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嫂子闻言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掩嘴笑:“姑娘别寻我开心了。”

“没开玩笑,”钟姚神色认真,“我是真心实意求事做的,我刚才做的应该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可是比其他摊上的男人家都能干了。

“可是……”袁嫂子将她一身锦衣看了下,又看了眼她身边精致漂亮的丫鬟,欲言又止。

这姑娘怎么看怎么和自己的小摊不搭调,别说来做长工,就连坐这里吃东西都觉得是降了身份,城里那些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基本都是不会来这里的小摊上吃东西的。

“姑娘可是贵人家的小姐,为何要出来做工受苦?”

“嗨,什么贵人家的小姐。”钟姚摆摆手,“你别看我表面光鲜。我娘去的早,后娘有自己的孩子不喜欢我,没人疼没人爱,也不给我零花钱,有时连饭都不让我吃饱,我说起来是个小姐,日子可不好过。往后指不准哪天就被扫地出门了,所以在这之前得想办法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为了找到工作,钟姚不介意把自己说的凄惨点。

“这样啊……”袁嫂子不疑有他,只感叹这有钱人家的烦恼看来也不比他们这些贫苦人家少多少。

“哎,是啊。”钟姚也哀叹一声。

闫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欺骗老实人,没点底线。

“但是……”袁嫂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瞒姑娘,我这小摊以前没请过人,现在突然生意好了我也不知道能赚多少,所以,我不知道应该给多少工钱为好。”

钟姚明白她的难处,撑着下巴想了想:“这也好解决,嫂子你看这样成吗?”

“我先帮你做一个月的工,等月底时,这一个月的总收入,你除去摊子的租金,食材物料等等的成本之后,剩下的以其中三成作为我的工钱。”

“这一个月就当作试用期,如果你对我干活不满意不想继续用我了,就直接让我走,我一分钱不要,如何?”

这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袁嫂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终于找到工作,钟姚很是兴奋,于是第二天还不到辰时便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她今日专门换了一套方便做事的粗布麻衣。

闫清睡眼惺忪的跟着,本来也准备换一套粗布衣服,却被钟姚制止了。

钟姚本就没打算让她做事,若不是怕留他在家里再让人欺负了,根本就不想带她出去。

二人走一起倒像闫清是小姐带着个胖丫鬟。

她们到东城街时还太早,天还没亮,大部分的小摊摊主都还没到。

又等了两科钟,才陆续有人来开工,袁嫂子拖着一个板车慢慢走来,她儿子在后面推着。

钟姚连忙过去帮忙,板车上三个大木桶,两个是装着做好的豆花儿,一个是米饭,还有几个木盆里是酥肉捻子和一些调料。

这些小摊虽然都有灶台,但因为是露天的,无法防盗,所以每日收摊后都要将食材带走。像豆花这种需要提前准备食材的吃食,都只能先在家做好,开摊前再运到摊上热着,有客人要时再最后加调料。

钟姚帮着袁嫂子将木桶搬上灶台,又去搬别的食材,闫清想帮忙,被钟姚阻止。

“你别动你别动,别弄脏你衣服。”

闫清:“……”

那我是来看风景的?

长街尽头有专门寄放板车和马车的地方,袁嫂子将板车拉过去停好后回来就开始着手准备食材。

钟姚先是搬了一根长凳擦干净给闫清坐,然后将其他长凳从桌上搬下来,很快将桌子凳子擦干净,又将碗勺拿出来叠放在灶台边的架子上。

袁嫂子正在切酥肉,回头见她提着桶正准备去打水,连忙放下菜刀过去:“我去打水吧,这个可重了,你干不了。”

她心中始终还记得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收拾下桌子碗筷就不错了,其他的粗活就没指望。

钟姚拦了下她的手:“我可比你有劲多了,有啥干不了的,你去忙灶台那边,那些事我可不行。”

古代用水不像现代那么方便,要用水都只能去附近的井里打,每个摊上都备了一个大水缸,开摊前摊主们都会先去打水将杠子灌满备用。

这种活儿一般都是男人去的,钟姚提着两个桶过去排队时就很扎眼,一堆男人里面就她一个姑娘。往日就算偶有女人过来打水,一次也就只提的了一桶,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姑娘提着两个大桶过来打水的。

钟姚对四周看热闹的眼神不以为然,她早就发觉了,这具身体虽然身材有点忧伤,但是力气却和自己前世差不多。

她前世从小练跆拳道,手脚力度很大,这两桶水的重量,也不过就是前世负重练习的重量。

所以当她提着两桶水轻松走回来时,袁嫂子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看着她轻松的把水倒进缸里,又看看坐在旁边的斯斯文文的闫清,袁嫂子心中不免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这坐着的姑娘才是小姐吧……

相邻几个摊位上的女人们也扯着脖子看,豆花摊上新来的姑娘一手一个桶麻溜的来回三趟就将水缸打满了,都暗自咂舌,啧啧,这姑娘太吓人了,稍微瘦弱点的男人还没她动作快呢。

而闫清看着满满一缸荡漾的井水,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女人如此强悍,他默默的在心里评估,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这个女人?

若将来有一天这个女人发现了自己是在骗她,将自己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反抗?

就……突然有点为将来的自己担忧。

两个人做事效率很高,往日袁嫂子要忙到来客前才匆匆做完的准备工作今日早早的就都弄好了,甚至还能做着休息会儿。

袁嫂子是第一次早上有时间吃朝食,心里对钟姚又是多喜爱了几分。

几人吃过饭收拾完,便到了快开城门的时间,街上的人很快多了起来,吃朝食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坐到小摊上。

豆花摊果不其然还是整条街最火热的摊子,很快便坐满了人,不过今天有了钟姚倒是不再像往日那般手忙脚乱了。

袁嫂子负责在灶台区做豆花儿,钟姚负责出菜和收拾桌面,袁嫂子的儿子袁锦负责收钱,闫清……则像太奶奶一样坐着。

对于这一点闫清自己也觉得郁闷,他中途好几次想帮忙都被钟姚按下,生怕她磕哪儿碰哪儿弄脏衣服似的。

怎么着?在这女人眼中自己就是个连收拾碗筷都做不了的废物?

他有点气,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纵使他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自己卖力干活儿却把丫鬟供着生怕累一下的小姐,这女人果然是脑袋有毛病。

其实这也不能怪钟姚,闫清自然是不懂现代女孩儿养娃的心态。

——我自己可以邋遢粗糙,但我养的BJD娃娃必须随时精致漂亮。

钟姚穿越前家里有两个BJD娃娃,现在……只有闫清这一个了,所以自然是宝贝的。

闫清内里毕竟还是个爷们儿,女人小孩儿都在干活儿他一个人坐着很不自在,正尴尬着,听到隔壁桌袁锦在算账。

“两碗咸的二十四文,再加一碗咸的就是……就是……”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还有一碗甜的,就是……就是……”

毕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碗两碗的账还能算得过来,稍微遇到人多点,吃的种类多点,就算不清了。

桌上四个男人见这小孩儿数了半天手指头也没算出来,相互看了一眼,带着玩味的笑容。

其中一个男人从钱袋中数了一叠铜钱放在桌上:“总共三十四文,钱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几人起身就要走,袁锦懵懵懂懂,想着自己算不明白,大人肯定不会算错,将铜钱捧手里一个一个数,还没忘说一声“客官慢走”。

“等等。”

闫清挡在四人面前,端着笑说:“客官许是赶急了,没仔细算,您四位总共点了三碗咸豆花儿一碗甜豆花儿和三碗米饭,总共五十文,您刚才付了三十四文,少拿了十六文呢。”

四人愣了一下,刚见他坐在隔壁桌,因着漂亮还多看了两眼,想来也是个普通食客。

心里本有点恼怒他多管闲事,但见他笑的甜美嫣然,说话客客气气,声音不大也没让别的桌听见,给足了他们台阶下,几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本来也就是他们不占理。

那男人又拿了十六文铜钱给闫清才赧然离开。

闫清将铜钱放在袁锦手里,袁锦有点沮丧的低着头说:“我好笨啊……都不会算……”

“你不笨,只是还太小了。”闫清揉了把他的头发,安慰道,“你已经比很多小孩子都厉害了。”

一个没读过书的六七岁孩子,若不是生活所迫,又何至于小小年纪便要学着收账?

自己六七岁时,还只会天天跟兄长后面爬树掏鸟蛋呢。

过了巳时三刻,朝食这波客人便接近尾声,小摊终于清闲了下来,只剩一桌还有两个客人在吃东西。

钟姚将别桌台面收拾后便打了热水,和袁嫂子一起蹲在小摊后面的沟渠边洗上午用过的碗筷勺子。

袁嫂子洗碗间抬头看了她好几眼,见她毫不嫌脏的埋头洗碗,动作麻利,一点也不娇气。

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小姐,脸上虽有些许暗斑,但皮肤白净细腻,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养的出来的,然而这样一个人做起事来却是比她们村里那些从小下地干活的丫头还利索机灵。

袁嫂子实在没忍住问:“钟姚,你怎么会……这么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