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微弱,耿耿幽光斜照空寂的大殿。

长乐宫内伺候的宫婢,能被派出去的都遣到外头兵分四路去找孟漾漾。

于是当赵聿横抱着孟佼佼进殿,入眼便是空荡荡仿若盗贼侵袭过的景象。

赵聿轻将她安置在榻上,剑眉一拢尔后平复,他淡淡道:“这?长乐宫何时落魄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了?”

孟佼佼挪了挪身子躺好,心道许是没人向他禀报,便耐心的解释道:“漾漾方才和母亲拌了几句嘴一气之下人跑不?见了,我这?才让长乐宫里的人都出去找,人多些找起来也快些。”

赵聿蹙眉道:“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皇宫这么?大,单凭长乐宫那几个宫婢,哪能轻易寻到孟漾漾的踪影。

孟佼佼稍稍怔了片刻:“漾漾走的那么急,我也没想到。”

她倒是忘记,她还有赵聿这个大腿可以抱,只要他一声令下这?阖宫上下哪怕一只苍蝇都能让金吾卫抓住。

赵聿沉声道:“她走了多久?”

孟佼佼伸手拿起松软的软枕抱在怀里,认真的思索了一番。

不?知怎得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这?点简单的问题她都答不?上。

又是良久的沉寂,孟佼佼神思飘荡在外,过了会才缓过来,喃喃问道:“我刚刚再想什么?……”

赵聿深深地看了她几眼,转头看向锦绣:“你?说说看。”

顿在原地的锦绣心头一颤,忙回道:“回陛下,三小姐不?见已有三个时辰。”

锦绣的话?刚落,紧接着?殿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奴婢找着三小姐了!”只见一个身穿绿衣的宫婢气喘吁吁地的跑进殿,大声喊道。

赵聿道:“那三小姐她人呢?”

宫婢惶恐的扯着衣角:“奴婢……奴婢……”

她眼前面临的人是威严肃穆的帝王,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刚进宫没多久的她,吓得嘴里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赵聿轻声道:“你?慢慢说,朕不?会怪罪你?。”

宫婢听这话?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她沉了沉气道:“三小姐她不慎坠湖,幸好段大人路过救起她,只是三小姐昏了过去,现下正在千鲤池……”

没等宫婢说完,孟佼佼就心急的掀开?被子,但脚刚沾地就被赵聿抱了回去。

赵聿轻柔地将松软馨香的狐毯盖在她身上,顺带为她掖好被角:“你?就在这好好休息,我替你去看。”

孟佼佼半撑着?坐起:“坠湖这?可不是小事,我得看看漾漾有没有事。”

她们孟国公府的几个女儿,没有一个是擅长洑水的,尤其孟漾漾她连在水里扑腾这项最基本的求生技能都不会,更别提坠湖后能存活的概率。

赵聿按住她:“你?的身子要紧。”

孟佼佼呛声喝道:“漾漾她是我妹妹,更要紧!”

赵聿干脆与她同榻,上前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慢慢将她哄睡。

孟佼佼本就困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赵聿蹑手蹑脚的松开她,哑声朝那通禀的宫婢道:“带朕过去。”

*

此时千鲤池正乱成一锅粥。

一群侍卫宫婢围在千鲤池附近窃窃私语,却无一人上前帮衬。

孟漾漾浑身湿透,娇躯狼狈的伏在石墩旁,朦胧的月色下,她满脸水泽分不?清都是泪还是湖中的水。

段子砚跪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脸,轻唤她:“孟三小姐,孟三小姐。”

在段子砚焦急的叫唤中,孟漾漾意识渐渐清晰,她一口吐出嘴里的水,虚弱无力的瘫在段子砚怀中。

孟漾漾醒后,不?多时徐氏也匆匆赶来。

徐氏疾步朝她走去,哽咽道:“漾漾,你?这?傻孩子。”

见到徐氏,孟漾漾杏眸打转着盈盈泪水,她转头扑进徐氏怀中,哭闹道:“母亲,漾漾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徐氏眉头皱起,颤抖着?抱住孟漾漾,柔声道:“没事没事,母亲在这。”

她说得轻描淡写,心底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就差一步她的女儿就要与她天人相隔。

赵聿赶到时入眼即是她们母子相拥的场景,他不?忍打扰便问同样湿透的的段子砚:“发?生了什么?事?”

段子砚拧干衣角,平静的应道:“臣巡视的时候发?现池里有人,不?成想是孟三小姐,臣就下水把她救起,至于孟三小姐如何掉进池里的,臣就不?得而知。”

赵聿道:“先把孟三小姐安置好,其余的事待会儿再说。”

“陛下,安置孟三小姐的事就交给子砚吧,他会好好照顾孟三小姐的。”缓慢从容走来的宋九昭,笑得别有用心。

段子砚厌恶的瞪着他:“你?来凑什么?热闹?”

宋九昭扬了扬手里提的药箱,“身为医者,段大人以为我能凑什么?热闹?”

段子砚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给人瞧病就赶紧瞧,费什么?话?!”

宋九昭嘴角轻扬:“英雄救美这样凄美的故事段大人难道没听过,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段大人不抓紧着抱得美人归?”

赵聿眉目清冷,敛眸道:“别耍嘴皮子了。”

眼前的要紧事还是攸关孟漾漾的事,她人虽醒着?可看着?不?大好。

宋九昭轻应了声,蹲身打开?药箱,自说自话道:“这?大好的年华放着不?过,孟三小姐为何要轻生?”

孟漾漾瑟缩道:“我没有想不开?跳下去,是有人推我下去的。”

“有人推你??”宋九昭缩回手语气不?复方才的佻薄,“三小姐看清是谁推你的吗?”

孟漾漾苍白的柔荑紧攥着湿漉漉的裙幅,晃着?螓首细弱的道:“没有看见,但推我的人大概是个男的,他力气大得很。”

段子砚起身指向千鲤池畔那一地碎裂的栏杆:“微臣救起孟三小姐的时候,栏杆就已经遭人毁坏,臣想贼人定是知道栏杆松动,故意推孟三小姐的。”

宋九昭迟疑道:“这?宫里哪有人会跟孟三小姐有仇?”

段子砚冷冽的眸光一闪:“会不?会是刘贵太妃?”

能跟孟国公府有深仇大恨的,也只有刘贵太妃。

宋九昭斟酌道:“刘氏如今被关在永康宫,由太后亲自派人看守,纵然她有那心,太后也不?会允的。”

赵聿睨了眼宋九昭:“朕知道是谁,不?过这?件事得由九昭你出面。”

宋九昭顷刻顿悟:“微臣一定给孟三小姐一个交代。”

赵聿低声道:“凡事小心。”

宋九昭面色有些凝重的应声,便立即动身往另一处殿宇走去。

他来到了鸿宁殿,天色已晚而鸿宁殿的主人却好整以暇的在殿外置了酒水,正悠哉悠哉的小口浅酌。

“哀家还以为皇帝能有多大的气性,竟只派了你?来?”容明月对月品着?浊酒,一双凤眸清冷的状若轻羽扫了宋九昭一眼。

她早猜到今夜会不?得安宁,却没想到来的人是宋九昭。

宋九昭狭长的眉宇一挑,顾而言他:“太皇太后好兴致,怎得独自饮酒赏月?”

容明月轻飘飘道:“哀家在白雀寺那几年,成天吃斋菜,好不容易回宫哀家喝个几口酒,也是大罪?”

宋九昭负手而立,抬眸望着?高挂苍穹的那弯朔月:“恕臣直言,太皇太后您此番回宫,目的不?纯。”

他言简意赅的吐了几个字,丝毫不意外的惹得容明月嗔怒。

容明月攥着酒盏,脸色逐渐变得黯然淡漠,少顷她狠狠地把酒盏砸碎在桌案,“宋九昭,你?放什么?厥词?”

宋九昭勾唇温和一笑:“太皇太后还要微臣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吗?您对付刘氏只不过是幌子罢了,您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止于此。”

她看似风光无量,可比起孟佼佼这?个皇后,她手上的权利少的可怜,以他对容明月的了解,她

容明月扬袖拂去案上酒盏的残骸,凤眸幽冷的凝着?站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男人:“宋九昭,你?跟着?赵聿这么?多年,到底学聪明不少,可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宋九昭双手环胸,若有若无的勾了抹笑,略带邪佞的说道:“微臣的服侍的主子,自然是当今圣上,以前如是,现下亦如是。”

容明月目光凌厉,细不?可闻的嗤了一声。

她摆弄着?腕上如血鲜艳的玛瑙手钏,眼神轻蔑而又蕴着不?忿:“当年若不是哀家将你?塞到赵聿身边,你?能有今天?”

宋九昭低声道:“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极是,微臣是该对太皇太后您感恩戴德,毕竟微臣现在的荣宠也算是您赏赐的。”

容明月看与他话?不?投机,拢了拢外衬的长衫,遂转了话?锋:“宋九昭,你?有什么?事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宋九昭不语,低低的道了声:“宋之晏这个人,太皇太后或许早没了印象吧。”

容明月心生慌乱,偏过头没再看他:“哀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宋九昭摇首,嗟叹道:“他身份低微,连我这?个当弟弟的对他的记忆也模糊了许多,又何况是地位尊贵的太皇太后的您呢。”

容明月神色恍然,并未多言,曼曼起身只道:“哀家要回去歇息,宋大人自便。”

她径自越过宋九昭,却又听见他施施然道:“容明月,你?可曾后悔?”

容明月脚步顿住,冷笑道:“后悔了又如何?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给哀家,而且再没有像他一样的男人……”

宋九昭看了一眼容明月瘦弱孤寂的身影。

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从何时起,印象中那个娇俏总爱追在他们身边玩的姑娘,性子变成如今这?般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