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后的呼喊,灰袍男子充耳不闻,埋着头沉着气,一步一步往前走——却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并未迈大脚距也不见加快步速,只是平平无奇往前走,但见每一脚步履落地,已身在数步外——简直堪称缩地成寸。

自茶铺另一角匆匆迈出的妇人头戴帏帽,只身一人,大约发现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于是下一声呼喊不免就带上了焦急“姐夫!”

如清泉溪语般灵动的娇声,引动无数行人驻足回首,皆想看看有这一把嗓音的该是怎样的美人,却并没有唤回远行的人,反而更拉大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眼看着人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心知堵住他有多不易,妇人口中唤第三声时就带了隐约的哭腔“姐夫——你要去东武林寻姐姐?”

她运起轻功,匆匆赶上去,循着那人拐弯的方向进了岔道,很快脚下就没有了路,越往里走,越多茂密杂乱的树木,本就是荒山,就算被开辟了几条道,看似人来人往,也只是局限于固定之地,深林中多得是人迹罕至之地。

本来以为已经跟丢了,猛一抬头却见前方高大挺拔态势盘虬的柏木下,垂手立着个灰袍的人,她绷紧的神经忽然之间就松了,满心柳暗花明的欢喜“姐夫!”

灰袍人慢慢抬起头,为斗笠遮蔽的半张脸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极为俊挺的男子。

他的脸堪称英俊至极,好似每一个线条都是精心勾勒的杰作,每一个弧度都是百般雕琢的成果,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侠士气度,仿佛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影子,时光的搓磨并不能掩盖那能叫人怦然心动的别样魅力。

纵然花白了头发,磨钝了气势,形骨之间难掩清瘦,眉眼间缭绕沧桑潦倒之色,依然叫人过目难忘。

如果非要她说的话,魔帝百里渊才是这天底下她所见过的最俊美的人,但那种美更多地带上了邪异的张力,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就仿佛一个深渊,多看一眼都怕被深渊吞噬,死无葬身之地。

而任非凡的英俊,就是一种中正大气并且带着潇洒写意的美感,剑眉星目,清荣峻貌,符合你对一个侠士的所有想象。

莫瑾无论见他再多次,哪怕对这张脸已然刻骨铭心,仍会在面对他时心怀忐忑、呐呐不敢言。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摘下帏帽,露出自己的颜容。

柳叶眉,多情目,依然还是极具风韵——只是到底被岁月侵染,有了脂粉也无法掩盖的纹理。

莫瑾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正要说什么,才刚开了口声音就被梗在喉咙里。

她看着那双眼,整个人都像是受了惊一般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何其可怖的一双眼!

明明有着那等英俊的脸,却无端地泛出一种叫人胆战心惊的气质。

只因脸上的一双眼就像是两口枯井一样,所有的亮光都被烈阳吞没得一干二净,井下只有日久天长的曝晒过后的焦灼,没有任何生机留存。

他没有瞎,也没有死,但他的眼睛里了无生趣。

莫瑾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有两行清泪倏然落下。

任非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毫无迟疑之色——莫瑾不敢再有丝毫延误,匆忙压下心头凄凉,道“姐夫!我有确切的消息,魔帝已入东武林!”

她几乎是嘶声喊道“你知道的,他有可能会去找谁!那个疯子就算重伤濒死,同归于尽,他也不会让所有人好过!”

前头的背影停下了。

七年前江沧海二战魔帝。

重伤对于百里渊来说完全不是事儿,但走火入魔才是叫他不得不闭死关的原因。

在他失踪之后,魔门分裂,他座下两位亲传弟子皆叛变,一个夺取魔门道统,自立了摩罗教,收拢大部分零散的魔门势力,另一个盗走魔门圣典,集合一群武林弃徒,占据了北海之地。

莫瑾想逃,但是盈丰峡已成了摩罗教之地,魔帝原本的势力被杀的杀、收的收、困的困,而她作为百里渊的“宠姬”,自然是死不了的,却也不会好过。

摩罗教主易焕,跟随魔帝多年,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宠姬”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完全不将这么个小角色放在眼里,但魔帝神经病深入人心,纵是胆大如易焕,也不得不考虑魔帝有重返宝座的可能性,于是哪怕她这个人活着能延缓魔帝的一份愤怒,他也觉得白养着很值得。

她百般钻营逃不出去,这一沉寂,就是很多年。

直到后来被摩罗教灭门的点苍门幸存儿闻人青,潜入摩罗教试图复仇,意外为她所救,她才得到了一个潜逃的契机。

两人落入盈丰峡下水牢,探寻到水牢中一个被封存的石道,走投入路只能进入石道,突破种种机关终于开了门,才发现尽头处竟然是魔门密室!

密室素来是魔门掌教闭关之地,里面潜藏着魔门最神秘的宝藏,所有人都知道它就在盈丰峡中,但没人知道它的所在。

魔帝百里渊从不入密室,他就算闭关也不会选在盈丰峡之中——满地的金银珠宝并不能叫人动容,一列列书架的秘籍宝典与珍稀丹药也没法叫人注目,那被囚于困龙锁上的人才是叫人恐惧的源头。

当时的震惊直至如今依然叫莫瑾颤抖。

腕状粗细的锁链直直穿透石壁,锁住那个男人的身体——盘坐于地之人形似骷髅,浑身上下消瘦得也只剩骨头了,衣着已经被风化,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衣不蔽体。

纵然莫瑾也要辨认了许久,才能从陌生的轮廓中隐约窥出几分侠刀的影子。

那是何等荒诞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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