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窈缩了缩脖子,捧着青釉茶盏坐立难安。

她坐的位子原该是太子妃的,现下却是她僭越坐着,这?大不敬之罪她如何担得。

可让她坐下?的又是皇后娘娘,亦是她得罪不起的,如此一想,江舒窈紧张的沁出了薄汗。

孟佼佼微微福身,柔声道:“母后若没有别的吩咐,那儿臣先告退。”

张皇后意欲很明显,便是想拿江舒窈给?她来个下?马威。

可孟佼佼不吃这?一套,她尽管替赵聿纳美妾,选继任太子妃。

只要不危及她性命,什么都好说。

张皇后素手?扶着腕上的佛串,捏了捏眉心她道:“下?去吧。”

孟佼佼闻声快步踱到殿外,仿佛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她。

她才出殿门不久,江舒窈提着裙摆跳下玉阶,跟在她后头急急地叫住她。

“太子妃请留步。”

孟佼佼踩完最后一阶,站定停下?脚步,转身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江良娣有什么话说吗?”

江舒窈眨着那双似含着粼粼泪珠的杏眸,羞愧垂首揉捏掌心的帕子,“太子妃莫要怪罪臣女,臣女也只能听从皇后娘娘吩咐……”

孟佼佼哪会不知,只是对此事没有半点在意,“皇后娘娘这?般发话,从今日起你便是东宫的人了。”

江舒窈紧紧地咬着朱唇,少顷双腿一屈跪在她面前,“太子妃,臣女不愿进东宫。”

孟佼佼犹疑片刻,思量不出江舒窈拒绝的里?由。

她弯身拉起江舒窈,问道:“为什么不愿?”

江舒窈一时缄默,良久才绛唇轻吐:“不知太子妃可还记得,臣女曾与您说过,臣女有心上人。”

孟佼佼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你可还念着你的心上人?”

江舒窈羞赧点头,软声道:“我与萧郎约定好了,若能出宫城便私奔,逃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孟佼佼淡笑道:“江姑娘不肯说的心上人,原来姓萧呀?”

这?正好对上那句古语,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出自崔郊《赠去婢》)

江舒窈羞红了脸,揉捏帕子的力道又重了些,“太子妃,可皇后娘娘她……”

孟佼佼沉吟道:“这?事?的确有些难办,皇后娘娘既然说了要封你为良娣,想来太子殿下也是允准的。”

狗男人终究还是看上了女主,故事?开始向着正轨发展,她有点欣慰起码剧情没被她带跑偏,可她又心疼江舒窈这?位正牌女主。

从此陷入深渊,多么可悲可怜。

江舒窈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孟佼佼投向她的目光不禁多了分怜悯,“江姑娘,你不如从了吧。”

她想帮她,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舒窈垂下?手?,手?中的绣帕如凋零的花瓣掉落在玉砖地,“太子妃真不能帮臣女么?”

她心上唯有萧郎一人,若她这?辈子都要留在宫中,那她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长乐宫。

江舒窈思及此处,泪珠盈盈滑下?,当着孟佼佼的面放声哭泣。

孟佼佼容易心软,何况美人楚楚可怜哭泣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你别哭别哭,这?事?虽然棘手?,可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当务之急还是哄好美人再说,她也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江舒窈脸色霜白,死死拽着裙摆,哽咽道:“太子妃如何能帮臣女?倒不如,臣女以死明志。”

说着她便奔向身旁高高伫立的玉柱。

孟佼佼慌了神,双手?抱住她的细腰,嘶哑喊道:“别做傻事。”

这?女主也太冲动了,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江舒窈使劲挣扎,“太子妃,你快放了我。”

与其坐以待毙,她还不如在这长乐宫香消玉殒。

孟佼佼拦不住她,只能道:“罢了罢了,你先随我去揽月殿,我们仔细商议一下?。”

她们总会想出折中的法子来。

江舒窈不再哭闹,乖乖听了孟佼佼的话,几人一起回了东宫。

*

这?厢甘泉宫。

永和帝手?持卷宗,走到赵聿面前将卷宗丢到他怀中,“今早大里?寺少卿送来的卷宗,太子你看看吧,看看你的岳丈到底包庇了什么好事!”

赵聿翻开卷宗,一页页的看,脸色顷刻间变幻如云。

他竟不知孟国公府如斯颓败,孟国公这些年纵着孟穆干了不少坏事,之前宫门闹事的那群人也都是受过孟穆迫害的。

除了孟穆,孟国公还包庇身边亲眷贪赃枉法,私相授受,这?些罪责加起来,孟国公不仅地位不保,恐怕还要株连九族。

更令人胆颤惊心的是,孟国公曾有谋权篡位的念头。

永和帝叹声道:“朕若早知道孟国公藏着的狼子野心,就不会允诺你们二人这桩婚事?了。”

赵聿垂手?收起卷宗没有应声。

蓦然永和帝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孟国公此人贪婪至极,为了权势地位不惜逼迫自己的女儿。”

赵聿眉角眼梢淬着冰寒,他负手?而立,道:“逼迫?”

永和帝后知后觉,心道已经说出口便严肃道,“这?是你尚未回宫时的事?了,那时衡儿还是太子,朕还记得当初孟国公跪在朕面前,求朕赐婚要将孟佼佼嫁给?衡儿。”

赵聿身子一凛:“孟国公求父皇你赐婚给?二哥还有太子妃?”

永和帝顿了顿,继续道:“朕念及孟国公府世代苦劳,便允了这?桩婚事?,只是没过几日,孟佼佼她居然亲自进宫求朕作罢这门婚约,还说什么已有心上人……”

赵聿脑中嗡嗡作响,已然听不清永和帝后头的话。

永和帝见他不语,又叹了声道:“朕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嫁了你,看来当初是朕看错了。”

他犹记当年,孟佼佼跪在甘泉宫门前,跪了足足一夜,愣是要他亲口解了这?桩婚事?才作罢。

可他圣旨已下?这?件事便做不得更改,后来也不知怎得孟佼佼像是想通了,被孟国公带回府中待嫁,却不想赵聿在那个节骨眼回宫。

到最后孟佼佼没嫁成赵衡,反倒嫁给?了赵聿。

当真是孽缘。

赵聿走出甘泉宫时,天色渐暗。

绵柔的雨丝万条垂下?,瞬间转为滂沱大雨,不过片刻便打湿他身上的锦袍。

小福子来不及为他撑伞,就见他步履匆忙的朝着天牢的方向奔去。

阴冷潮湿的地牢,散发着阵阵浑浊气味,还有铁锈的血腥味。

沿小道走进牢房两边墙壁上满是斑驳的血迹,大理寺卿走前头引路,领着赵聿来到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

大理寺少卿躬身,低声道:“殿下这?就是孟公子的牢房了。”

牢房内男子面容矜贵却衣着褴褛,凌乱的墨发遮住男子矜贵面容。

男子蓬头垢面不说衣着也甚是褴褛,身上还有大小不一的伤口,显然是受过苦刑。

孟穆听到脚步声偏头望去,见一群身着华袍的人围在他牢房门前,嗤笑道:“你们给我用刑也逼不出什么来,竟把太子殿下也给?请来了?”

大理寺少卿喝道:“太子殿下在此,胆敢放肆,还不闭上你的嘴。”

孟穆蔑笑道:“闭嘴?太子殿下可还要称呼我一声兄长呢,他敢不敬重吗?”

大理寺少卿握紧拳头,当即甩了个眼色给把守的狱卒。

狱卒作揖恭敬的行了一礼,抽出腰间的粗鞭狠狠甩向孟穆。

孟穆闷哼一声,浑不在意喊道,“就这点能耐么?不如直接用烙铁烫死我,这?样你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就永远埋藏在地底了。”

狱卒望了眼大里?寺少卿,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赵聿,倒也不好自作主张,收起鞭等待吩咐。

赵聿摆手?,遣他们退下?。

孟穆扭头背对着赵聿,懒散的靠着墙角仿若方才被打的人不是他,“太子殿下若是想问我下?毒之人是谁,请恕我无可奉告。

赵聿眉目轻皱,冷声道:“孤不是来问你这?个。”

孟穆眯眼讥笑,道:“太子殿下想问什么?”

赵聿沉声道:“两年前太子妃与二皇子两人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

孟穆惊异道:“太子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赵聿缓下?心绪,淡淡道:“孤想知道。”

孟穆默了默,旋即沉声述道:“佼佼当年完全是被叔父逼的,若不是叔父苦苦相逼,以佼佼的性子她才不会看上二殿下。”

他和孟佼佼这?对堂兄妹,虽有些生疏,可她自幼的喜好他琢磨的一清二楚,他自也知道像赵衡这?样的人,孟佼佼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赵聿眼皮跳的厉害,“你们孟家人不都是贪恋权贵的么?”

孟穆抿唇有些不忿赵聿的说法,突的他想到赵聿问这话的缘由,随即大声笑道:“太子殿下聪明一世,竟也如此糊涂,你与佼佼相处那么久,难道连她到底什么脾性也摸不透吗?太子殿下觉得佼佼她会是那样的人吗?”

他嘲弄揶揄的话如当头棒喝,给?了赵聿重重一击。

赵聿双手握成拳掩在长袍之下?,身子微微颤抖。

若她真是被逼的,那当年背叛他一事?,便说得清了。

他又猛然想起二人在蘅芜小筑时,孟佼佼所说的那句话。

“只是希望殿下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日后千万别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人的追妻火葬场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