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寺虽名声在外,却地处偏远。一行人离开薛府后,为图清净,特意命车夫择了条人流量稀少的羊肠小径前行。未曾想到,羊肠小径是图了清净,可是从大树上窜下来十几名提刀的威武汉子直叫人?得慌,众人还不及深思,就听见土匪头子敞开嗓门洪亮道:“两位兄弟,我看你们衣服上的料子值那么几两银子,不如一同脱下来给我这些弟兄们换口饭吃?”

马车里的薛瑾夏虽未惊吓的花容失色,却也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将她掳了去,那可真是除了死路,再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刚想紧紧挨着娘亲寻求温暖,正好对视上一双不慌不忙有些兴奋的眼眸,不由得令她愣了愣。

娘不怕这群土匪也就罢了,怎么心底还怀揣着期盼?

莫不是娘与这群土匪认识?

想到此处,不由得疑狐地仔细观察起娘的面色,越看心底越打鼓,难道娘真的知道土匪要在此地堵截,所以出府时刻意让车夫择了这条羊肠小径?

一个妇道人家这种生死关头能故作镇定已实属难得,断然不可能在脸上流露出兴奋,如此反常之举,唯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群土匪是假,不过是娘花钱雇来跑龙套的戏子。

努力回忆起前往安远寺的必经之路上,娘安排这段插曲,图谋之事也并不难猜想,只用联系上刚才那番直白的话语,就能够猜测到事实真相,大约是为了撮合她与谢公子这段孽缘。

这般想着,也就肆无忌惮探起口风:“娘,您认识这群土匪?”

什么?!

郭氏满脸惊慌失措地看向女儿,摇头摆手否认道:“不,不认识……”末了,似乎觉得不足以说服已经起了疑心的女儿,连忙补充道:“娘怎么会认识道上混的土匪?你莫要胡说。”

正常人的回答不是应该惊讶诧异地问一句,你说什么?

哪会像娘这般再三强调不认识,听着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猜测没错,不由得掷地有声道:“娘!您怎么这般糊涂,花钱雇人来充当土匪,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知道,您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再说,您是嫌薛府的谣言还不够多?非要在这关键时刻添一把火,让晋江城里的百姓又有理由对薛府的事评头论足?”

懵逼的郭氏不明白女儿怎敢如此笃定是她花银子雇来土匪做戏?

想起刚刚在晋江城百姓口中沉寂的谣言,也怕再闯出祸事,心里承受不住压力,直接脱口而出:“不,不是……娘没这个意思!”

许是怕被女儿误会她的初衷又十分心虚,没经大脑就变相默认,说到最后竟觉得既然都开了头,干脆就一股脑地解释个清楚明白:“娘就是想让他们走个过场,闹不出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让谢公子得了英雄救美的好名声,这样与你成婚也就顺势而为。”

“娘!您当真是糊涂,这事若是让谢公子知道,要怎么看待女儿?”薛瑾夏真是不敢相信,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娘如何学会了这种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设局诓骗她这个亲生女儿!

尚且来不及追问出谋划策的幕后之人,突然听见马车外传来谢安的嗓音:“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敢光天化日之下拦截马车,不要命了吗?”

薛瑾夏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谢安,是夸赞他英勇呢,还是说他愚蠢?

己方战斗力只有武将世家出身的谢安一人,却要抵挡十几名彪悍土匪,这同螳臂当车有何区别?

还是英雄情怀的谢公子以为凭借一人之力可轻松保全众人?

想到谢安在赏梅宴中为护她周全,被侍卫殴打时的情景,即便她不会武艺,也能猜测到谢安的身手并不十分了得,最多算得上出众罢了,如何抵挡得住十多名土匪围攻?

果不其然,土匪头子哈哈大笑,蔑视地瞅着谢安:“小兄弟,挺有胆色,面对我们这群凶神恶煞的土匪,还能面不改色呛声,这是不怕死啊!”

“老大!这小子如此不识趣,直接做了他喂野狗得了!”

“对!做了他,免得碍眼!”

土匪们无不起哄道。

相比谢安的英勇,薛义谦就显得十分弱鸡,此时此刻恨不得挥动鞭子狠狠抽一把马屁股落荒而逃,可惜前后路都被土匪堵住了,任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只得继续干瞪眼地瑟瑟发抖讨饶道:“依我说,你们拦在此地不就是为了银子?咱们留下买路钱,你们放我们通行如何?”

许是没有人想到薛义谦会用银子开道,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土匪头子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满脸透着讥讽:“我们拦截你们确实为了银子,不过将人砍了再自己动手取银子不是更直接?还用得着你付买路钱?”

这是要赶尽杀绝?

薛义谦很没底气地报出亲爹名号:“你们别过来!我爹可是从六品的官老爷,外祖父乃世袭安抚司同知!你们敢碰我一个寒毛,到时候定然要吃官司陪葬!”

“哟呵!没想到还是官老爷家的子弟,倒有些背景。”土匪头子摸了摸脸上的胡渣,三角眼微微眯起,散发着锐利的冷光,止不住地在薛义谦的身上打量。

听着土匪头子语气颇有忌惮,薛义谦瞬间又有了几分底气,赶忙将谢安的背景报出来:“我身旁这位谢公子身份更是贵重,乃是京都骁骑参领的儿子,你们若是敢动他,就不怕参领大人到时候领兵将你们土匪窝给一锅端了!”

果不其然,土匪跟班们在后头像炸开了锅,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都是官宦子弟,到底还动不动手?”

“我觉得这银子不好拿,要不算了?”

“算了?”土匪头子突然回头扫视一眼身后的跟班们,看的他们全都缩头不语,才冷哼一声:“道上的规矩,拿人钱财□□,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你们以为身后之人就可以得罪?”

土匪跟班们无比禁声,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这话终于让谢安听明白了,合着这群土匪是被人收买专门守株待兔找他们的茬,连忙出声质问道:“有人给了你们银子,让你们在此地堵截我们?只要你肯将幕后之人据实相告,放我们安然离去,我可以在对方给的银子上加倍作为酬劳,如何?”

谢安不傻,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为何要动用拳头,指不定一个不慎就将自个栽了进去。

土匪跟班很是心动,无不劝解道:“老大!银子双倍,加原先拿到手的,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住口!”仿佛油盐不进的土匪头子突然怒斥一声,再次看向谢安时,话语冷厉拒绝道:“你无须用银子贿赂,这份酬劳我可不敢收,要怪只能怪你们得罪的人太过厉害!”

薛瑾夏听得心慌不安,怎么觉得事情并不是娘说的这般简单,连忙小声追问道:“这群土匪不是您请来的?”

郭氏全都向女儿招了,哪还会藏着掖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当时只是命如意前去接洽,娘并未见过他们的模样。”

话才刚落下,马车外突然听见土匪们策马奔腾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拳脚相向的咒骂。

这一番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

薛瑾夏与郭氏尚且来不及反应,面前的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一道刺眼的光线恍得她眼睛有些生疼,不自觉地刚用手背遮挡,耳边就听闻陌生男子猖狂的调笑声:“老大,车厢里还有位娇滴滴的美人!待小的给你抗回寨子里去做夫人可好?”

“放肆!此人岂是你能够亵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郭氏,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把将女儿拽到身后,朝着土匪怒斥道。

薛瑾夏心底不详的预感成为现实,土匪二话不说给了郭氏一个耳刮子,将她扇到一旁,直接伸出魔爪抓向她。

“娘!”惊叫失声的薛瑾夏眼睁睁地看着娘亲额头撞在车厢上,惨嚎一声,想要确认一眼娘的伤势,却被土匪抓住手臂强行拖出车厢。

“女儿!”郭氏哪还顾得上脑门鼓起的大包,连滚带爬地翻下马车,生怕女儿入了土匪之手失了青白,受了侮辱。

变故之快,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刚才还大言不惭要以一敌十的谢安,不过眨眼功夫已经被土匪头子撂倒在地踩在脚底动弹不得。

这会谢安倒是彻底熄火,挣扎着想要起身再战,奈何功夫不到家,只得受人羞辱。

如今的局势可不是在赏梅宴,同朝为官的庞佐领忌惮他的父亲,多少给他留些脸面只是牵制他。

平日里土匪头子干的尽是些刀口舔血的生活,既然动了手,哪有情面可讲?

眼看着不安分的谢安在脚底下挣扎着想要起身,土匪头子哪还有耐性同他耗时间,踩在谢安脸上的腿突然抬了起来,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见他捂着痛处闷哼一声,还不解气又连续踹了几脚,听见身下的人终于禁不住嚎叫,才十分有成就感地踩在他的胸口使劲碾了下,蔑视道:“别给你脸就想开染坊,老子做了你,就是你那远在京城的亲爹来了也无济于事!趁着老子还有几份耐性,老老实实躺在这里,否则老子手里这把刀就往你脸上开两个口子!”

一旁看戏笑眯眯的土匪跟班亦是狠狠踹了下脚底下的薛义谦,才朝着谢安哈哈大笑:“耍什么少爷脾气?看我脚下这位官家少爷多识相,老子都没使劲他就疼的嗷嗷叫,如今缩着脑袋不敢吭一声,这才叫识相,懂吗!”

薛义谦除了一张嘴能摆上台面,拳头与骨气都不值一提,如今听完土匪跟班调笑他,根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抱着脑袋缩成团只顾着装死。

许是土匪们多少忌惮着官宦子弟,所以谢安与薛义谦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薛府的奴才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这会儿早已惨死在血泊中。

“老大,看小的给你带来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土匪跟班连拖带拽将薛瑾夏领来后,不过轻轻使了个巧劲,就将她甩到土匪头子脚跟前。

薛瑾夏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胳膊磕在石子上瞬间擦破皮,手臂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还来不及查探伤势,眼帘前已然见到一只靴子引入眼帘,心底咯噔一下子,悬在嗓子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