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都别动!”

领头的军官大声喝斥了三声,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大家不敢出声,动也不敢动一下,待在原地瑟瑟发抖,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引起这些士兵的注意撞刀口上。

钟姚不动声色的挪到闫清身边,偷偷将他手握在掌心。

——小娘子胆小,这种场面估计得吓坏了。

闫清愣了下,转过头看她。

钟姚也细细的观察他,想看他到底有多害怕。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闫清才终于反应过来,恰如其分的做了点害怕的表情。

钟姚了然。

果然是吓到了,小娘子真可怜,我做姐姐的要好好保护他。

钟姚轻轻地捏了下闫清的手指:“别怕,躲我后面,没事的。”

“……”

那些士兵将人围在里面,一个一个的仔细看过去,男人们都会被他们拉过去,蒙住口鼻对照画像仔细辨认。

画像上的人带着半张像是银制的獠牙面罩,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狭长双眼,眼眸不大,微眯着单眼皮从画像中看出来,给人一种阴柔狠戾的感觉。

看画像分不出男女,但见士兵主要盘查的都是身形瘦高的男人,想来应该是个男的。

士兵走到钟姚前面时,钟姚下意识移了步挡住闫清。

士兵看了眼她身后露出半边脸怯生生的人,又看了眼钟姚,并未多做停留,转身去查其他人。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所有人基本盘查完毕。

显然没有找到犯人,围堵的士兵虽放开了口子,城门却依然紧闭。

士兵很快重新列队,慢慢往城内搜查进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城门不开,今日是出不了城了,所有人惊魂未定,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匆匆回家去了。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街很快就只剩寥寥几人,豆花摊上等着打包的人都走了,座上的客人也匆匆结账走了大半。

耽搁一个多时辰,桌上的豆腐脑早凉透了,剩下的几个客人一边低声咒骂这些士兵一边哆嗦的吃冷食。

袁嫂子见状叹了口气:“我给你们换碗热的吧,暖暖身子,当我请你们的。”

“艾,那可真是谢谢老板娘了。”听她这么说,食客们心里找回点安慰。其实不是身体冷,而是那股子胆寒劲儿还没过去,都是平头老百姓,平日里哪儿见过那些士兵的长刀离自己这么近的?

“别客气,遇上这事儿谁都不好受。”要搁以前袁嫂子也是不舍得如此大方的,也是如今生意好了确实能赚钱了,小小的做点人情也能承受。

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哪儿去,咚咚打鼓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但是她不能表现出害怕,袁锦已经吓得小脸煞白,眼泪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得挺直背脊护着儿子。

左右今天基本不会再有客人,她给食客做了豆腐脑,又准备给自己和钟姚几人也一人做一碗。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沛城哪儿是这样。”食客吃着热腾的东西,心情平复了许多,忍不住开始抱怨。

“这么大阵仗,捉拿什么要犯啊这是?这得犯多大的罪啊?”

“妈的,咱们沛城的兵都死了吗?让这些不知哪儿来的野兵在沛城横行霸道!”这食客越想越愤慨,声音不直觉大了些。

旁边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那些兵就在隔壁街呢!”

“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生气有什么用,谁管我们死活?宁王自己在京城享福,多少年没回封地了?咱们这么大个沛城没有主人,谁不觊觎?“

“我倒是听说点消息……”今日不像往日闹腾,大家虽是小声说话,隔壁桌的人却也能听清,此时插了嘴,“我一个在京城做官的远房亲戚前两个月回来省亲,他说自从四年前,老王爷王妃,还有宁王的弟弟长姐都意外去世后……”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宁王这里就有点不大清醒了,这几年圣上都留他在京城修养呢。”

如此说来,大家也只得一阵唏嘘。

闫清看着士兵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画像上的人是鬼影。

此时其他三个城门应该也已经关闭了,全程戒严在搜索他。他倒不是担心鬼影,以他的本事这群士兵不可能找的到他,实际上,若不是他故意现身,这群饭桶根本不可能会看到他的样子。

他会现身,必然是为了让人看到他这个凶手,将席泉的嫌疑完全摘除,这说明他已经得手了。

——杨执死了。

“怎么了?”

一双温热的手捧在他脸上,闫清回神,见钟姚距离他咫尺间,眼中满是关切。

闫清有片刻愣怔。

这女人……其实眼睛长的挺好看的……

“吓到了?”钟姚见他木呆呆的,显然被吓的不轻,于是将他搂进怀里,轻轻的拍背,低声安抚,“没事了,不怕不怕,姐保护你,不怕啊。”

闫清:“……”

“袁嫂子叫我们过去吃点热的暖暖身子,要吃吗?”

闫清被她抱着觉得周身热和,一时有点不想动。

“闫清?”

“嗯?”

“去吃点东西,好吗?”钟姚拉开点距离,说话轻言细语,生怕再吓到他。

热源离开,闫清说不清为什么对那怀抱有点眷念,可能因为自己内力尽失,较之以往稍微畏寒了点吧。

“……好。”

街上已没多少人,如今全城戒严,许多人都窝回家里省的出来触上霉头。

今天的生意是没得做了,大家吃完东西之后便开始打扫收摊。

闫清坐着理这两日的账,袁锦趴在桌上看他写字。

小家伙看的入神,不知不觉脑袋都快贴纸上了,闫清一根手指抵着额头将他推回去。

“喜欢看写字?”

小家伙愣愣的点点头。

闫清:“怎么不去读书?”

小家伙愣了下,回头看了眼袁嫂子,又转回来默默的摇了摇头。

袁锦是个懂事孩子,知道家里负担不起他读书,并且还有个弟弟要养,所以根本不会开口和娘亲提这种要求。

闫清似乎看懂了他的消沉。

“我教你写字吧。”正巧他今天心情不错。

小家伙眼中瞬间闪出光彩,咧着嘴笑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谢谢闫清姐姐!”

城里搜查要犯,连着两日没开城门,封城到第三日,百姓怨声载道,聚集在城门口请求开门,官兵抓不到要犯,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只得下令开了门。

街上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各家摊子也支了起来,豆花摊也很快恢复了火热。

“多少钱?”

“总共二十文,你将竹筒和勺子还回来时,会退你八文。”闫清一手抱着奶娃娃一手将打包好的豆腐脑端给面前的紫衣少年。

“我才不要为了八文钱又跑回来。”紫衣少年喃喃嘀咕,看着奶娃娃抓着闫清的头发往嘴里塞,闫清面色有丝不耐,但又不能打他,只能动作小心的将头发从奶娃手里抽出来,然后尽数挽到另一边肩头,少年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又很快掩了下去。

他舀了一勺豆腐脑送进嘴里,滑嫩鲜香的豆花儿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再咽下,少年笑的露出小虎牙:“味道不错。”

少年身量挺高,将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显的更高,眼眸不大,笑起来时眼尾上挑,狭长的单眼皮眯成缝。

他将二十文放在闫清手心,然后转身闲庭信步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出城而去。

闫清只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又回头继续和奶娃大眼瞪小眼。

转眼到了月末,这日收摊之后,闫清将账本拿出来,一页一页的为袁嫂子对每日的账目。

袁嫂子对他已是满心信任:“你不用给我对这么细致的,我自然相信你的帐必然没问题。”

闫清看了她一眼:“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是东家,再怎么也是要学者看账本的。”

他的未尽之言是:我终归是要离开的,将来你总的学着自己做账。

“可是……”袁嫂子有点难为情,“我不识字……”

闫清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低头想了想:“这样嫂子,之后有空我教你认数字,做账能认数字也足够了,至于具体的物件,到时候咱们画符号来代替就行。”

“好的好的。”袁嫂子自然是连连点头。

闫清一页一页给她算下去,直到最后算出总账:“除去食材的成本,买了桌子,凳子,还有竹筒勺子,还要除去摊位的租子,这个月总共赚了二万二千六百四十七文。”

袁嫂子捧着账本看后面那个她看不懂的数字,有点愣神。

这可相当于她当初四个月的收入了!

她每日看着床下箱子里的铜钱越来越多,知道这个月必然比往常赚的多,可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就算除去钟姚的工钱,也剩下比往常的两倍还多,最主要是,这一个月,是她一直以来最轻松的一个月。

第二日一早,袁嫂子小心低调的带着一大袋铜钱,赶在钱庄开门时便进去换成了碎银子,然后喜滋滋的给钟姚开了工钱。

钟姚掂着手上的六两银子,也是无比满足,听闻那些大酒楼的伙计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二两呢。

袁嫂子想了想,也给了闫清二两。

“我也有?”他当初说帮忙时并未提过工钱,在他看来只是闲着找点事做,也算是为钟姚分担一些。

“当然有,你收钱做账还常常帮我带孩子,可也是分担了重要的活儿。”袁嫂子乐呵呵的将钱放在他面前。

我可不想给你带孩子……闫清在心里嘀咕。

他看着钟姚,钟姚笑着说:“嫂子给你你就收着吧,这是你自己干活儿挣得。”

闫清将钱收下道了谢。

这日收摊后,回家路上,钟姚喜滋滋的拉着闫清进了多宝斋。

“老板,麻烦给我拿下那条禁步*。”钟姚指着窗口架子上挂着的一条白玉淡青穗的禁步。

从老板手里接过,她转身将禁步仔细佩戴在闫清腰间,然后退了一步欣赏,很是满意。

“果然好看,老板多少钱?”

闫清忙按住她:“小姐买这个做甚?”

禁步带在腰间妨碍做事,多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佩戴的,钟姚天天干活,根本带不住这个。

钟姚笑着说:“给你买的,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