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住在天地一家春的缘故,过来请静嘉的人来得快,她到长春仙馆时,除了容贵妃,都还没过来。

“你跟哀家说说,你觉得是谁在闹鬼?”太后笑着问静嘉,不说自己查出来些什么。

静嘉不动声色扫过容贵妃和太后,见?她们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满意,便知道慎妃今日插翅难逃。

她笑得十分讨巧:“嫔妾觉得,淑常在还没侍寝,总不至于这么大胆,说来慎妃更可疑些。”

“为什么不是平妃?”太后意味深长看着静嘉,那夜里静嘉说过的话,若柳一字不差传过来了,她这心计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叫太后不大高兴。

熬出来的鹰可以聪明,可以凶猛,却不能将主子也绕在里头。

静嘉曾听正和帝在床榻间威胁过,自然明白这一点,只更低了?脖颈儿:“姐姐跟嫔妾说过,平妃自小在边关长大,虽然爱拈酸吃醋,却不屑于私下里动手,所以嫔妾才会这么想。”

太后眼神和缓了?些,信主子的话这点静嘉做的不错。

不待她们继续说别的,常久忠便进门禀报:“老祖宗,各位主儿和小主过来了。”

“叫她们进来吧。”太后点头。

众人鱼贯而入,见?到站起身来的静嘉和坐在一旁的容贵妃,心里思量不断,却都没露出什么别的神色,只有慎妃眼里流转着冷意,面上却不见?多少?害怕。

“因着前些年边关不稳,百姓日子不好过,虽得神佛庇佑我大清,到底在子嗣上叫佛祖怪罪,宫中几年无所出,哀家都没说过什么。”待得叫众人起身后,太后淡淡道,“柔妃有孕,乃是得佛祖和祖宗护佑的大事儿,满大清都盯着,老天爷也在天上看着呢,竟然出了闹鬼的事儿,害得子嗣差点不稳,你们太叫哀家失望了?。”

众人都喏喏低下头去,这种?大面儿上的话谁也不敢反驳,至于子嗣稀薄是因为佛祖怪罪还是别的,众人心里都有杆秤。

“慎刑司的掌司已经审问出结果了?,哀家再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自己说,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太后扫视众人,“这会子说出来,哀家保证会留你们一命。”

谁也不吭声,慎妃眼神闪了闪,低垂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之意。

德妃和平妃脸色都还算平静,只有平日里没资格过来请安的常在答应们,虽好些都不大知道详情,反倒吓得脸色苍白。

容贵妃看了?淑常在一眼,见?她还稳得住,想起太后刚才的吩咐,心里更镇定了?些,待得除掉慎妃,下一步就是德妃,淑常在是个不错的帮手。

“还是不肯说?”太后面上似真似假闪过失望,闭了闭眼,“哀家不愿意造杀孽,偏偏你们逼着哀家动手。”

“常久忠。”她冷了面色,“将那几个奴才带上来。”

常久忠赶忙应声,冲董兴福点了点头,董兴福扭脸出去殿门,很快慎刑司的大力太监便压着柔妃宫里的小苏拉和蓉娇并着翠鸳进了?门。

三人在慎刑司被打的都不轻,这会儿进了?门也只能摊在地上站不起来。

慎妃面色阴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好一个淑常在,好一个德妃,这就想要叫自己认罪?做梦!

淑常在看见?翠鸳的模样,红着眼眶子看了?眼太后,坐在绣墩儿上颇有些难过的模样。

德妃只淡淡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平静极了?,府里那个贱人就是个会演戏的,生?出来的闺女青出于蓝一点都不奇怪。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冷声吩咐。

小太监先沙哑着嗓子开口:“禀老祖宗,是慎妃身边的芷元姐姐给了?奴才银子,叫奴才提前和另一个坐更的小子耍了?个把戏,将绳儿系在柱子上拉动着衣裳飘过去,然后由翠鸳姐姐收走。”

慎妃并不紧张,只冷哼出声:“胡说八道,什么脏水都敢往我身上泼,芷元从未去过天然图画,更没有接近过永寿宫,如何给你银子?”

蓉娇这才开口:“是奴才借着去给主子要点心的时候,通过御膳房的采买苏拉跟芷元姐姐传信儿的。”

“你可有证据?”慎妃仍然高昂着脑袋,冷冷问道。

静嘉和德妃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慎妃明显是有所准备却没打草惊蛇的样子,只怕这算计还是要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两个人都提起心肠来听着。

翠鸳这时候哭着开口:“奴婢可以作?证,奴婢是经由内务府安排到淑常在身边的,奴婢的家人乃纳喇家门下奴才,为了借由淑常在算计德妃娘娘,奴婢偷了琉璃锦,亲自送去的内务府尚服局,尚服局的姑姑可以作?证,芷元姐姐给奴婢的银子和簪子都在。”

淑常在震惊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慎妃:“慎主儿算计奴才?”

慎妃不屑看了?她一眼,缓缓起身蹲下,只委屈看着太后:“臣妾不服,桩桩件件都明指向臣妾,这分明是有人陷害,臣妾也有证据。”

“他们说的事情慎刑司都调查过,人证物证齐全,你倒是说说,谁陷害你。”太后居高临下看着慎妃,“前面为着不打草惊蛇,才没将你身边的奴才送去慎刑司,你可知等芷元也送去慎刑司,一拷问便知。”

慎妃看向德妃:“先前臣妾与德妃是有些不对付,所以臣妾给淑常在透了信儿,叫她得以进宫,想着能卖个好与德妃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好儿却是卖给了?毒蛇,还是德妃好算计。翠鸳并非臣妾安排,是淑常在的姨娘以马佳府的名义替她买通了?这奴婢的家人,她爹娘亲自求臣妾阿玛安排的,此事一问便知。”

翠鸳猛地变了脸色,她之所以愿意认罪就是为了?保住家人,如今听慎妃这么一说,她反倒是不敢坚持原来的说法了?。

“说臣妾买通柔妃宫里的奴才,臣妾倒是想问问德妃,不过是口角之争,何至于陷人于死地,不过是因为芷元亲眼见书文跟二人有过来往,你便要倒打一耙先咬我一口罢了?。”

德妃皱着眉起身:“老祖宗,臣妾向来是不爱出头的,即便慎妃还是嫔位时抢阳斗胜,臣妾都不曾与之正面相对,淑常在进宫确也叫臣妾多了?个更亲近的妹妹廖以慰藉,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陷害慎妃?”

太后淡淡垂下眸子:“都先坐下,你们既然各说各有理,那便将证人都请来问问吧。”

静嘉和容贵妃对视一眼,看样子还是惊了?鹭,慎妃这肯定提前做了?准备。

容贵妃倒是没皱眉,这情况姑爸爸也想到了,早就有所安排,倒是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就在众人提着心肠等证人进园子时,皇帝下了?朝,也正乘坐龙辇往长春仙馆这边来。

待得孙起行伺候着皇帝一出门,林守成便凑过来了:“万岁爷,您预料的没错,那头动手了?,却没将慎妃的算计全拦下,显然是觉得叫纳喇家全折进去也无妨。”

林守成都纳罕,这天底下至亲不过血脉,到底多大仇恨才想着叫自家血脉死绝啊,那位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心倒是最狠的。

皇帝扫了眼端正跟在后头的纳喇淮骏,唇角带着笑:“哦?那她比朕想的更恨纳喇氏。”

这话也不是跟林守成说的,他和孙起行对视一眼,二人都不说话。

等皇帝到的时候,证人也都带过来了,慎妃确实早有准备,人昨天就已经被关押起来等着呢,离园子不算远。

“你们说到哪儿了,继续,不用管朕。”皇帝摆摆手叫众人起身,给太后行过礼后,与太后一样神色淡然道。

太后也不说话,常久忠便示意将人带上来,翠鸳的父母果然按慎妃所说,哭着只说是被马佳氏以家中幼子威胁,才不得不叫翠鸳算计宫中娘娘,一个劲儿的磕头认罪。

听明白家人暗示的翠鸳闭上眼心里惨笑,到底舍不下幼弟,哭喊着叩头:“奴婢死罪!奴婢说实话,实在是因为害怕家人都被杀,才不得不按照小主的吩咐行事,那琉璃锦乃金贵东西,奴才如何敢碰,是淑常在算出来用量亲手裁了?,叫奴婢送去内务府的。”

书文也被带过来了,证明看见?她与蓉娇和那小太监来往的还不止一个奴才,御花园还有永寿宫洒扫的好些个,将殿内跪得满满当当。

蓉娟和那小太监面色灰败,摊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背主就是这个下场,他们前头也不过是为着保命,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

德妃脸色慎重,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慎妃倒是比她想的还要狠,这几乎算是砍断了自己在宫里的一半儿人手。

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德妃心里冷笑,立马就要开口,叫淑常在哭着跪下抢在了前头——

“求老祖宗和万岁爷明鉴,奴才日日都替老祖宗抄佛经,根本沾不得布匹,绝无可能亲自交给翠鸳。”

慎妃冷笑:“听说过抄佛经不得杀生?的,还没听说沾不得布匹的,偏偏你心狠要害人性命,这种?粗劣的借口也敢说。”

太后皱眉不语,淑常在咬着牙叩头:“进宫后奴才便得知老祖宗身子不适,跟佛祖发了?愿,将佛经供奉在佛前祈求佛祖保佑老祖宗福寿安康。奴才不敢多说,不想叫人觉得奴才媚上,只偷偷每日不停放血,所有佛经都是用血抄的,连用膳都是叫人喂了?,只怕沾了荤腥,老祖宗派人去奴才院子里一看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血经为何说虔诚,便是因为没人轻易这么做,血太容易凝固,需得时刻不停放血,佛经动辄好几卷十几卷,抄下来人身子都要跨了。

怪不得淑常在脸色这般苍白,说不定不是吓得,而?是失血过多……这还不是媚上?呸!好些人都在心里啐,再没比这个更会讨好主子的了?,淑常在不是早等着这一天吧?

翠鸳闻言差点没晕过去,淑常在抄佛经从来不让人进屋,用膳叫人伺候也只说抄佛经腕子疼,她们伺候这么久竟然没发现她是在抄血经。

“老祖宗恕罪,奴,奴婢说错了?,是,是淑常在吩咐奴婢……”

“够了?!”太后冷喝出声,“常久忠你亲自去将佛经带过来。”

随即她稍稍缓了?脸色对刘佳嬷嬷示意:“将淑常在先扶起来,端一碗枣茶过来伺候着。”

既然淑常在敢说,众目睽睽之下她绝对不敢撒谎,再说那戳成马蜂窝的十个指头也不是摆设。在座谁也不敢拿神佛说事儿,都怕惹怒了?老天爷,叫一家子都跟着被佛祖厌弃。

淑常在此举一下子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德妃应该高兴才对,可瞧见太后和缓下来的脸色,德妃眼神里只有冷意。

爪子下摁着的老鼠竟然冲着别的猫跑过去被护在身后,还是她暂时惹不起的老猫,果然那贱人生的就是不省心。

慎妃面色也不太好看,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只继续委屈道:“就算翠鸳不是受淑常在指使,淑常在人微言轻,翠鸳另有主子也正常,毕竟翠鸳的父母是被马佳氏收买。”

翠鸳听慎妃着重说出马佳氏几个字,爹娘也流着泪偷偷对她点头,她这才猛地咬了牙:“回老祖宗的话,淑常在确实不知详情,一切都是德主儿吩咐,让奴婢陷害淑常在和慎妃娘娘勾结,奴婢不敢再撒谎,愿意以死明志!”

说完,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拖着被上过刑的腿猛地冲着殿内的墙角撞了?过去。

“啊……”血溅到边角的小答应身上,那小答应叫了一声软软晕了?过去,殿内好些人都吓白了脸色。

这出戏唱到现在,竟然是越来越吓人。

皇帝下意识往静嘉那边看过去,见?她拿帕子捂着嘴唇,不动声色皱了皱眉,这才见?太后也面色不适。

皇帝冲着孙起行摆了?摆手,孙起行立时便吩咐人将翠鸳抬了出去,迅速将殿内收拾干净。

惊魂未定的众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常久忠捧着血经回来了,厚厚一箱子,血色深浅不一,明显不是一日之功,叫太后面色好了?不少?。

她面色严肃看着德妃:“你可还有话说?”

德妃面色苍白跪地,冲着皇帝抬起头,两行清泪落下:“臣妾冤枉,万岁爷知道,臣妾从不爱跟人争抢,入宫也只是为着姐姐的心愿,想好好护着两个孩子。慎妃说臣妾的奴才收买柔妃宫里的人,可那些首饰明明是慎妃宫里的东西,臣妾难不成还能指挥造办处特地做了?慎妃宫里的印记?”

这话便是暗示能把控内务府造办处的,必定是慎妃,马佳氏在内务府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势力的,从证据上便说不过去。

慎妃眼里这才偷偷露出点子笑意,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她咬着牙砍掉自己在宫里一半的部署,为的可不只是德妃。

她对着芷元使了个眼色。

芷元正跪在一旁,收到暗示,踉跄着着去看过那些首饰,瞳孔猛地缩起来,整个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紧着扭身猛磕头:“回老祖宗话,这,这些首饰确实是奴婢送出去的,只是奴婢并非给了?柔妃宫中的奴才,求老祖宗明鉴。”

“那你给了?谁?”太后神色并未变化。

芷元抬起头,眼泪横流看向静嘉:“这些首饰分明是主儿禁足后为了?赔罪送给锦嫔娘娘的,奴婢都有记档,锦嫔娘娘为何要陷害我家主儿?”

甭管是震惊悲伤模样的淑常在,还是跪地默默流泪的德妃,亦或是安静看着的妃嫔们,都惊讶看向了?静嘉,连皇帝都恰到好处露出几分诧异。

静嘉不紧不慢蹲下身,面色平静:“回老祖宗的话,慎姐姐是给嫔妾送过首饰,东西都好好放在库房里,取来便知。”

太后看了?眼常久忠,常久忠深吸口气,腿儿有些发软地躬身出去,心里忍不住腹诽,老祖宗打算何时将杀手锏放出来呢?

这场戏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他常总管和董兴福的腿儿都要溜细了?。

慎妃面上是尽在掌握的镇定,瞧见静嘉面色平静,只怕是以为自己身边围得铁桶一般不会出岔子吧?

她心里冷笑,她不会轻视德妃是因着家世,至于静嘉?不过是太后跟前的一条狗罢了。

只是等常久忠面色疲惫回来后,慎妃闻言却变了脸色。

“回万岁爷和老祖宗,锦嫔娘娘库房内确实有批首饰与证物一模一样,奴才特意请造办处的掌事看过,首饰不是新打的。”常久忠迟疑着看了?眼慎妃,才继续禀报,“因为查看仔细,竟然发现了?些不妥,这些首饰里有一部分是特别炮制过的,银镶镂空的地方还偷偷塞了?当归粉。”

“不可能!”慎妃猛地站起身来大喊,随后立时跪地,“老祖宗,臣妾绝对没有在首饰里动过手脚,这一定是锦嫔早有毒计,提前预备好的。”

今儿个一直没开口的容贵妃这才冷哼开口:“她能提前预备好自己宫里的首饰,还能提前预备好本宫宫里的?柔妃宫里她也能插手?你这是打量着后宫和内务府都以她马首是瞻?”

静嘉委屈地拿帕子擦拭眼角,倒是将白皙的眼角给擦红了?,看着可怜得很,她偷偷看皇帝,眨了眨眼。

皇帝唇角抽了抽不再看她,可心里总是为着那点子红不得劲儿。

慎妃还不知道皇帝心思不在这儿呢,冲着皇帝泪流满面:“万岁爷,您是知道的,内务府早就被整顿过,造办处的掌事乃是醇亲王亲自安排,臣妾的阿玛根本不可能插手,这定是德妃和锦嫔联手想要陷害臣妾啊!”

容贵妃只是冷笑,倒是太后听了这话眼神略沉,若有所思看了?眼低着头委屈的静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更精彩哟,所有的谜团就都解开,枸杞想了想,宫斗归斗,本来就九曲十八弯的算计着这么复杂,就不设计还叫人猜来猜去一层层的幕后boss了,后头的斗就是明斗,让大家能够站在上帝视角看女主怎么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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