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平白替妹妹瞎操心了。”柔妃并不多问,瞧着半夏和杜若摩拳擦掌的模样,立时反应过来失笑道。

静嘉没忽略柔妃的好意:“你挂记着我,我心里自然是承情的。前些时日御花园那一遭我就知道平妃不会无的放矢,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也未必就是平妃所为?,她这人有些小毛病,可胆儿并不算大,若是没人在后头撺掇,未必会闹成这样。”柔妃摇摇头,“你也别掉以轻心,自来百官即便不与御史交好,也没几个会得罪御史的,动不动就死谏谁受得了?万岁爷护着你,少不得叫那些以触柱为?荣的老?酸腐们,传出更过分的话去。”

静嘉明白柔妃的意思,御史一开始弹劾,大概会从?她不守妇道的方向,更别说安国公府那名声……御史指不定?攒了多少骂人的话呢。

皇帝越是压而不发,御史们慢慢就来劲儿了,等文?武百官也跟着搅浑水时,说不得有几个恨不能一死好叫家里清白名声上青天的御史,撞撞柱子磕破头,昏君和红颜祸水的名声就要往紫禁城砸,传到老?百姓耳朵里时,还不定?是什?么?模样呢。

这一招不只是算计她,连皇帝都算计上了,除了关尔佳氏深受太后启发,旁人也不能有这么?狠的算计,迂回这么?久,闹出些这么?恶心人的腻烦来。

“背后之人既然能撺掇着平妃闹出来,自然是滑不留手,不怕被人捉住把柄的。”静嘉笑着点明,“再说我身上可攻歼的,也不止鄂鲁一个,倒是不如以毒攻毒,抓条大鱼。”

柔妃有些好奇:“妹妹打算怎么?做?”

“园子里这会子景色正是最好的时候,姐姐不妨多出来瞧瞧,说不准还能瞧见西?洋景儿呢。”静嘉笑着意味深长?道。

柔妃眼神在已?经快憋不住咧开唇角的杜若身上转了一圈,优雅拿帕子抵在鼻尖掩住笑意:“那就托妹妹的福,也好叫我开开眼了。”

静嘉笑而不语。

几日后,园子里流言蜚语传得愈发过分,连罪人纳喇氏曾在长?春仙馆亲自指认自己的庶长?兄与锦妃有首尾这样的话都传了出来。

宫人一应事务是平妃管着的,平妃在镂月开云闭门不出,皇帝也稳坐九洲清晏,谁的牌子都没翻,宫人们还稍微收敛一些,新?进宫的小贵人和常在答应们,得了家里的信儿,嘴上慢慢就没了把门。

但凡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了,御史们已?经联名上奏,弹劾安塔拉氏污浊不堪,锦妃不守妇道,在后宫兴风作?浪。

皇帝虽然未曾下旨,只是沉默,好些心里念着出息的更憋不住了。

“前年?的时候,我阿玛有幸进了中秋宫宴,就在九洲清晏。听说锦妃和万岁爷是被算计滚在一块儿了,万岁爷当?场大怒,叫了不留。你们说……好歹锦妃千娇百媚的,万岁爷怎么?会那么?大火气,会不会锦妃不贞……”钮阿氏出身的钮贵人拿帕子放在鼻尖下头,小声对着亭子里一块儿出来赏景的妃嫔们道。

定?常在眼神微动,面上带着几分清贵之色为?难道:“不会吧?好歹是进宫伺候老?祖宗的,听说锦妃娘娘那时候满宫都称赞一声恭顺,该不会的。”

想着多跟别人交好,硬被拉过来的高?丽公主丽贵人,听着似懂非懂,可也大概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皱着眉特?别想离开。

在高?丽时,她身份不算高?,母亲也不算受宠,见多了那些口舌不干净的,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她后悔极了。

学着琉球那位大郡主祯常在,就老?实呆在自己屋里学大清的文?字多好呢!

不等她想出借口离开,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又开了口——

“你懂什?么??越是看起来恭顺的,私底下孟浪起来,你还真是想不到。”钮贵人翻个白眼,“听说那淮骏被万岁爷当?场赐婚,当?时还是安家大格格的锦妃失态到跌跌撞撞出来门,就在九洲清晏戏台子那边跟马佳小公爷搂搂抱抱,叫纳喇氏瞧见了呢。”

“我还听说啊,当?时德妃想算计的是淑贵人,可那位心眼儿多,故意替了淑贵人,这才叫万岁爷收进宫的,这事儿翊坤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平妃宫里那位柳答应小声道,眼神里满是解气和算计。

即便锦妃位分高?又怎么?样,但凡跟不贞沾上边儿,擎等着死都进不了妃陵吧!

“哦?翊坤宫的老?人儿不都被慎刑司处置了吗?你听谁说的呀?”一个清脆又不失柔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笑道。

柳答应翻个白眼,低着头喝茶:“老?人儿身边都不缺伺候的粗使,近身的奴才被处置了,粗使不都归内务府了吗?雁过留痕,总会露出几分痕迹的。”

“唔……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那声音带着几分赞扬道。

“我从?来不说虚……”柳答应应到一半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动静都没了,身周安静地叫人浑身发毛。

她抬起头来,正正瞧见静嘉眉心一朵摇曳菡萏在阳光映射下,绯红似火,横是叫静嘉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媚色和张扬。

“啪!”一声,柳答应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柳答应都不知道自己是跪下来的,还是吓软了身子:“给,给……给锦妃娘娘,请,请安……奴才该死!”

“你该不该死倒是不着急,左右我也不管宫务,还是要顾着宫里的规矩,你们说对吗?”静嘉笑眯眯登上台阶,坐在亭子里,周围已?经跪了一片。

定?常在垂着眸子,手上捏着帕子,用?力到手指头发白,她心里慌乱地想着,自个儿刚才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应该……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丽贵人跪在地上,晃神的功夫,肠子真真是悔青了,看来后宫不该想着交际,就自个儿老?实呆在宫殿里吃好喝好不就够了吗?

静嘉没管她们是害怕还是后悔,只笑眯眯对着刘福吩咐:“去,把马佳小大人和慎刑司、都虞司的司库都叫过来,再去请平妃和柔妃过来。若是本宫的邀请不够格儿,你就去找孙总管请个旨。天儿怪热的,别叫本宫等太久。”

刘福响亮道:“嗻!”

静嘉不叫起,众人谁都不敢起来,没一会儿蹲身在地上的好几个就低呼着倒在了地上。

“看样子妹妹们的规矩学的还不够好。”静嘉居高?临下睨下去,“魏嬷嬷,去请吴尚官带着尚仪局的人过来,好好教教她们。”

“是!”魏嬷嬷高?声应下来,立时离开了这亭子。

杜若眼神锃亮锃亮地看着静嘉,满眼都是‘我呢我呢’的催促。

静嘉唇角抽了抽,漫不经心捏着帕子,指了指桌上已?经被动过的茶水和点心。

半夏赶紧拉着杜若将东西?收拾起来,重新?布置好,伺候着主子等人过来。

她们如今是在杏花春馆旁边的重檐四方亭,这时节杏花如雨,瓜果清甜,后头杏花春馆一派田园风光,另外三面邻着后湖,碧波荡漾出盛夏繁华,是个妥帖吃茶闲磕牙的好地方。

半夏早就查清楚了,园子里奴才们只是私底下说话,胆子大敢传小话的后宫之人,大都在这四方亭和武陵春色旁边赏桃花的乐山亭闲话。

静嘉出来门儿就一路向北,都没用?去武陵春色,就碰见了这些脑子不清明到命都不想要了的女人。

正好此处离坦坦荡荡也不算远,光明正大去请柔妃的人路过,容嫔能忍得住不过来吗?

静嘉远眺泛着金光的水面,唇角带着一抹微笑,半点儿不着急。

只是跪着的人里,除了吓到汗流侠背的以外,也有几个仗着家世好,胆子大的。

“奴才等人不过在此闲聊一二,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之事,前朝都闹得风风雨雨,难不成锦妃娘娘还不许人说话了?”钮贵人不愿意跪着,站起身来擦了擦汗,色厉内荏道。

“杜若,掌嘴!”静嘉笑着给杜若机会。

杜若二话不说,她巴掌都已?经快憋不住了,上前凭着宫人干活儿出来的力气,啪啪两巴掌就扇过去,将钮贵人直接打得倒在地上。

杜若是个体人意的好姑娘,可能怕打一边偏沉,所以两巴掌是对称着打的。

钮贵人倒地后,一时都不知道自个儿该捂哪边,本该生出的怒气叫静嘉这强硬的作?风压下去,没能发出来。

定?常在皱了皱眉,倒是跪在地上恭谨道:“锦妃娘娘喜怒,钮姐姐即便是说错了话,好歹也是万岁爷的妃嫔,该如何处罚等分辨清楚后也使得,可您这般羞辱钮姐姐,说不过去吧?”

“呵呵……半夏。”静嘉轻笑出声,冲着半夏吩咐。

半夏上前狠狠两耳光扇在了定?常在脸上,打完后手心发麻,心里却觉得,怪道杜若姐姐心心念念着发威,果然是舒坦呀!

定?常在流着泪看了钮贵人一眼,不敢再说话,面上却仍然带着不服气。

钮贵人脑子一热,突然叫嚷出来:“锦妃娘娘仗着自己受宠,这是打算欺凌后宫众人吗?奴才不服气!必定?要请万岁爷做主的!”

“可以啊,本宫不拦着你们。”静嘉叫杜若和半夏过了瘾,这才笑着站起身来,上前几步,站在钮贵人身前,眸光冷淡睨下去,语气还是带着笑的,“你们新?进宫,宫规该记得更牢靠些才对,以下犯上,你们以为?只是几个巴掌就算完了?”

钮贵人蓦地一口气窒在胸口,冲头的怒气叫忐忑重新?打散,她唇角动了动,有心说几句狠话,却叫静嘉那冷冷的目光看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李桂仁看得心惊胆战,有心为?自己说几句,她想回去了……

“回……”

“各位妹妹可要想好了再说话,本宫现在心情不太好,不管外头怎么?说,本宫可以跟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死在本宫前头。”静嘉打算丽贵人的话,语气冷淡道。

丽贵人:“……”呜呜……她只是想回去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锦妹妹好大的威风!”平妃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等她下了步舆,走到静嘉面前,面上还有几分怒气,“这后宫什?么?时候是锦妃你说了算了?”

“啪!”静嘉不愿意跟脑子犯抽的人说话,蓦地一把上扇歪了平妃的脸,她这个当?主子的不好跟半夏一样踊跃,可她也想体会一下杜若的快乐呀。

嗯……真的挺舒坦,就是手疼。

“你大胆!你怎么?敢——怎么?敢——”平妃捂着脸,气得话都说不全。

跟在后头的容嫔皱了皱眉,没急着开口,只是脸色沉了下去。

静嘉比起以前,嚣张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那她以前装得也太好了些。

“宫人该归你管你不管,后宫里以下犯上,你倒是急着替她们开脱,我打个平级的妃位又怎么?了呢?难不成后宫是你说了算,我连生气都生不得了?”静嘉冷笑出声,好整以暇照着平妃刚才的话反驳回去。

正巧赶上最好看的西?洋镜的柔妃,缓缓从?步舆上下来,稍顿了下忍住到嘴边的笑意,这才像模像样上前打圆场:“锦妹妹息怒,我和平姐姐也是头回管着宫务,总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哼……瞧姐姐这话说的,容嫔以前也是头回管着六宫,可没叫这后宫跟菜市场似的,外头的婆娘都没她们的舌头长?。”静嘉并不卖柔妃的面子,说话依然不客气。

容嫔面色更冷了些,静嘉这话听着是夸她,实则不过是在她伤口上撒盐罢了。

她眼神闪了闪,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刘佳嬷嬷说得对,她如今不需要做什?么?,只等着看静嘉死无葬身之地便可。

柔妃闻言赶紧换上尴尬的神色,却是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平妃捂着脸依然怒火滔天,可柔妃也叫静嘉刺回去,她才少了几分冲动,为?着都被打脸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身后的人——

“奴才给锦主儿请安,锦主儿万福金安。”林守成笑眯眯打了个千儿,“万岁爷怕您怒急伤身,叫奴才特?意给您送甜碗子过来。万岁爷口谕,着内务府等人悉听锦主儿吩咐,平妃娘娘和柔妃娘娘掌管后宫不力,着收回掌宫权,待事情查清楚后,再行发落。”

柔妃垂着眸子看不出喜怒,平妃面色有些发白,眸中的愤懑几乎要冲出眼底,化?作?利刃扎到静嘉身上去。

静嘉不惧这种不痛不痒的眼刀子,慢条斯理坐下来,由着林守成伺候。

“那就都说说吧,本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觉得有道理的,今儿个一次都说个够,本宫在这里也能替你们解答,省得你们瞎猜忌。”静嘉笑着开口。

鄂鲁带着两司的司库和吴尚官并着尚仪局的刘佳掌事,请过安后,都侧身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好些人都往鄂鲁那边看,分明最近闹腾得最欢的流言是关于鄂鲁和静嘉的,偏两个当?事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叫筹谋了许久的人心里更憋闷得慌。

几乎满宫妃嫔都过来瞧热闹,勤贵人皱着眉看了眼鄂鲁,并不说话。

景嫔倒是乐得开口:“锦妃娘娘大气,咱们这些人没有锦妃受宠,没事儿也就只能瞎琢磨一二了,您若是把话给说开了也是好事儿,好是叫御史们也少费点儿功夫不是?”

“那不如就先从?景嫔开始,你倒是说说,你瞎琢磨什?么?了?”静嘉挑了挑眉,冲着景嫔道。

哲嫔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景嫔脸色略有些不自在:“瞧您说的,说小话儿的又不是我,您问得着吗?”

“杜若,掌嘴!”静嘉听景嫔这阴阳怪气得温柔,便也温温柔柔吩咐。

杜若嗖得窜出去,趁着景嫔愣神功夫,啪啪两巴掌又扇完了,飞速退回静嘉身旁,心里恨不能尖叫着哈哈出声,痛快!

景嫔又羞又气:“你——”

“够了!”静嘉猛地一拍桌子,“丢人现眼也该有个度,后宫里谁都不是傻子,你们打量着本宫好欺负,如今本宫嚣张给你们看,你们能耐我何?没用?的废话你们说着不累本宫听着累,若是不想好好说,就都去慎刑司走一遭!”

虽然静嘉这有点强词夺理的张狂,可她从?一开始就只是轻描淡写的笑着说话,猛地一发怒,不只是林收成躬下身子去,在场所有人心窝子都颤了颤,原先想好的挑衅和算计都成了空。

容嫔也叫静嘉这气势压得心头猛跳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立时整张脸都黑下来,叫她脸上那份明艳都扭曲起来。

她蓦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容嫔死死捏紧帕子,不动声色冷冷看了眼钮贵人。

钮贵人这才肿着脸开口:“也不独独是奴才等人说,如今满京城都知道,锦妃您和马佳小公爷私相授受!奴才拼着一死也要求个清明,您行事不妥当?就别怕人说,就是您把在场的人都杀干净,还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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