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至,伫立于孟国公府后院的一颗小槐树,枝叶已经枯黄,破败的落叶随风摇曳飘零落到地上。

孟漾漾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坐在凉亭,细细的数着那掉落的枯叶。

一片,又?一片……

当她数到第一百多片的时候。

孟漾漾垂眸趴在冰冷的石案上,有气无力的念叨:“一百七十七……”

徐氏恰好来后院,看到她这副恹恹的样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漾漾,你嘀嘀咕咕的又?做什么呢?”

孟漾漾猛地抬头,胡乱道?:“没什么,没什么……”

徐氏秀眉紧锁,柔声道:“你这样子哪像没什么?”

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藏着心事。

孟漾漾僵硬的笑了笑:“母亲,我?真的没事!”

徐氏眉头舒展倒没有多问,只是忽得道?:“对了,明日去见陈知府家的大公子,你可得准备好。”

孟漾漾羽睫微垂,怯怯道:“母亲,这次我能不能不去?”

自出宫后她成天不是被带去见媒婆,就是相看门当户对的人家,可偏偏她无意于此,每回见了也都是潦草收场。

她言说过几次,徐氏却的听不进?去,还催促着她快做决断,但这样的婚姻大事又?岂是轻易能定下来的。

徐氏闻言心生不愉,忙道?:“这几次你推的还少吗?母亲那次不依着你,这次的陈公子母亲瞧了,不必那宣武侯世子差。”

孟漾漾最是厌烦徐氏提及宣武侯,当即起身怒道?:“张口宣武侯世子,闭口宣武侯世子,母亲就你巴着宣武侯府了吗?这天下良人那么多,你又?何必记挂他!”

向来脾气娇软的孟漾漾头一回动怒,她咬牙忿忿的冲着母亲喊道?。

徐氏失了神,她垂下眼落寞道?:“母亲还不是怕你以后无依靠。”

经历上回的事,徐氏再不敢对她说重?话,这番说的也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天下父母无不是为着自己儿女绸缪,如今她的长女已经有了余生的依靠,没多久也要诞下头一位皇子,母凭子贵稳坐中宫宝座,于此她的心事也已了了。

可眼前最要紧的事,便是孟漾漾的婚事,这都半年过去了孟漾漾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宣武侯世子瞧不上她,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另为她择良婿,偏偏孟漾漾这个丫头脾气倔得很?硬是不肯在相看。

孟漾漾叹了口气,环着她的臂弯娇嗔道?:“母亲你也知道有句俗语,儿孙自有儿孙福,姻缘是上天定的,如今女儿的姻缘未到,你再急那也是无用。”

徐氏看着她,目光软了下来:“也罢,母亲不催你就是了。”

孟漾漾瞧着她,淡淡笑道?:“漾漾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话虽如此,徐氏还是对她忧心忡忡。

徐氏急在心里,却也晓得分寸。

没多久宫里传来喜讯,说是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即日就被封为了皇太子。

徐氏很是欣喜,可她抱恙在身无法前去看孩子,思忖之下她命孟漾漾替她前去。

其实她也是存了私心的,想要孟漾漾见到小外甥后能够改变主意。

去往皇宫的路上,孟漾漾一直都紧张的攥着衣角。

抵达宫门口时,她的心登时提了起来,步下马车她跟着宫女绕过冗长的宫道,来到长乐宫。

孟漾漾逗弄了一会儿她刚出生的小外甥,等他打着哈欠睡着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躺在榻上的孟佼佼见状揶揄道:“漾漾也早些成婚,生个孩子吧。”

孟漾漾身子僵硬,她垂眸失神落魄的道?:“阿姐,我?先出去走走。”

*

踏出长乐宫,孟漾漾的心神舒畅不少,她孑然走在僻静的小径上,走着走着眼前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孟漾漾眨眨眼,又?仔细的看了眼,认清楚那人后,她壮着胆子道?:“段大人!”

段子砚骤然听见娇滴滴女孩子的声音,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瞥见低着头羞赧不已的孟漾漾,他愣了愣,尔后道:“孟三小姐。”

孟漾漾垂下头兀自揉着裙幅。

段子砚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半晌后道:“孟三小姐找我有事吗?”

孟漾漾轻咬朱唇,像是豁出去了:“冒昧问段大人一句,你可有心上人?”

说罢她的脸瞬间绯红,她素手微抬覆在脸上,小女儿情态显露无疑。

段子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顿在原地,挠了挠头:“孟三小姐何故问这个?”

孟漾漾涨红了脸,直言道?:“我?喜欢段大人!”

段子砚听了她的话,多年的铁树仿佛开了花,他耳根渐渐变得滚烫,他有些语无伦次道?:“孟三小姐,你……”

孟漾漾以为他觉得她所说的话太过孟浪,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当即变了脸色,“段大人不必有顾虑,你若不喜我?直说便是。”

她曾被抛弃过,差这一次两次倒也无妨。

段子砚从未安抚过女子,见她神伤的样子,有些无措:“孟三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孟漾漾勉强勾了抹笑:“段大人不用再说,我?都懂得。”

段子砚张唇想说的话挂在嘴边,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娉婷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

午时孟漾漾没用膳就出宫回府。

孟佼佼与她分别时察觉到她的异样,特意只会了段子砚,吩咐他护送孟漾漾出宫。

段子砚本想借此机会向孟漾漾略表歉意,可回程的路上,孟漾漾那头的帘子掀都没掀开。

直到马车停驻在孟国公府门前。

孟漾漾掀帘步出马车,她眼抬也不抬,兀自走着,连赏给段子砚的机会也没有。

段子砚木讷的看着她,心道?自作孽不可活。

身为男人他应该爽朗些。

明明他自己也是对孟漾漾有倾慕之情?的,可哪些话怎就说不得呢。

孟漾漾并不晓得他的心思,只一味觉得他瞧不上自己,幸好她割舍的快,若不然伤的又?是他。

她疾步奔进?府内,连自己的侍女也甩在身后,活像避瘟神一样避开段子砚。

段子砚丧气的回到宫中。

宋九昭已经回乡,在这幽暗的深宫里他少了能说话的人,平日里他也就会些花拳绣腿,脑袋里想的也是怎么护着自己的主子,这次的事他真的是束手无策。

他三岁那年进?宫,从那时起他就笃定此生再无男女之情?。

但上苍让他遇见了孟漾漾。

他想摆脱禁锢着他的牢笼……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脱掉身上这层枷锁……

思及此段子砚决意断了念想。

饶是段子砚狠下心肠想要摈弃那段姻缘,也挡不住老天爷的撮合。

*

又?是一月后,太子的满月宴。

段子砚侧立在长乐宫大殿前,恪尽职责的把?守着,这是他自请的,赵聿原本叫他入殿同坐,可他只说有要事。

殿外漆黑如墨,殿内烛火亮若白昼,耳闻里头觥筹交错的靡靡之音,段子砚斜靠在楠柱上,闭着眼怅然若失。

这厢坐在席间的孟漾漾也不好受。

孟佼佼好不容易见孟漾漾,拉着她嘘寒问暖:“漾漾,你可有中意的人了?要不要阿姐替你说媒?”

孟漾漾无心于宴上,搪塞道?:“阿姐你就别忙活我的事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满月宴,他才是正主,说我的事未免太扫兴。”

孟佼佼执着她的手一顿,立即开口道:“好,不提这茬。”

“不过这段大人去哪儿了,好些天不见他了,我?还以为能在太子的满月宴上看到他呢。”她嘴上这么说,可又絮叨起别人。

孟漾漾的身子一凛,她仓惶道:“阿姐,你平白无故的提段大人做什么?”

孟佼佼疑惑道?:“我?提他你不高兴?”

孟漾漾缄默。

不得不承认,她听到段子砚时,还是会想起他。

孟佼佼看了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孟漾漾味同嚼蜡的品着宴上的山珍海味,吃了几口后她撂下筷子,径自出殿吹冷风。

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平复了她浮躁的心境。

正守夜的段子砚,赫然发现黑夜中出现的人影,下意识的攥紧佩剑,随时准备提剑与那人相搏。

而当他看清来人,那根紧绷的弦顷刻松开。

段子砚默默解下身上的披风,走到孟漾漾身边,轻轻的盖在她肩头。

莫名多了件披风,孟漾漾奇怪的转过头,见是段子砚,她心跳如雷。

段子砚沉声道:“夜里风大,孟三小姐还是多穿些。”

孟漾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闷声道?:“多谢段大人。”

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开口。

此时出来寻孟漾漾的锦绣不经意瞥见他们两人独处,她没有当即戳破而是幽幽转道?回禀。

是夜,孟佼佼抱着襁褓里的崽,与赵聿提上了一嘴宴上的事,还说其锦绣看到的那一幕。

赵聿诧异道?:“锦绣真看到他们二人?”

孟佼佼淡觑了赵聿一眼,“那还有假?而且漾漾本就对段大人有意。”

赵聿默了片刻道:“子砚他从未与我?说起这事儿,他的心意我倒也猜不到。”

孟佼佼将孩子交给乳母,催促道?:“猜不透那你就问问,这可事关他们二人的姻缘。”

赵聿:“……”

他的皇后何时热衷于当红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