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义谦刚与谢安下完残局,便哄骗他回厢房小憩,连忙偷偷摸摸地赶往主屋探听虚实。

主屋里薛瑾秋早早收到风声,借着伺候吕氏的由头守在跟前等待第一手消息,未免这次战斗力不足,特意将她娘王氏给拉来助阵。

满脸疲惫的薛维永被儿子搀扶回主屋时,就看见三个女人直勾勾的眼神瞅着他,莫名地脊椎骨有些发凉,尴尬地笑道:“三儿媳妇和三丫头都在啊。”

薛瑾秋十分孝顺地轻轻敲打着吕氏的肩膀,已经恢复如初养得白白净净的小脸露出和煦的微笑,甜甜回道:“娘亲说煮了百合红枣莲子银耳羹要给祖母送来,孙女被禁足好些日子没能出门,解禁后分外想念祖母,这才眼巴巴的跟着娘亲过来到祖母跟前尽些孝。”

听完这番话的吕氏笑得满脸皱纹,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里止不住地赞扬道:“一众孙子孙女里头,就数你最孝顺。”

薛维永眼瞅着孝顺的三丫头,也就暂且忘记了前些日子她朝自个二姐姐下黑手的旧事,毕竟血浓于水,日日在跟前长大,总归是亲近之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异常的和蔼可亲:“你祖母平日里直夸你孝顺,一点都没错,还是三儿媳妇教养的好。”

突然受到夸奖的王氏掩嘴轻笑一声,摆摆手道:“哪的话,她是晚辈,日日来给娘捶肩揉腿都是应该做的分内事,爹就别夸她了,免得翘尾巴。”

经王氏提醒分内事,坐在主位上的吕氏突然有些面色不渝看向薛平景,感慨道:“三丫头是孝顺,这样有了对比,可就显得二丫头差强人意。”

女儿被点名,等同于薛平景挨了训斥,尴尬地笑着,连忙站出来替女儿澄清事实:“娘,二丫头近日来为了晋江城里的流言蜚语忙的夜不能寐,所以这才抽不出空到娘跟前尽孝,待此事了结,我立马上二丫头日日给娘捶肩揉腿。”

吕氏从来不记得薛瑾夏的殷勤侍奉,自然也不会期待,只是摇头叹息:“得了,就二丫头那粗手粗脚的性子,还给我捶肩揉腿,只怕是要砸死我这老婆子。”

“娘,您这话说的多不吉利,现如今您还没过花甲之年,多年轻呀!这会围绕膝下的子孙这么多,正是享福的时候!”王氏嘴甜,三两句话就将吕氏哄得团团转。

吕氏觉得王氏的话听着最是舒心,看着面前尽孝道的三丫头无故地想起了二丫头。

还记得那天晚上三丫头被冤枉挨了家法受罚跪在祠堂,二丫头可是一句帮衬的好话都没为妹妹说一句,后来特意私底下向三丫头问了事情经过,才知道是心术不正的二丫头搞得鬼。

她就说,这般孝顺的孙女怎么可能向姐姐捅刀子,明显是二丫头这个做姐姐的诬陷妹妹,还是三丫头心善,最后还说一家人要一团和气,反正为陷害她的姐姐求情,说她挨了罚,也不要找姐姐的错处。

如此好的妹妹,二丫头怎么尽是要欺负她呢?

吕氏实在为这个膝前尽孝的孙女抱不平,看着薛平景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我问你,刚才去宗族可看到了平墨派人从京城送回来的信?信上都说了什么?”

薛平景愣了愣,没想到娘会当着弟妹与侄女的面开口询问这事,支支吾吾地回道:“也……也没什么。”

“没什么?我看你的表情不见得吧?莫不是提刑大人背后的靠山有点硬?”吕氏盛起碗里的百合红枣莲子银耳羹吃了一口,漫不经心地瞅了眼儿子,疑狐道。

薛平景没敢说,可是站在一旁的薛维永却认为,全是自家人没有什么说不得,一声叹息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何止有点硬,踢到铁板了,提刑大人的靠山是皇后娘娘。”

扑哧一声,吕氏满嘴的百合红枣莲子银耳羹实在忍受不住,一口喷出。瞪大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好半晌,才寻回声音,喃喃念道:“你说什么?”

许是在族长家里已经吓得不清,薛维永如今缓回神一点都没觉得惊讶,反而谈笑风生:“我说提刑大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兄。”

话音刚落下,吕氏顿时觉得头昏眼花险些脑袋栽倒在地,被王氏与孙女一把搀扶起坐在凳子上还没缓过气,眼泪已禁不住地往下落:“作死啊!”

震耳欲聋的哀嚎声恨不得诉说心底的苦楚,本就对薛瑾夏心存偏见,如今更是觉得二丫头令人厌弃:“这是造的什么孽!咱们府里怎么出了个扫把星,全家老小只怕都要受了她的牵连,到时候家破人亡不说,焉知道能有几人逃过一劫!”

薛平景眼看着吕氏不分青红皂白如此污蔑女儿,哪还能忍受得住:“娘!二丫头怎么就成了扫把星?这明显是提刑大人想要强抢良家妇女,您不能颠倒是非黑白,给二丫头强行套上这等罪名,那是要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呀!”

“颠倒是非黑白?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这么顶撞娘的?”吕氏不敢相信,儿子竟然在儿媳妇与孙女的面前这样说她,将来她的老脸要往哪搁?

王氏向来最懂得讨婆婆欢心,如今见吕氏吃了亏,自然二话不说挺身而出,朝着薛平景厉声道:“二哥怎能对娘这样说话!还懂不懂孝道?再说,事情难道不是因二丫头而起?倘若不是她天生一副狐媚子样,能召来提刑大人的窥视?”

这话要从何说起,薛平景难以置信这种三观不正的话竟然是从弟妹的嘴巴里吐露出来,就因为生得貌美被提刑大人看上,竟成了受害者的错?

反倒强抢良家妇女的提刑大人事实罪名成立,却被忽略不计?

本就觉得憋屈的薛平景彻底怒了:“弟妹,你这般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是何居心!”

平日里的王氏可谓牙尖嘴利,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这一房要陪葬,怨恨仇视瞬间充斥心头,如何会怕只读圣贤书的书生,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怒目圆瞪吼声道:“娘说的难道不对吗?倘若不是那扫把星生得一副狐媚子样,才勾引来了提刑大人,否则我们全家老小至于跟着胆战心惊,二哥莫要包庇你的女儿,将咱们置于险境!”

眼瞅着儿子与三儿媳妇争吵不停,吕氏早已泣不成声,只要一想到晚年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灾,更有甚者会死于非命,顿时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泪水又止不住地往外淌,嚎叫声更为凄楚:“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年轻时陪着你爹过着没银子买肉吃的清贫日子,生生熬了几十年年才拉扯大这一屋子的子孙后代,如今没享几年福,就要将我这条老命陪葬吗?”

生养之恩摆在面前,薛平景但凡忆起小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娘操持家务的辛苦背影,顿时眼眶里蒙上一层水雾,也不敢在娘亲的面前与三弟妹继续争吵,免得给娘的心底添堵。毕竟是他生的女儿招惹出的祸事,却让全家承担罪责,让他于心何忍?

虽然薛平景有心忍让,可王氏哪是个省油的灯,从过去就退了他一把,还不忘记逞口舌之利:“不是二哥贪图郭氏的美貌将她娶进门做续弦,能有今日之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郭氏也是因为长得貌美,做姑娘时遭人调戏被二哥所救才阴差阳错得以嫁进咱们家,如今二丫头的模样像极了郭氏,都是一股子风尘味,尽会勾引男人。倘若早早知道二丫头会被提刑大人盯上,当年我说什么都要阻止二哥娶郭氏做续弦!”

郭氏进门十几年,当年被人调戏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又是从何说起,何况他的婚事何时由得弟妹指手画脚?

如今还将这些不相关的事全都套在她的女儿头上,薛平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弟妹会生出如此荒诞的想法?

更让他愤怒的是,王氏言语中尽是对嫂子的不敬,如今二嫂的称呼也变成郭氏,可见是铁了心要与二房划清界限。实在不忍妻子与女儿背锅,言语越发不好早已忘记以和为贵:“弟妹!你这么说你嫂子与侄女难道忘记口德了吗?她们好歹跟你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可都是你的亲人,怎能无故朝她们身上泼脏水?”

呵!都要被连累的有可能丢了性命,王氏哪还能记得毫无血缘关系的嫂子与侄女?

话已说出口,她自然知道再无回旋余地,更不会留给薛平景颜面,肆无忌惮地唾弃道:“郭氏可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至于二丫头与郭氏一个模样刻出来,长得可是没有一点像二哥的地方,谁知道是不是她在外偷人生下的孽种。”

薛平景实在不敢相信,二弟妹竟然会说出这种荒唐无稽之言,这哪像是弟媳应该说的话,与那市井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这话若是传进妻子与女儿耳朵里,指不定有多伤心,当场就忍不住发作起来与王氏再次吵得不可开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是你这个做长辈应该说出的话?倘若不是亲耳听见,实在不敢相信二弟妹竟是如此薄情寡义的刻薄之人!”

人在气头上,哪还记得嘴下留情,王氏满脑子都是要在薛平景身上发泄心中怒火,言语更是激烈:“我是薄情寡义之人,也比你这伪君子强得多!”

眼看着儿子被王氏辱骂的抬不起头,吕氏那是心疼到骨子里,三儿媳妇平日里嘴再甜,伺候的再殷勤,终究没有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疙瘩宝贝,当场朝着王氏呵斥道:“你快给我闭嘴!怎能生出如此蠢钝至极的想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以为将郭氏扫地出门,再将二丫头撵出府,提刑大人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荒谬!无知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