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晚膳后去的承乾宫,容妃早早得着消息,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别扭,到底好好收拾了一番。

待得皇帝进门时,她穿着自己最爱的银红色魏紫暗纹锁边旗装,小两把头上坠着粉晶牡丹花流苏钿钗,收拾地本就美艳的容色更绮丽三分。

听见外头动静,她早在门口等着,看见明黄色身影便立时娉婷蹲下身,声儿似春水叮咚:“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皇帝上前扶了一把?,因为容妃自来单纯娇憨,虽碍于太后他并不宠爱,也没什么恶感,语气总归温和些。

容妃微微上挑的杏眸中闪过星光,唇角请抿出高兴的弧度:“臣妾也有日子没见您了,瞧着您是瘦了些?政务总是忙不完的,您还是要多保重龙体?呀。”

“嗯。”皇帝坐在软榻上,端着茶淡淡应声。

容妃倒也习惯了皇上这淡然模样,他看着温和,实则高高在上,总是叫人触不可及。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要搁过去,容妃早高高兴兴找话说了,可今儿个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她心里难受话便梗在了喉头。

其实如今她对静嘉已经没什么酸意,可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这个谪仙般的心上人往别人身边推。

姑爸爸曾不止一次跟她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爱上皇帝,只有一辈子?受不完的罪,可心却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小时候还只是崇拜这个表哥,选秀前跟在额娘身边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她站在慈宁宫廊庑下,正‘巧’遇上正和帝来给太后请安,看见那昂藏身影穿越初夏婆娑树影向她走过来,面对那英俊深邃的面庞和还没收敛好的锐利锋芒,少女心蓦地就开了花,年少慕艾不外如是,此后一眼万年。

容妃虽然单纯,从小生在高门世家,定国公后院人也不少,她不是什么都不懂。之所以保持这干干净净的模样,就是害怕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心上人知道她手染鲜血会不喜。

可如今内务府已被整顿过,姑爸爸跟她分析的,她不是听不懂。贵妃甚至皇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悬,朝中形式瞬息万变,后宫暗流也波涛汹涌,已经由不得她再单纯下去。

容妃垂眸敛下心思,搁在软塌上的手,紧紧捏着几张花样子放到矮几上,转瞬压下酸涩心思,露出个娇美的笑来,声儿如过去般活泼:“刚刚您来之前,臣妾正跟若柳商量年底衣裳的花样,您帮着瞧瞧?”

皇帝见她语气有些微不自在,只当什么没看出来,从善如流跟着看过去:“样子都不错,后宫数你容貌最盛,倒是不拘花样,你高兴就好。”

容妃被夸后香腮忍不住微微泛红,声音多了几分娇软:“这是安妹妹刚叫人给我送过来的。她自打进宫在姑爸爸身边伺候着,一直都这般妥帖,叫谁都说不出个不好来。”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端着茶盏不说话。

容妃轻提心肠继续道:“中秋时候她……也是无辜,其实她一直都本分着呢,从来不曾有过僭越。万岁爷,您看在她伺候姑爸爸一场的份上……”

“好了。”皇帝打断容妃的话,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脸色比刚才冷了些,“朕在御书房还有些折子?没批,改日再过来看你。”

“万岁爷……”容妃仓惶站起身来,见皇上往外走得坚定,只能无奈蹲身送行。

“主儿。”等看不见皇帝身影,若柳扶着容妃起身,有些担忧地轻喊了声儿。

容妃眼眶子有些发红,她深吸了口气:“去跟姑爸爸说,这事儿我不宜再提,不然以后承乾宫门庭就要冷了。”

谁不知皇上晚膳后到妃嫔宫中是要宠幸,即便不做什么也是份脸面。叫人知道皇上坐会子?就走了,一次还好说,多几次她以后也甭出门儿了。

若柳赶紧应下:“是。”

就在容妃心里发酸,恹恹地准备去歇着时候,皇帝从承乾宫出来,没有上銮驾,倒是朝着御花园方向看了眼。

“朕记得有本棋谱落在望月阁了是吗?”皇帝问道。

孙起行赶紧躬身:“回万岁爷,您在那里留了不少古籍,若是不在乾清宫,定在那儿了。”

“嗯,明日抽个空朕去那儿看会子?书。”皇帝面色淡然吩咐,似是随口提了一句,“御花园的朱砂梅该是开了吧?”

说罢也不等孙起行回答,就进了銮驾里,等抬辇的苏拉开始走动,孙起行扶在左手边,这才敢露出点子忍俊不禁的意思。

“师父,万岁爷是要赏花?”林守成掂着脚跟在孙起行身边,压低声儿问道。

孙起行没好气翻个白眼,同?样低声意有所指:“万岁爷日理万机,哪儿有那功夫,赏花该是后宫的事儿。”

半夜时候,外头又扑簌下起雪来,也不是请安的日子,静嘉早上总爱多睡会子?。

只这日一大早叫朦胧光线影响,她怎么都睡不着了。

“什么时辰了?”静嘉趴在枕头上捏着额角,语气多了些没睡够的绵软,“我还没醒,怎么就把床帐子?给掀开了?”

半夏在一旁仔细伺候着,闻言小声回话:“回小主,刚过卯时,乾清宫林谙达派人过来传了话,奴婢寻思不明白,又怕耽误事儿,这才造次,小主恕罪。”

静嘉打着哈欠坐起身,倒是也不着急:“刘福呢?”

“他听您的吩咐,拿了银子去广储司,估摸着快回来了。”半夏迟疑着道,“小主,广储司真能将燕窝给咱?”

别说过去,一个贵人,就是受宠也不该有这么大脸面,除非是主子?赏赐。

“他回来你不就知道了。”静嘉笑着去洗漱,等收拾好了自个儿,换上身舒服些的玛瑙色半旧旗装往条山炕上端坐了,这才继续问,“说什么了?”

半夏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让主子?带走了话题,赶忙道:“回小主,来人只说,御花园朱砂梅开得好看极了,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她当时一听就懵了,朱砂梅都是进了十一月才陆续开,如今还不到最好看的时候。

可这大冬天的怎么会下雨?外头这会子?还下雪呢。

“我知道了,先用早膳吧。”静嘉立马就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紧不慢用过早膳,留半夏将刘福新拿回来的燕窝给熬上,静嘉带着杜若出来储秀宫,往左手边去,没多远就是琼苑右门。

杜若也差不多好利落了,这还是伤着后头回出门,虽然还下着雪,可一进去御花园,还带着几分花香清甜的冷冽空气吸入鼻中,叫人忍不住支棱起脖子?,眼神都不自觉清亮些。

“您今儿个怎么愿意出来赏雪景了?”杜若瞧见周围没人,估摸着连扫雪的小苏拉都找地儿取暖去了,也敢笑着调侃,“奴婢还当小主您除了请安,恨不能长在炕上才好。”

静嘉似笑非笑,眸子闪了闪:“天儿这么冷,我想赏雪,站廊庑上点着炭盆子?赏不是更好?”

“那……”杜若举着伞,疑惑看着主子。

静嘉笑着不说话,她心里也不那么清明呢,可能有人觉得自己太好看,等不及想叫自己欣赏了呗。

她们沿着御花园左侧的小道一路缓行,也不知是天太冷没人出门儿,还是孙起行早清了人,左右除了她们主仆俩,半个喘气儿的都没碰见。

进了望月阁后,林守成立马笑眯眯过来伺候静嘉落了身上雪,让她稍站站便伺候她上楼。

杜若这会子?自然明白主子?大冷天为何出来了,看样子还是不叫她上去,她心里有些担忧,可也没法子?,只能找个避风的地儿安分等着。

楼上和楼下几乎是两个时节,踏上最后几层台阶,静嘉冻得微微发红的脸蛋儿就暖和起来,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浅淡瓜果香气,并没有龙涎香的味儿。

可进门后看见躺在躺椅上,正看书的修长身影,静嘉眸中惊疑才最后落定。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她叫人伺候着脱掉大氅后,上前几步蹲身道。

皇帝没看她,面色淡淡的,仿佛棋谱上突然长出花儿来似的:“大冷天不老实在宫里呆着,瞎跑什么?”

“奴才……来赏花。”静嘉噎了下只能如此回答。

她余光去打量孙起行,她也不愿意出来啊,这不是有人传话让她出门么。

孙起行脑袋以往裤-裆里杵的姿势装隐形人,毕竟万岁爷只是问了句梅花开没开,可没说叫他传话,一切都是当奴才的忖度着来的。

左右忖度对了,有挨打的风险,忖度不对,过后一定会挨打,巧立名目不要太轻易哟。

皇帝合上书,却还是不抬眼皮子,轻哼出声:“起来吧,你倒是有兴致,也是,内务府都快成你家的了,你也不缺炭使,倒是不怕冻着。”

这话静嘉就更不知怎么回答,吭哧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站起身恭敬立在一侧:“那……奴才现在是万岁爷的人,说是自家的也没错。”

皇帝:“……你倒是会给自己加双料。”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脸。

“都是万岁爷教得好。”静嘉抿出个笑模样讨巧。

皇帝扫了眼孙起行,等孙起行无声退出去,他才长臂一伸,将静嘉直接拉到怀里,不紧不慢问:“朕教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

静嘉叫皇上动作吓了一跳,本来见着皇帝她并没有多少旖旎心肠,她仍把?自己放在奴才位子?上呢。

可这会儿坐在与炕头甚至软塌触感完全不同?的地方,在静嘉记忆中,除了被外祖抱过一次,似是她头回跟男人有如之近。

暖烘烘的龙涎香盖过了瓜果香味儿,叫静嘉脸儿慢慢染上绯色,随即很快蔓延到小巧耳畔,甚至还有往脖颈儿去的趋势,实在是二人离得太近,呼吸交缠之余,她忍不住想起刘佳嬷嬷的话来——

“万岁爷若不主动,贵人就要主动,这女子最大的优势就是浑身都是绕指柔,你只需将自己缠在万岁爷身上,其他的也就水到渠成了。”

更甚者,刘佳嬷嬷带来的避火册子?里,好像也有这么几个类似的场景,只是那衣裳……越想静嘉脸上越烫,又难受又臊得慌,僵硬极了。

皇帝细细打量着静嘉的侧脸,虽然面容修饰了许多也瞧着比过去顺眼多了。

瞧她变得白皙滑嫩的肌肤慢慢成了粉色,他心里莫名的憋闷突然就消散了些。

不自觉勾起抹笑,皇帝捏上静嘉的耳垂摩挲,滚烫的温度似是能烫到人心窝子?里,叫他从口中转出来的话都多了几分靡色:“还是说……不忘旧情?”

作者有话要说:带的话具体参考第三章两个人头回私下见面哈!

至于侍寝还没那么快,虽然不至于得叫人求着,也不能一说好话俩人就睡了,都是人精子肯定要多想,还得慢慢来。

皇帝是不是看起来好傲娇?好口嫌体正直(bingbushi),没有误会,只有自己找瞎吃的醋,记得哦,帝后cp都不是啥好人,下绊子不符合俩坏蛋利益,下一章立马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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