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一个大招将整个神州都打懵了。

人类凭科技征服自然,但是,别说单纯的人类个体在震怒的自然面前显得渺小至极,面对恐怖至百米高的海啸,就算是强大的国家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拯救生命,然后收拾灾厄过后的烂摊子。

凭一己之能破开浪涛,强行压下汹涌的海潮,将海洋所有暴-乱的愤怒渐趋泯灭于虚无的场景,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然而自她身上,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窥探到曾几何时天柱未断灵气未倾时候的辉煌,那时的修士凭自身之能上天入地、劈山破海,就算彼之时代已经永远没落远去,也怎不叫人心涛澎湃、意驰神往?

更重要的是,此壮举并未给她带来根本性的负面影响,仅是叫她精疲力竭、意识萎靡,需要不短时间的休息调整而已。

要知道,越是强大的术就越是有激烈的副作用,以端璞来说,他要撑起一方笼罩住身后整个东城的屏障,就得赌上他的性命与死后福报的代价,可是这一位,她所表现出来的情态实在是太游刃有余,举手抬足若说是轻描淡写都不为过,只有真正拥有强悍力量的人有这样的坦荡自信,只有确信自己能解决这个难关才会展露得如此胸有成竹!

当然,没有人怀疑她这种能力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目前整个玄门都在怀疑,靳元灵是否得到了额外的传承——与靳家的奇门遁甲与命理数术不同的,与朱雀神的恩赐与庇佑属性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源自于水的权柄——就连驻守在锁龙江畔伴龙半生的宁沐清都十分怀疑这一点——没人往海洋之中去猜测,并不仅仅是因为海洋对玄门来说是禁地的原因,主要是统御四海的龙族本质上是异兽,人类与之并无实际意义上的纠葛。

人类所供奉信仰的龙神,其实除了躺在江淮那条大江底部的神州真龙,就该是青龙神,与火之朱雀相对的青龙,但青龙神所属的应当是东方之木,祂并不司水,于是玄门就算有猜想,也都放在玄武神的传承上……玄武神五行属的才是水。

所以说,既然朱雀神尚有庇佑之力随着人之家族的血脉流传下来,玄武神到底有没有传承?

还真无据可考,因为相对于朱雀、青龙、白虎这三象是真实存在过的异兽,“玄武”这种存在并没有实体,祂是信仰成神,也就是说,是神州大地上的百姓认为要给“四方”都排一位神祇,所以虚构出了玄武神的真身,并在漫长时间的信仰与尊崇中使之化为人格神的模样。

靳元灵的能力会来自于祂吗?

当然,由于根本说不清楚,光猜测也无迹可寻,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只能这确实是一种十分有可能的结论了。

真叫人实名羡慕。

玄门的同道想得更多,比如说,靳元灵藏着这般可怖的杀手锏,若非这回因为靳馥玉之故对神州造成了这样的灾祸,估计绝不会等闲施展出来,那么她究竟还有没有深藏更多的能力?

靳家这位家主的身上,是不是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力量?

鉴于这一位深居已久,本身显露于人前的就是一种神秘、妖孽的形象,连靳家自身都摸不着她的底,更不用说外人了。

*

千叶就东城目前的状况给出了修补地形的阵图之后,就打算先找个地方歇歇,养养神,修修心,祛除一下后遗症什么的。

不远处的繁城就有佛门的一桩大寺,千叶对端璞很好奇,端璞对她也很好奇,这种被她承认不是道术的能力叫他很有探究欲,既然有这么一次同力对付灾厄的机缘,端璞也很自然向她发出邀约。

千叶本来想同意的,但凌家专程前来相邀,鉴于她就是奔着“曲线救国”来的,其余的事自然要先放一放,于是就去了凌家的族地。

她作出了决定,靳元白等人自然要跟着。

老实说,靳元白最怕的也是后遗症,那么恐怖的一个大招究竟要用什么代价去换?

最怕的就是她逞强,为了靳馥玉的错误把自己给赌上了,就算侥幸未伤及根本,必然也用很长的时间去调整,如果瀚云城少了家主坐镇,总叫人觉得心悬得慌,谁知道龙脉下的恶气会不会泛滥成灾,谁知道瀚云城的封印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外表一派淡定,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充塞了一脑子,但看到她穿着松散的褂子长发迤逦在房间里走动的姿态,陡然就有了一种安定感。

那种只要她还在,就算遇到一切问题都不会叫人为难的感觉。

这边才刚放下心来,那边就又开始嫌弃——她在本家的时候就是这么懒懒散散、无所事事,她在别人家里也是这副模样——倒不是说这样不行,靳元白头疼是她各种龟毛古怪的毛病也带了过来。

在本家有花娘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任她多作多烦也能打理得面面俱到,现在她出得门来,身边没有个花娘跟着,靳元白有心侍奉她吧,每每也要被她各种细微入骨的要求搅得头疼。

问题是,凌家一方面确实是热情,另一方面似乎认为强大的人有各种小毛病是应该的,派过来的供她差遣的几位还不是侍从下人,而是凌家本族的年轻人——千叶坦然自若地接受了凌家的安排。

“家主,这是什么意思?”靳元白对于凌家的殷勤很是警惕,“先礼后兵?”

东城那头传来消息说是靳馥玉已经找到了,在这种灾难的中心,人竟然还活着,不过也昏迷不醒,由于爆了血脉,全身的血管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就算活下来了,她的下场也绝不会好。

玄门的道路是必断无疑,能像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据此,东城这场灾的源头也能明确了,在性命垂危至极,靳馥玉为了抗拒阴魁的吞噬,选择了自曝血脉,高浓度的朱雀火与阴魁身上的恶气产生了剧烈的反应,等同于拿这个异兽的身躯所燃料,爆破的威力可想而知,因为阴魁将自己的老巢就建立在一处隐形的小灵脉上,所以此举直接撼动了东城的地脉,又因连锁反应而触动海底的龙脉,最终导致了这么场可怕的灾难。

鬼使神差,阴差阳错。

无论如何,这场婚事总是不能继续了,凌家就是为了朱雀血来改善血脉,靳馥玉对于凌家来说已经毫无价值。

还是回归老话,婚事没法继续,她又不肯归还聘礼,冲突怎么可能不产生?

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即便看在她解决了这么大一桩麻烦的前提下,翻脸是不大可能,但是闹得难看总归是不好。

“也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啊。”千叶窝在沙发里翻书,闻言笑盈盈地回了一句。

靳元白眯着眼死盯她:“老实说,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看情况,把东城的后续给解决了。”她慢慢道,“没人怪罪靳家,但毕竟是靳家女起的因,有什么靳家可以弥补的必定要担下。”

因果是不分善恶的,靳馥玉虽说是自保,但确实是事因之头,重点是,地震海啸这种灾祸不但死伤无数,而且对经济与国体方面的损失也不可限量,也算是伤了国运——靳家那么多年才赚多少国运,要不是她出来正巧力挽狂澜,靳馥玉搞这么一出,一个不慎靳家就得把赚的全赔上,还得倒贴。

外界都快把她说成个圣人了,可她其实就是基于最根本的保护自己利益的需要,“无私”这个词语跟她确实没多大干系。

靳元白先是点头,然后忽地抬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说起来,您要怎么对付靳馥玉与……卓鸣?”

千叶头也不抬,就轻轻笑道:“你猜呢?”

靳元白深呼吸一口气:“我是不想猜,也不想提前知道了,您想做的事一贯没人能改变,也没人拦得了,我们也只有接受的份。”

对上这么个顽固至极、下手毫不留情又专断自我绝不会听取他人意见的家主,底下的人就会被逼成这个德性,就像红长老,就像他。

“我也不想掰开您的嘴巴,听您说您对凌家的算计,”靳元白无望地说,“虽然我老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您还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就想告诉你,做什么事、下什么决定前好歹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

千叶倒来了点兴趣,抬起头:“你在指责我?”

“哪敢呢,毕竟您才是家主。”靳元白平静道,“不过,家主也是人,也是姐姐,也是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就不劳你们操心,”千叶对他话语中的幽怨没什么反应,但维护之意倒是领会了,脸上带笑,“从来就只有我占便宜的份,没人能叫我吃亏。”

她说完话,低头准备继续翻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向靳元白:“对了,叶家的那个小子在哪?”

靳元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她说的是谁,自以为明白她问道这个人的原因,毕竟最早发现靳馥玉是他,对江淮的同道发出警示的是他,最后把靳馥玉救回来也是他——她询问他的下落也情有可原:“还在东城。”

“请他过来一趟,”千叶慢慢道,“就说我要谢谢他。”

靳元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果换位思考,他是叶擎苍,能被这样的大佬召唤,他估计能乐疯:“好。”

千叶在凌家族地修养。

这一地带其实离东城挺近,东城的灾厄被接触,其实也叫附近众多城市都松了口气。

这几日来玄门不断有人前来,但并未求见,而是来奉送各种丹药、药材与礼品的,大概是清楚她这时候确实需要静养,所以那些人都藏着掖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才好拜访。

千叶没出面,都是靳元白接待的——他也被迫成长了——虽说这些年因为家主从不出瀚云城的缘故,在外的一切交际其实都是靳元白及几个主事长老在负责,但这样络绎不绝又来头甚大的客人,倒也遇到得挺少。

官方也有人来,人家倒没多少客气,但是言辞间叫靳元白转述的问候与感谢却情真意切,很叫他感受几分自家家主与官方的关系有多融洽。

千叶有心锻炼靳元白,也不管他究竟从这些待人接物的事上有什么收获,她稳固了自己的精神,脱离那种头痛欲裂——连灵魂都好像要被撕扯碎的副作用状态后,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只能说,这二十年一点没白费,运用海妖力量的同时也必然要接受同等的侵蚀与污染,神秘侧的印记必然与神秘紧密相连,但破魔净化的朱雀火对其却是天然的克制作用,她用这么多年的时间对自己骨血中的神火透析与掌握,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当然,她的私心也很明显,她有心把朱雀火固化为木妖这本书上记录的“技能”,所以她颇下了一番苦功夫。

这厢把对精神与技能的研究稍稍放一放,那头就在观察凌家的反应。

凌家对她确实是礼数周到,不管心里抱着怎样的目的,都保持着谦恭的态度等待她主动提出交涉,确实很能耐住性子。

它将千叶邀请过来,一来婚约还未正式解除,两方确实还是亲家,有这一层关系在,自然要比别人要更亲近些,二来也是表示尊崇与感谢的意思,她能下榻在凌家,还是后者的荣幸了。

在这种基础上,摆出低姿态,其实本身就是种态度。

很简单,人家乖顺得就差匍匐在地了,你总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人家吧。

比耐性千叶就没有输过的,她很坦然地在凌家住着,硬是等到靳馥玉能够下地为止。

她在某个地方窝住,等闲绝不会跑来跑去,只有别人来拜见她,从来没有她出去见别人的。

玄门的符医与道医本身就有玄妙之术,配合现代医学来,除了一些实在无可挽回的病症,光就内外伤来说确实无往而不利——因着靳家家主的面子,东部地区最厉害的医者都主动赶到东城给靳馥玉治伤,就这样她还是用了半个多月才勉强接好经脉,可见这伤有多重。

“还不错。”她看着靳元白手机里的视频,对靳馥玉的康复情况还挺满意,至少没变成个废人。

靳元白翻了个白眼。

“成吧,去请‘亲家公亲家母’。”

靳元白被她的称呼噎了噎,简直无言以对,他说到做到,没有就此再发问,但心里也在犯嘀咕,人都成这样了,她不会还想把这婚事硬生生接上吧!

她会吗?她不会吗?

要论起这种无耻,她还真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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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靳元白:我就从没搞懂过家主的脑回路!

叶擎苍:我……她……

端璞:阿弥陀佛

沈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