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过后,赵聿便时常进出长乐宫,但却再没有机会碰过孟佼佼。

一晃寒冷严冬如白驹过隙走过,又到了生?机蓬勃的春日里。

这几月长乐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别提有多么的苦不堪言。

他们成天循规蹈矩的伺候两位主子,看似是稀松平常的事,可与他们而言这些天仿佛人间炼狱。

只因他们服饰两位主子太能折腾人了!

近来陛下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每日来长乐宫,一味顺着?皇后娘娘的话?也就罢了。

偏偏皇后娘娘的想法像天气一般阴晴不定,她说东,陛下依着?她也说东,可没过一会?儿,皇后娘娘又转了口风说往西,忙活的却是他们。

这日复一日的,谁顶得住。

奈何两位主子身份尊贵,都是惹不起的,他们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断不敢造次半分。

是日晨光熹微,锦绣掀开帷幔,端上新洗出来的葡萄,剥了皮的葡萄晶莹剔透,摆在承盘里呈在桌案。

锦绣垂眸摆放承盘时,瞥见斜躺在美人榻上的美人,低声问道:“娘娘还在跟陛下置气?”

孟佼佼抬起软弱无骨的玉手,懒散的捻了块葡萄塞进嘴里:“谁跟他置气?他配让我跟他置气吗?”

锦绣思忖自家娘娘约莫是为着?那档子事懊恼,便温声道:“事情都过去三个月了,娘娘怎么还记在心上?”

孟佼佼囫囵咽下葡萄,藕臂搭着软枕,沉声道:“不记在心上,难道记在脸上?”

锦绣小声嘀咕道:“也不知娘娘您气什么……”

孟佼佼伸出的手一顿,她淡漠的道:“锦绣,你说大声些,我听不清。”

“奴婢没说什么。”锦绣忙不迭摆手,遂转了话?锋:“对了娘娘,明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您可准备好了?”

孟佼佼漫不经心的颔首说道:“早吩咐过尚宫局的钟尚宫,太后的寿辰由她们操劳便是。”

锦绣惊道:“娘娘,您也太不上心了,这可是您封后之后头一回给太后娘娘庆贺生辰,怎能儿戏?”

孟佼佼凝望锦绣,皱着眉道:“儿戏什么?往年不都是命尚宫局置办吗?我照着规矩来有何不可?”

难道凡事都要她亲力亲为,才能彰显皇后的贤德吗。

锦绣无语凝噎,她只好讷讷的收起承盘离开。

孟佼佼郁闷的平躺在软榻上,她怒火中烧顿时没了食欲。

她原也没打算闹脾气,但锦绣这丫头委实不会?说话,说的话?尽是些她不爱听的。

孟佼佼想着想着春困袭来,她不禁合眼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少女俏丽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孟佼佼揉了揉惺忪雾蒙蒙的眼,旋即道:“阿元,你来了多久了?”

赵元歪着脑袋,盯着她:“我待在这有一个时辰了,皇后嫂嫂,你生?病了吗,为何睡了那么久?”

孟佼佼掩唇秀气的打了个哈欠:“许是春困吧。”

春日里头最容易困乏,再加上殿内摆的铜炉里也燃着?助眠的熏香,她如此贪睡也不足为奇。

赵元瞧了瞧她的脸色,又看向她平坦的肚子:“皇后嫂嫂是不是怀了小皇子?”

孟佼佼听后瞬间清醒:“阿元,你可别胡说。”

赵元沉吟道:“以前我常听母妃说,她怀我的时候嗜睡,还老爱吃辣的,皇后嫂嫂也这样吗?”

孟佼佼脸上晕了层暗色。

某人的命中率应该不会?这样高吧……

稍稍平复了下心境,孟佼佼捏着眉心,淡淡道:“我只是春困罢了。”

赵元小脸拧成一团,落寞道:“啊,我还以为皇后嫂嫂肚子里有了小皇子呢。”

孟佼佼蹙眉瞥她,轻声问道:“阿元你今日怎么过来找我了?”

赵元方才还沉浸在失落中,听她的话?陡然一颤,道:“我给忘了!皇后嫂嫂,我找你想要问你,你认识宣武侯世子吗?”

孟佼佼狐疑的问道:“宣武侯世子?他怎么了?”

赵元嗫嚅道:“我今早在崇文馆见到宣武侯世子,还偷听到他和?九哥说话?,他们还提到皇后嫂嫂你……”

孟佼佼脸一下僵住了:“世子提到我?”

赵元怯怯的点头:“是呀,我亲耳听见的,不过没听太清。”

她想着皇后嫂嫂甚少离宫,哪会认识宣武侯世子,可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似乎他们是相识的。

孟佼佼敷衍道:“之前宫宴上见过几面,但不太熟稔。”

赵元张张嘴:“原来如此。”

孟佼佼随口应了声,脑海里想的却是其他。

她隐约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改日还是找个太医瞧瞧稳妥些吧。

*

转眼到了张太后生辰这日。

张太后没有大肆铺张,只说是家宴,但所有住在京城的皇亲贵胄都受邀进了寿宴。

连甚少出入宫闱的平阳王一家,也难得的进了宫。

这次生辰宴请的人极多,筵席将永康宫的正殿排的满满的,一眼望去尽是攒动的人头。

不久宴开,云鬓华服的舞姬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余音绕梁。

自宴开后众人井然有序的向张太后献礼,向来温婉的张太后收礼收的笑得?合不拢嘴。

为恭贺张太后的生?辰,孟佼佼特意备了厚礼,等到她上前献礼时,才拿出厚重的锦匣,殿外却突然跑进来一名带刀侍卫。

侍卫脸色煞白,脚步匆匆。

他越过舞姬乐师,跪在地上对着正殿坐着?的赵聿道:“陛下,吴王殿下就在宫门口,陛下可要传召?”

赵聿微微一怔,眉目紧锁道:“传他进来。”

半晌,赵衡大步流星的踏进大殿。

赵衡的不请自来震惊四座,尤其是平阳王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

坐在平阳王身边的楚茵,低声道:“吴王回京城这事你知道吗?”

平阳王摇首,紧紧捏着玉箸:“他回来莫不是要夺取皇位……”

赵衡经过平阳王时,眸光晦暗莫测,他似笑非笑的扫了眼他们,便径自走到大殿正中,毕恭毕敬的躬身。

“臣来迟未能及时恭贺太后寿喜,还请太后恕罪。”

张太后垂眸,冷声道:“吴王既来了,就快点入座吧。”

赵衡轻应了声,立马择了刘贵太妃身边的席位而坐。

刘贵太妃见他坐下,当即训斥道:“衡儿,你做事实在太莽撞了,冒然回宫你想过后果吗?”

赵衡嗤道:“儿臣恭贺太后寿辰,这有何不可,而且赵聿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我吗?”

他故意挑这日来,就是冲着赵聿。

刘贵太妃睨了眼殿上君临天下的帝王:“他是皇帝,要?取你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衡胸有成竹道:“母妃放心,这次来儿臣做好了全盘打算。”

刘贵太妃心头惶惶,不由道:“你在外就藩没有一兵一卒,哪有胜算?”

赵衡道:“太皇太后是我们这一头的,儿臣能回宫也对亏了太皇太后相助。”

刘贵太妃扭头看向一侧独坐的容明月,不以置信道:“太皇太后她……”

容明月那个女人,竟然会帮她们母子,怕不是中了邪。

赵聿轻蔑一笑:“有太皇太后庇护,我们母子还怕不能翻身吗?”

刘贵太妃内心并未有太大起伏,她以指点唇,示意道:“噤声,不要?多嘴。”

宴过半时,殿内飘着?珍馐的香味,和?着?浓郁的酒味。

众人吃的酣畅。

孟佼佼没什么胃口也抵不住诱惑,多吃了几口佳肴。

酒过三巡,殿内满是嘈杂之声,令人无意于宴席。

此时容明月豁然起身,背对着坐在龙椅的赵聿,睥睨殿中所有人:“今日有件事哀家要当着?诸位的面说。”

平阳王见状手里的玉箸也握不稳了,吧嗒一声掉在桌案。

楚茵不明所以,柔声道:“王爷??”

平阳王:“无妨。”

罢了,这事儿他终归插不了手。

大殿中满座宾客无一不把目光投向容明月。

容明月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台阶。

殿内的丝竹声还在继续。

容明月迎着所有人的惊愕的眼神,慢慢走到赵衡母子跟前。

赵衡以为胜券在握,脸上有着?说出的骄傲自满。

容明月冷若霜寒的说道:“吴王私出藩地,又闯禁宫有违宫规,吴王你可认罪?”

赵衡神色惊变,身子一凛,仓惶垂首:“臣知罪。”

他万没料到容明月会?向他发难,明明飞鸽传信与他叫他进宫的人是她,可缘何她又开始责难他。

理不清头绪的赵衡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容明月敛眉,把玩着腰间系的禁步:“既然知罪,吴王吃了筵席便赶紧回藩地,非召永世不得?入宫,哪怕刘贵太妃薨逝也不许回来。”

大殿的歌舞升平应声打断。

赵衡攥着拳,咬牙怒道:“你这个疯妇。”

他早该知道的,眼前这个女人阴险狡诈,被她盯上的人,不止是她手握着的棋子,更是她拿来亵玩的破物。

容明月半点不恼,反倒用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他:“吴王莫不是没听过这么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刘贵太妃大愕,骤然起身她挡在赵衡身前,苦苦哀求:“太皇太后,吴王他少不更事,您……”

容明月嫣然笑道:“少不更事?那贵太妃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吴王了,不如这样,贵太妃随吴王一同去藩地吧,相互有个照应,也省得?贵太妃思子情切,终日以泪洗面。”

见她俨然一副快意的模样,刘贵太妃登时颓然跌坐在椅上。

赵聿凝眉看着?殿下发生?的一切。

犹疑中他更多的是震惊。

容明月她到底在做什么。

同赵聿一样想不明白容明月此举的还有孟佼佼。

孟佼佼瞥了眼身边的赵聿,道:“太皇太后她在干什么?”

赵聿语塞。

这叫他如何说……

未多时,容明月又道:“其他人都给哀家出去!”

一声令下昭告宫宴结束,殿内众人四散离开,没有一个人有胆子留下。

孟佼佼怔了片刻,依旧看不懂容明月的操作。

容明月泰然自若的在殿下晃荡,绕了赵衡母子两圈,她道:“你们母子欠的债该还了。”

赵聿暗暗蹙眉,心道容明月许是要动手。

没多久,从殿外?走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他们围在两人身边。

刘贵太妃望着?这阵仗,害怕道:“太皇太后,我们母子没有招惹您,您为何要?……”

容明月讥笑道:“没招惹哀家?看来贵太妃是想清一清我们之间的旧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