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鹤鸣会对这么一个灰扑扑的家伙感兴趣,这就要说到强者的“光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呼吸心跳的频率,肌肉弹跳的力道,甚至是毛孔散发的气息,就算表面看上去再普通,在微观的领域中会显露出足够的不同,小金彻底蛊化之后,对于能威胁到自己的事物更为敏感,眼前这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它的认知中,就如同一轮黑色烈阳般可怖。

那是一种炽热膨胀到近乎炸裂边缘,却又透露出隐约晦暗压抑的张力,人山人海之中各种驳杂的气息会使小金的感官紊乱,但正打个照面,若是还没发现异样,也就愧对千叶多年来在它身上花费的工夫了——既要叫它更为强大,又要叫它可控,加之小金本就是堪称天地造化的异兽,“炼蛊”的难度系数不言而喻。

小金至今没暴起,最主要的是未从这个人身上窥探到任何的敌意。

说来叫它也感觉到惊异的是,在一条蛊蛇的认知中,一个如此强大可怖的威胁,竟然是无害的!

鹤鸣虽说没法像他哥一样与小金心意相通,毕竟千叶是以式微为主炼化的小金,但他有姮术的天分啊,千叶当初也感慨过不可思议,“魂穿”所生下的孩子总不可能说还有基因优势,于是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奇迹了。

所以,本来对兽类就有一种神奇的亲和力,再加上打小就是他哥与小金看大,虽不研蛊术,但看过多了也有几分熟稔,就如通灵一般,小金一举一动他都能领略出意思,小金的情绪波动他看一眼就能明白针对何事何物。

叫小金好奇的东西,当然也更容易引动他关注。

当然江小公子可没小金那么温和了——小金好歹背了个不主动伤人的禁制,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惹是生非。

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可实在太有意思啦!

灰袍披身,本就是低调不起眼的着装,整体都十分瘦削,带着一种近乎营养不良的病态,斗笠遮脸,不知是出于不想叫人认出来,还是说无颜示人的目的,安静得过了分,但这种冷淡并不能掩盖他身上捉摸不透的气势。

巍峨的山宇被剥离了附加其上的土壤与植栽,便能说那就不是山了嘛?

奔涌的江河在前行的路上分化了无穷的支干,便能说那就不是江河了吗?

他明明曾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他头顶着天,脚踏着地,以浩然之气聚胸中气象——纵然那口气后来散尽,顶天立地的脊梁在岁月中磋磨折断,残留在他身上的依然是能叫人为之动容的气魄。

鹤鸣看出他对自己的无动于衷,也看出了他身边那些人各异的神态,有好奇的,有忌惮的,有恐惧的,甚至还有深深厌恶的。

这如何能不叫他感兴趣?

“你为什么不理我?”小公子高高挑着眉,抬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佯怒道,“丑八怪!”

他总是知道怎样才能惹怒别人,叫人恨得牙痒痒却舍不得打他——他身侧的大蛇也像是在配合他的气势,庞大的身躯拱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虎视眈眈地俯瞰他们,似乎对方一动就会暴起。

在场莫瑾包括闻人青两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紧紧锁定了任非凡。

不同于莫瑾是唯恐他不恼怒的快意,尽想着侠刀暴走,最好能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一脚碾死;闻人青两人则是生怕他有什么过激反应,将人家的小公子打一顿还是次要,触犯了天义盟就不好了事了。

但转念又想,任非凡来东武林,不正是去洛河寻天义盟要个说法的?

他的妻子嫁与江盟主,他的孩子认了别人做了父亲,他与江盟主本来就同在刀道顶峰,只未有交手,有了这些纠葛那就更不用想和平共处了,所以,好像一开始就注定没法善了?

……一点都不叫人安慰啊!

被囚禁多年的侠刀心性肯定有变,他会如何对待心爱之人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特别是当对方主动来撩拨之时?

心顿时被无形之手死死攒紧。

至于旁人,从近距离围观天义盟“神兽”的震撼与激动中脱出思绪了,才发现了某种奇怪的氛围,虽不知因何至于此,但也是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仅仅因为别人半遮着脸就道人家“丑八怪”,真的好吗?

虽然他自己好像确实美得过分了一点,看别人都丑或许也是免不了的事……

但这就是教养问题了好么!

鹤鸣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心中兴趣倒更为浓厚。

他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大概是由于姮术天赋的缘故,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毕竟人也也脱不开动物的范畴——在场所有人的微妙情绪他都摸得很准,唯独眼前这个男人,显得格外淡漠了一些,没有喜怒,没有反驳,甚至堪称完全的无动于衷。

有意思。

江小公子翘起嘴唇,露出了恶魔般的笑。

……

江源确实就在仙阳附近,被上面催着要去把鹤鸣逮回洛河的时候,还挺不乐意。

小公子到底有多人嫌狗厌,但凡与他相处过片刻的人就能清晰感受到这个事实。

生来聪颖多智,又擅察人心,偏偏他这种难得的本事放在如何钻营叫人破功方面!

他最喜欢干的是就是揣度你的底线,然后用尽手段在你的容忍度上来回踩踏,试探你的耐性,挑战你的临界,叫你太阳穴都恨不得爆炸,却又并未到爆炸的极限——与他计较吧,总归是一个孩子,不与他计较吧,要气得个半死。

最可恨的是,把人折腾疯了之后,还老喜欢顶着一双美丽朦胧的眼睛,显示他的无辜,简直连那张继承自他娘的盛世美颜、都没法拯救他带给人的崩溃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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