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一张美人面,美则美矣,毫无生气,黑衣黑发,唯有唇上一点朱红很是醒目。

那一剑她刺的很浅,浅的梁子江不再纠缠她。

李碧梳描了眉,她今日要去赴约,还是一身黑衣,还是趁着夜色。

夜色下的女子打了一把伞,伞面枯黄,一点也不好看。

不久后的荒山燃起了点点烟雾,李碧梳一手执伞一手往火里放着纸钱。

初见他时,年纪尚幼,他总是绷着一张脸,可是很好看,好看的让李碧梳移不开眼。

后听爹娘说,她与他以后要做夫妻,碧梳羞红了脸,萌动了一颗少女心。

她以为真心总能打动他,纵使他只是在父母面前做做表面功夫,私下里都不拿正眼瞧她。

十六岁那年,他父母新丧,按照父母遗命和她成亲,新婚之夜便带了其他女子,进了他们的洞房,让她哭花了一面新娘妆。

她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处处体谅,而后他最喜欢的一个舞姬死了,他掐着她的喉咙,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他创立影灭之初,是她拿出嫁妆处处补贴,换来一顿毒打,说她是不是瞧不起他。

最可笑的那一封修书,写着成亲多年无所出,他根本就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太多太多伤心事,随着纸钱燃烧一点一点化成回灰烬。

她今天约的,就是那个从前爱惨了梁子江的李碧梳,既是相约也是告别。

“回去吧。”嗓音清列的男声出现在她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接过她手中伞,李碧梳慢慢依偎在他怀里。

男人是一个书院先生,年纪轻轻,比她还小两岁,于街头巷尾相识。

她那时刚拿了休书,被赶出了出来,夫妻一场,他连一文钱都没有留给她。父母早亡,纵然有些亲戚,被夫家休掉的女人哪有脸上门求助,是他不嫌弃她一身狼狈,明明穷的叮当响,还把唯一的褥子让给她。

是这个男人让李碧梳明白,原来被人关心疼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不嫌弃她嫁过人,不嫌弃她常年只穿一身黑衣。

红烛耀目,时至今日,她终于再次穿上了嫁衣,样式简陋,都不及她当年衣服上的一根金线值钱,可是她心里高兴。

“碧梳……”他唤。

婚礼简单,不过是给附近相熟的人家发了喜饼,从此以后她在这世上终于有了容身之处。

“该唤娘子了。”李碧梳道,男人红了脸,一口气哽在喉头喊不出来。

春宵苦短,有一白衣男子于高楼顶上,胸前还有已经干枯的血渍,一口一口灌着最烈的烧刀子,可是始终那么清醒呢,总是能想起来,那时她还是他的新娘的时候,那个羞怯的笑容,他还记得自己亲手毁了这个笑容,看着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凋谢。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不给她一分钱甚至克扣下她的嫁妆,是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可惜,她是个好姑娘,没有回去求他。

梁子江仰头灌着酒水,看着那一间小屋烛火已灭,心口像是破了个洞,有风呼呼的往他身体里吹。

“宗主,吴老鬼死了。”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俯首道。

“罢了,他没那个福分,把那些孩子带回宗门吧。”声音犹在,白色身影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