将唐盈盈半拖半抱带出了玉琼苑,她口中对唐阮阮夫妇的咒骂之声也渐渐远了。
唐阮阮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沉了下来,她面色疲惫,道:“父亲,今日之事,我也有错。你怎么罚我都好,但是……”
她声音低哑:“你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母亲吧……她盼了你很久了。”
唐阁老心情复杂,却无声点了点头。
他默默转了身,推开寝殿的门,进去了。
门外之留下唐阮阮和秦修远二人。
她今日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但唐盈盈欺人太甚,那她便更不能退让,一旦唐盈盈得寸进尺,只怕母亲在学士府就活不下去了。
但刚刚见父亲想息事宁人的样子,她实在是绝望。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是身边这个人,将她从深渊拉起,又用力托住。
她低声道:“将军,多谢了。”
秦修远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春风轻轻吹起唐阮阮额前碎发,她有些迷茫地问道:“将军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秦修远微微一笑:“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