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被某个人异想天开的提议引起了兴趣,极认真地盘算这一个设想中自己的得失。

也不知是因为她对于恒襄的厌恶着实太过浓烈,还是说温皇后为自己此般惨烈的赴死叫她实难忍受,她对于原本的康乐国上下皆是一番漠然可憎的态度,如果说魏秀是这里面唯一一些趣味的话,这会儿收到的情报,关于褚赤与虞礼商谈的经过,就绝对是扣动她心弦的敲门砖。

就仿佛死水一样晦涩黯淡的世界忽然照射进新鲜的日光,苦涩艰险的道路上陡然开辟出了坦荡的前途,她有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光是设想一下自己即将交锋的对手就会叫她热血澎湃,更何况她还看到了无穷美好的前景——倘若她成为虞相妻,兴州朝堂就无条件对她敞开了大门,扶摇城近在咫尺,那被软禁于宫城之内为她生死仇敌的成帝便在其中,仅是想想就叫她禁不住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血脉贲张带出无数热量。

千叶不怕别人贪婪,至少这说明她对于别人来说还拥有价值。

严、淳两州在手,又主动送上门去,虞礼不打她主意是不可能的,他敢出示这样的试探足够彰显出他的觊觎,甚至他是主动将自己的觊觎之心放在明面上,将最本质的东西摊白了予以探讨,千叶还要赞一声他光明磊落、明算阳谋。

虞礼打算占一个大便宜,而且以他的眼光来看,殷氏女确实有几分把握答应他这番狮子大开口,他的野心是真,但诚意也是真,如果按最先的算谋来看,两州但凡参战助他得胜,吸引的仇恨定然不少,他只能答应帮得一时,而北境单氏跟恒襄南国这一波平,早晚有另一波起,两州被吞并是迟早,殷氏女既然不想留在南国,早晚也要寻求新的方式安身栖命,既然如此,以两州为嫁直接许他,难道不是一了百了?

以他如今的地位与能力,庇佑一个女人绰绰有余,即使这个女人有着那般不祥的名声也一样,他愿意娶她为妻,向天地神明立誓护她周全,难道不是一种大诚意?

千叶觉得,虞相这还不是一种唐突,不知是基于曾经在白鹤山的一面之缘,觉得澹台门下非同一般,还是认为有胆量暗藏实力在这样的关头寻求结盟合作之人,绝非等闲女子——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地权衡之后,在台面上摔出的戳心试探——他没有什么时间浪费在谈判上,于是直接掀了底牌摆出光棍架势,一刀子进去无痛无痒,那就一拍即合,具体事宜战后再讨论,倘若她见了就翻脸,那就只能令算。

千叶很清楚,这乱世最擅长欺弱,在权者们看来,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她一步踏错,直接被虞相吞之入腹都没话说。

目前千叶的表现,能叫对方将她放在同等水平的位置上交流,但她也无选择的余地,只能去赌虞相的人品——这大概也在对方预料之内。

可他又如何才能知晓,这种提议恰恰正中千叶下怀,简直是将她梦寐都不敢求的梯子直接送到了她面前!

她怕什么呢,她当时为见温皇后连恒襄都跟了,又哪里会怕什么“龙潭虎穴”?

她知道那权倾朝野的相爷是怎样一个叛逆者,也知道对方走在怎样的路上,自认对他的了解有七八分,虞相的聪明与阴险确实可怕,但他怎么会知道,千叶正是成帝亲女——这大夏唯一一位真正的皇女呢!

多么有趣的事。

既然已经得到一条绝佳的退路,千叶自然就要想如何能出得汶岚了。

昔日的康乐国今时的大锦作为后方,中州的战事并不能如何影响到这里,又有魏皇后纵览全局稳定局面,锦州与靖州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太平,不过东海趁火打劫谋夺靖州城池这也是无法控制的事实,大锦国被迫另开一条线路作战,但这战事就不管魏皇后什么事了,毕竟战场这种事务,还不属于她管辖的范围。

近来最叫她头疼的事,莫过于对丰州那些蛮族的处理方案——恒襄立大锦国,将偌大一个丰州也划为自己的版图,但丰州地域广博,物产丰富,只是为蛮族所居,当地不同土著之间争斗不休——恒襄有心掌控丰州,自然要想方设法控制这些土著,他忙于征战暂时无暇,事务就落到了皇后身上,这是魏秀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自然会觉得棘手。

就此而言,千叶若要离开王宫前往兴州挺难的,她要离开王宫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毕竟魏秀对她盯得极紧,倒不是说是监视,而是唯恐她身体又有不虞、心情又有不如意,这种热切放在如今就称得上是烦恼了。

褚瀚飞在锦州势弱,没办法径直将她这一杆人带出去,所以必须从长计议,只要想办法离开锦州,接下去的路就好走了,她当然不会想不开走直线跃中州去兴州,宁肯绕道遂州,从淳州、邺州再入兴州也要安全得多。

怎么走?

千叶第一时间试图在魏秀身上找法子,而在让褚瀚飞传信出去她答应这个交易之后,她确实也没想到虞礼会将枭羽营派过来!

很有诚意了。

这支曾经以她的命为目标的帝王亲卫出动了一对人马,而此行却是为救她出去而来。

很显然,他觉得将真盟友准未婚妻放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是他的习惯,既然殷氏女至关重要,那还是先行纳入自己的保护圈比较妥当。

千叶也仅是对虞礼的举措感到稍许惊异,对枭羽营的存在却极其波澜不惊。

她早就看得透透的,对成帝手里曾经的工具并没有太大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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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对她期许是真,狠戾也是真,那一件件事做得完全是将她往死里逼的节奏,堪称整不死她不舒服的熬鹰式折磨,要驯服一只猎鹰,要将它蒙上眼睛套住脚丢到雪地里,将近七日不予喂食也不准休息,直至褪去野性为人所用——而他驯服她的方式,便是将她丢到最残酷的境地中,朝着他想要的方向拼命打磨,很多路,倘若踏错的话,是真的会死——大概正是抱着自己唯一的继承人随时会死的决绝,所以才称得上是一场豪赌。

王城有着数不尽的禁军,锦州的兵卫力量也十分雄厚,至少恒襄敢将后方的安危全权托付于皇后,魏秀手上掌握的力量拥有绝对的优势,枭羽营的刺客与暗卫各个都能以一当十,却不能阻挡千军万马,这就意味着必须用计策才能达成目标。

想想,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加上一个早产孱弱的孩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此地?

阿蓟或许是最能领会到她情绪变化之人,千叶的任何算谋都不会避开她,所以她知道千叶的烦恼之处,但她说不了话,她只能以温柔到极点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千叶能从她眼睛里看到某种涌动的牺牲与绝然。

这是种熟悉的事物,就像她当时从温皇后瞳眸中窥探到的东西一般,连那种孤注一掷都显得一模一样。

千叶当然知晓,倘若自己孤身离开就绝无麻烦,枭羽营带走自己绝对比带走所有人来得方便,但她如何能丢下身边这些人乃至她的孩子?

要知道千叶到哪都带着自己这些婢女,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最痛苦最惨烈最绝望的时候身边都有她们,她们已经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重要,要割舍掉习惯总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对于千叶来说,如果她们之中的任何人死去,她大概也不会产生什么悲伤之情,但她们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有价值,她绝不会主动将独属于自己的价值抛却。

可是如何才能做得到呢?

“必须让锦州乱起来。”千叶躺在床榻上,在半睡半醒之间如同呓语般说了一句话。

陪伴不远处就着一盏孤灯守夜的阿蓟忽然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眼她,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上缝制了一半的婴儿鞋,挪动膝盖蹭到她的榻边,安静地注视着她。

千叶睁开眼,静谧的瞳孔清醒得如同无机质的琉璃般,没有一丝睡意,油灯晦暗的光将屏障的影子投掷在地上,却叫她面貌的轮廓更为柔美更具质感。

“乱到无人能注意到我……”她喃喃道。

人多必然带来更大的注意,女流之辈在逃难路上都会是巨大的弱点,所以,必须要有一击必中的狠厉,一次逃不出去就意味着计划彻底破产,绝无挽回的余地——或许,兵分两路会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就算展开搜捕,追兵的视线也必然会放在她身上,魏皇后对她极其执着,对于她的婢女与孩子却并没有多少注目,毕竟爱屋及乌都要先有正主,才连带着附加品。

若有她为诱饵吸引注意,另一队人马逃出生天的可能性更大。

千叶拧着眉从榻上起身,流水般的头发披散一身,如同黑色的莲花般在薄衾上绽放开,她翕着眼慢慢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设想。

她若失败还有反转的希望,再森严的牢笼都能挖掘出漏洞,可身边这些人一旦陷落必死无疑,所以必须将后者摆放在计划的重心。

现在存疑的一点是,枭羽营会不会听她的——这有点难——毕竟他们的来意是将她安全带回,而不包括她身边之人。

所以主动权绝不能给枭羽营。

千叶冷静地思索着。

褚瀚飞手上有些可供驱使的人马,但这点筹码就如同投入海洋的一小串浪花一样,强弱太过分明,只不过说到底,搞破坏总比建设要简单得多,能叫褚瀚飞带过来建立情报流通渠道的,必然是些擅长隐藏于暗处的人才,如果说要拥有光明正大行走的身份又不引起他人怀疑,大概还要有行商……

千叶的手指骨因为捏得太过用力而出现了轻微的咯吱声,阿蓟惊异地发现自家主人苍白的皮肤上都浮现了淡淡的红晕,那是一种因无名的激动而泛起的神情。

“阿蓟,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轻轻柔柔地微笑道。

魏秀大概要恨她入骨了。

恒襄会有的愤怒毋庸置疑,魏秀会因自己受到的欺骗而产生怎样的报复呢?

殷氏女以两州作为嫁妆嫁与虞相一事,必定会成为战后最大的热点,而在那之前,她将锦州搅得一团乱的效果相当于后方起火,锦华帝恒襄的事业受到前后夹击,必然会形成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千叶觉得挺愉快的,如果能伤到他痛伤到他苦,她还觉得过瘾。

想想,“祸国”或许并不名副其实,毕竟大夏依然健在,而且还有继续发挥余热的趋势,但至少目前来说,“妖孽”一称却极有道理,她似乎走到哪就祸害到哪,西津徐氏、白鹤山、北境、严淳两州,现在又轮到锦州汶岚……

不知在此事之后,魏秀再看她,还会不会怀抱着怜悯与欣赏,恨是世道将她逼到这般地步?

在千叶决定实施计划的前移天晚上,魏皇后来嘉燕宫小坐了片刻。

她有些意外,因为千叶的精神与兴致好像都挺好,竟然主动与她交谈。

“在王后看来,女子的价值在于何处?”

相夫教子的贤惠?开枝散叶的本分?压抑本性服从所谓女德的隐忍?

魏秀自己得到丈夫的爱重,得到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权利,她活在一个叫人欣羡的水平线上,却也不敢思索自由与独立,所以当时的魏秀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太过在意,要到后来,在无数次饮恨回想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疑惑就像是梦魇一样纠缠着她,无法脱解,叫人窒息。

作乱以刺杀魏皇后作为序幕。

紧接着留守朝堂的大臣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暗杀,宫城人人自危。

王宫当然在第一时间封锁戒严,全程追捕凶手,相关机构如一个巨大的机械造物般轰隆轰隆转动齿轮,即刻运转起来。

魏秀本人是未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的,她经受的最大的战争大概只有后宫兵不血刃的倾轧,又或者某个宫侍某个婢女的处决,她虽有绝佳的政治眼光,但纸上谈兵如何比得过亲眼见证真刀实枪的杀戮?

王城也从无遭遇过如此有组织有计划的袭击,因此难免显得手忙脚乱。

魏皇后是真的被触怒了,突如其来的暗杀与不知名的刺客,完全是在挑战她的权威,那些死去的重臣简直是打在她脸上的嘲讽,叫她必须不顾一切洗刷这一番耻辱!

倘若不能抓住凶手严惩幕后主使,她身为一国之后的威严彻底不堪一击,她还有什么脸面叫陛下将重任托付于她?

会出现那么多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刺客们,还要说到褚瀚飞的努力。

他当时建立的情报网不单是沟通锦州与两州,而且听从千叶的吩咐,将汶岚这块地域的形势与官僚构成都给摸了个清楚,虽说这是大锦国地盘的核心地带,但并非所有人都对锦华帝恒襄忠诚不二,事实上他称帝立国之前虽然谋划已久,对于国内上下阶层的思想控制历代不绝,但仍有不少人未被洗脑,或公或私皆有着不同的心思。

褚瀚飞更擅长明面作战,但给他义父做的不光彩的事多了,对于这样的动作不能说是得心应手,倒也十分熟练。

他听从千叶之言,以“复夏”为名目在汶岚发展了不少成员,虽然不知道千叶对于某些重要位置的人的弱点是怎么掌握的,但这确实对于他的行动起到了很大帮助,他用千叶教的方法不遗余力地给人洗脑,这会儿以刺杀为方式刻意引爆这个埋在锦州腹地的隐患,正好为他们做一个掩护,反正他们的人藏得很紧,暂时也没将真正的目的爆出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越是难以辨认,他们越是安全。

枭羽营的人同样被千叶派出去干脏活了——这还是千叶从褚赤当时的做法中得到的灵感,上下集团之间情报网络被切断会造成一定的真空地带,使命令没法传达到位、延误最适合的时机——千叶没办法控制锦州其余地方的形势,只能先拿王城开刀。

拖得越久越不妙,两州入局,恒襄必然怀疑其中有她的手笔,她趁着中州战局复杂之际出逃,也避过了这一场虚与委蛇。

然后她一把火烧了露华台。

历代康乐王祭祀先祖开坛祈神甚至陈列英灵之所在,也是温皇后以身赴死为她搏一线生机的丧命之地,一把大火烧得宫廷内乱,寂夜之中半边天都变作了血红。

天亮之前千叶等人已经趁乱出了王城,然后兵分两路,由褚瀚飞带着人往事先开辟好的线路走,千叶自己跟随着枭羽营从另一条道走,后方能迅速集合调动的人马并不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必定要择一追索,消息要传出去也需要时间,而她们已经规划好路线,安排好接应人。

将自己放在断后位上的千叶,已做好了前路艰险后路穷追的怀打算,无论如何务必叫另一边能安全离开。

但她揣摩到了人心揣摩到了形势揣摩到了一切,唯独没有考虑到鬼使神差。

——谁都不知道魏皇后为何选择追的是另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17

1因为爱啊(并不是!狗头

2今日上墙~

网友柠檬青柚塔评论《专职加戏的我(快穿)》打分2发表时间2020010620:02:06所评章节165

男人都以为女人只能依附求存。哪知是来争霸的

作者回复发表时间2020010714:46:44·

哈哈哈,所以小看女人是要后悔的

网友s评论《专职加戏的我(快穿)》打分2发表时间2020010702:05:40所评章节165

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说大小姐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有想过做皇帝吗?

师兄们得知千叶的身份后会黑化吗?

在娶千叶的魄力上虞相都能和单世昌比一比了。

若虞相也死掉了,那江湖传说就是——千叶,那只黑寡妇!!!

这副本过后千叶会收到新技能吗?

作者回复发表时间2020010714:49:22·

有新技能,试炼场的高评级给东西很大方的

出去之后就是道具居多了

没,她其实没想过皇帝,但她想要这天下

把兽变成人,很难的

网友幼安说他的马也老了评论《专职加戏的我(快穿)》打分2发表时间2020010702:41:33所评章节165

此时此刻越发觉得身世这张牌才是大小姐最重要的筹码……或者不如说是野心,明晃晃摆了出来却又示敌以弱,叫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一点可能性,忘记了大小姐也是牌桌上的赌客,甚至可能是庄家。

作者回复发表时间2020010714:51:03·

嗯,身世这张牌是底牌,搞倒虞大大再打这张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