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昱刚到西厢房暂住,荷心小院就收到风声,崔姨娘怀里抱着汤婆子听着丫鬟蒲英汇报,疑狐地嘀咕一句:“也不知道夫人安得什么心,放个男人住在后院,到时候老爷回来了,看我不告她一状。”

坐在一旁嗑着瓜子的薛瑾梅可就淡定多了,瞅了眼蒲英,徐徐追问道:“西厢房里住的什么人?年方几何,出身什么世家?”

蒲英想了想,据实已报:“那位肖昱公子看着应该二十有六,乃是下九流戏子出身……”

“什么!戏子,我就说夫人没安好心,放个戏子住在西厢房,到时候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自个女儿名声败坏,难不成还想拖咱四小姐下水?”崔姨娘一下子从榻上蹦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怒容仿佛此刻就要冲出去找郭氏理论一番。

薛瑾梅将手里的瓜子放回盘子里,才不疾不徐地拉扯着崔姨娘的袖子,示意先坐下来,方才安抚道:“姨娘,稍安勿躁,先打听清楚再去找夫人也不迟,既然人已经送进来西厢房住下,夫人必定有恃无恐,怎么会落下这么显眼的把柄让你向爹告状?”

崔姨娘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赶忙向蒲英追问:“我且问你,老爷知道此事吗?”

“老爷还没回府,奴婢一时也打听不出个究竟来,不过这位肖公子早上有到过府里,当值的下人们可听了个清楚,肖公子斩钉截铁地说有办法消除城中针对老爷和二小姐的流言蜚语,所以老爷少爷一众人才跟随肖公子出了府。”蒲英如实答。

提及此事,薛瑾梅似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眼眸里突然闪过精光,歪着脑袋向崔姨娘问了句:“可还记得今早丫鬟汇报是怎么介绍这位肖公子?”

崔姨娘努力回忆了下,终于拍手兴奋道:“说他是楚亲王养在府里的名伶,连谢公子都忌惮三分,小姐是想会一会这位肖公子?”说道此处,又皱起了眉头:“可他毕竟是下九流出身,老爷是从六品的官职,门不当户不对,这等儿郎实在太委屈小姐。”

薛瑾梅挑起眉来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谁说我看上这肖公子?姨娘想的真够远,这人都没见着,是个男人您就想着往我身上套。”

“我这不是为小姐着急,眼看着小姐的岁数越渐大了,可晋江城里也没有合适的人家,说到底,还是姨娘地位低微,不能为你相看一户好人家。”崔姨娘唉声叹气地吐着苦水。

这话薛瑾梅历来不爱听,摆摆手示意她忍着别落下泪:“我最怕姨娘的眼泪,那串珠子说掉就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这话不甚好听,可是崔姨娘听完话果真不敢落下泪,吸了两口气,硬是把酸楚咽回去。

蒲英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今天下人间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连忙汇报:“奴婢今天听说,夫人见到二小姐与肖公子两个人回府时,十分不待见,当场就撂下脸来,丝毫没给肖公子面子,后来也是勉为其难让肖公子住进府中,但是特意送到西厢房就不知是何缘故。”

薛瑾梅满脸惊讶地重复确定道:“等等,你说二姐姐与肖公子两人一起回的府?那哥哥与谢公子人呢?”

“没见到人。”蒲英摇了摇头。

“我似乎明白了夫人为何将肖公子送到西厢房暂住。”薛瑾梅笑了笑,见崔姨娘一个劲地追问,才缓缓解释道:“夫人这是怕肖公子拐了二姐姐,这才将人撵到距离松涛院远远西厢房暂住,而且西厢房距离姨娘的荷心小院很近,到时候若是路上让我巧遇了肖公子,指不定那下九流的戏子会黏上我,那这个祸害,夫人可不就间接为二姐姐除掉了。”

焕然大悟的崔姨娘立时谩骂声咒道:“好个商贾出身的郭氏,果然奸猾无比!”

薛瑾梅手里拿着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在杯沿上,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姨娘,我们去西厢房会一会这位肖公子吧?”

什么?

“这不是这种富人下怀?到时候这位肖公子粘上小姐甩都甩不掉!”崔姨娘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哒’地一声,茶杯盖严严实实地扣在茶杯上,薛瑾梅仿佛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嫣然一笑:“怎么会,肖公子是二姐姐的救命恩人与我有什么关系,自然看上的是二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撮合他们都来不及,哪里会抢了二姐姐的男人。”

后知后觉的崔姨娘连忙点头赞叹:“还是小姐想到周全,二小姐与这位肖公子可不是颇为般配。”

坐在西厢房品茗的肖昱取了架子上一本游记,才发现其中夹了张吴恩文大师的手札,还有不知何人练笔时落下的临摹字帖夹带其中。

正在泡茶的洪时阙瞟了眼字帖里的字迹,看出了端倪,将茶水递给肖昱,方才多嘴多舌解释道:“这是薛小姐当年练的字吧?”

“她写的?不甚好看。”肖昱接过茶杯,毒舌地点评道。

这话险些将洪时阙噎死,他的意思哪是在说薛小姐的字体好不好看!

分明是薛小姐与主子您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让主子这句毒舌损上薛小姐两句,还不将人吓跑了?

“主子,您不是也喜欢吴恩文大师的字,下次可以提点薛小姐一二,想来薛小姐十分愿意向主子虚心请教。”在他看来,主子的墨宝千金难求,如今愿意教薛小姐,那是她天大的殊荣,还能以此拉近两人关系,何乐而不为?

肖昱手里拿着字帖仔细端详,淡淡的笑意渐渐染上嘴角,良久才落下一句:“嗯,她确实提升空间很大。”

……

让主子在情感一事上开窍,似乎有那么一丁点难度,洪时阙以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突然,厢房外传来下人的话语,耳听八方的洪时阙隔着老远就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道女声:“我听说二姐姐的救命恩人肖公子住在此地,所以想要当面对他道谢。”

看守院门的下人恭敬回道:“回禀四小姐,肖公子确实住在里头,待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哪那么多事,你不是说那位肖公子在里头品茗,自己家还用跟个客人通报?”崔姨娘不以为意地回了句,在她看来,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哪那么多规矩可言。

坐在屋子里将原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肖昱,凉凉落下一句:“撵出去。”

得令的洪时阙脸上堆满冷厉,大步向屋子外头走去。

眼尖的薛瑾梅看见房门被开,顺势瞅了里头一眼,这一瞧不打紧,正好远远看见屋子里一名男子拿着一本书慵懒地倚在躺椅上悠哉闲哉地读着,那张俊俏的脸依稀能辨出轮廓,深不可测的眼瞳昭示着拥有它的主人,必是心底有乾坤,胸中有丘壑的饱经世故之人。再想仔细端详一眼,却见房门紧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挡在外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薛瑾梅立马堆上笑容客套道:“我乃薛府四小姐,听闻肖公子救了我二姐姐,所以特地赶来向肖公子道声谢意。”

洪时阙冷着一张脸,目光将薛瑾梅身边的一众人打量了便,凉凉回道:“薛四小姐嘴里说着好听的话,特意赶来道谢,难道就是空着一双手来的?”

看守院门的下人听闻这话,愣是没反应过来,肖公子这位下属是在向四小姐讨谢礼?

这么直白?

这么粗俗?

实在与那位惊为天人的肖公子不搭调呀!

薛瑾梅亦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难道刚才匆匆一眼,当真是她看错了?

“你住在薛府,还要向薛府的小姐讨要谢礼,懂不懂规矩?”崔姨娘没忍住,不管不顾地质问道。

洪时阙满脸茫然状,瞪大了眼反问一句:“你家老爷来不及准备谢礼,直接送上一千两银票作为酬劳,怎么薛四小姐要来道谢,不该送礼?再说,我家主子是薛大人请来的贵客,既然薛四小姐来道谢,自然应该带些诚意才是。”

……

这人看似无知,说出口的话却是十分犀利,抬出薛平景,在场的人谁还敢造次。

崔姨娘撇过脸去,轻哼一声,小声骂道:“没脸没皮,什么样的奴才,自有什么样的主子教。”

面对爹送出一千两银票作为谢礼,这般大手笔,也是让薛瑾梅心底一惊,崔姨娘可没有嫁妆,平日里手头并不宽裕,一时间还真没有像样的礼物拿得出手,还在想着怎么办,又听见洪时阙毫不留情撵人:“既然连礼物都没带,谈什么专程前来,等小姐准备好合适的礼物,再说特意赶来向我家主子道谢。”

说完这话,打了个让人送客的手势,看守的下人嘴巴不由得抽搐了下。

这是客人在赶自家小姐滚蛋呢?

迫不得已,硬着头皮小声问道:“四小姐,您看?”

被当着下人的面在自家被个外人撵走,薛瑾梅也是头一次体会,脸色有些微红臊的慌;“姨娘,我们先回去吧。”

崔姨娘最见不得薛瑾梅受委屈,可又拿洪时阙没有办法,只得‘呸’地一声扭过头去,堵气离开了。

眼见人被撵走了,洪时阙朝着守门的下人吩咐道:“下次还有人来,记得先问是否带礼物!”

……

“?G,奴才记下了。”

离开西厢房老远,崔姨娘还憋着一顿子火,终于没忍住谩骂道:“这都什么人啊!当真是下九流出身,开口闭口皆是银子,真是俗不可耐!”

薛瑾梅脑海里闪过那道看得不太真切的俊俏公子哥,甩了甩头也觉得这等无礼的下人,怎么可能是那等玉树临风的公子教出来的:“姨娘说的是,只是这种粗鄙之人二姐姐眼界那般高,恐怕是瞧不上,看来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