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出身武将世家,谢安却生得一副好皮囊,看着就不像是个会舞枪弄剑的将军,反倒舞文弄墨应该颇为在行。

他今夜穿了件月牙白的衣裳,发髻套了个精致的白云冠,红唇齿白在烛火的映照下尽是风流韵致,端看这模样就像个金榜题名的大才子。

然而,面对眼前的陌生男子,薛瑾夏的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另外一道身影,不甚熟悉,又觉得隐藏在风华绝代下并非只是虚有其表,那个人的一双寒眸深邃悠远,外表看似放荡不羁冷酷无情,可是内心却盛满了男儿豪云万丈的雄心壮志。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心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了解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不过是替她出了头,就以为十分熟悉?

这个答案,真是十分滑稽可笑。

薛瑾夏收回心神,柔和的目光对视上谢安刻意示好的眼神,心底并未十分抗拒与介怀,矜持有礼道:“初见谢公子,不胜荣幸,公子果真如二哥所言,是位惊才风逸之士。”

恭维的话谢安听多了,可是从面前的薛小姐口中听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原本听见薛义谦夸赞自己的妹妹端庄娴静,谢安还不以为意,然而赏梅宴初见那抹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倩影,才发现佳人那双桃花眼如水光潋滟,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城,却也足以称之为绝代,通身上下贵气逼人犹如刚刚绽放的牡丹,说不出的妖娆之感。

眼看着十分有好感的佳人有可能与自己的关系更进一步,谢安的心底就止不住地憧憬着未来,强行压制下内心的悸动,不疾不徐地回了句客套说辞:“谢某愧不敢当,实在是薛兄谬赞。”

被当做陪衬的薛瑾秋很是不甘心,这位谢公子果真如二哥所言,是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更为重要的是,谢公子的父亲还是骁骑参领,这等显赫世家,晋江城里提着灯笼都数不出来五只手指头。

可最为让她愤怒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就是不一样,身体里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液,二哥迫不及待地将这等良人介绍给亲妹妹相看,早已忘记了平日里与她一同伺候祖母朝夕相伴的兄妹情谊。

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薛瑾秋一心扑在谢安身上,自然看不上陪同谢安一同出席的公子,所以听见身旁的公子自我介绍姓邓,名通元,家父任职从五品盐运司副使时,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哪里意识到这位邓公子乃是二伯父顶头上司的嫡子。

既是变相的相亲宴,最貌美如花的姑娘被谢安相中,余下的二位薛府小姐自然落入邓公子眼中。

薛瑾秋的容貌隐在面纱下看的不甚真切,可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叫邓通元实在殷勤不起来,热脸贴上去,人家尽是不屑,何必送上门去找晦气?

再说,刚才听薛兄据实相告,这位薛三小姐摔了一跤,本是为了相看容貌,如今她的脸上竟还蒙着面纱,是否间接说明了薛三小姐伤了脸,有可能毁容?

一个没有外在美的女人,又看不出半点涵养,邓通元的家世在晋江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官宦人家,何曾被女子这般怠慢,目光很是自然地落在了一旁话不多的薛瑾春身上,薛大小姐的容貌虽然跟薛二小姐相比有些失色,可是气质如兰,温柔可人,也算得上一位大家闺秀。

薛瑾春本就得了李氏授意,让她睁大眼睛相看符合门第的公子,如今邓通元主动示好,她自然热切响应,一时间两人聊的分外热络。

这一幕落在薛瑾秋的眼里,更是尽显怨毒之色,一向不如她的大姐都有男人献殷勤,反观她,跟前空落落的,连个男人的影子都没,被人变相扔到角落里无人问津。

然而,不识趣的薛义谦又不好上前打扰两个妹妹与人寒暄,只得转移到薛瑾秋的身边,十分没眼色地问了句:“三妹妹以为,谢公子对二妹妹如何?”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看着二哥脸上笑容灿烂,真是格外刺眼,话语也十分冷漠:“谢公子对二姐姐是不错,不过我看二姐姐意兴阑珊,估计是没看上谢公子。”

欸?

不能吧!

赶紧抬手揉搓一番眼睛的薛义谦定睛一看,还是没看出来二妹妹哪里意兴阑珊。在他的潜意识里,谢安这等身份贵重的世家公子,即慷慨大方,又宽以待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二妹妹怎么可能不喜?只怕是心底如小鹿乱撞,早已怦然心动倾慕于谢安:“三妹妹多虑了,我看着二妹妹一脸娇羞状,定然是心底欢喜,待我一会私底下禀告爹,早日撮合妹妹与谢公子这段良缘。”

薛瑾秋轻笑一声,眼眸里的讥讽一闪而逝:“我看二哥还是省省力气吧,二姐姐早已是名花有主的人,你这会从中牵线,只怕看上二姐姐的大人会不肯罢休。”

满脸吃惊的薛义谦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不似说笑,才急急追问道:“二妹妹名花有主?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三妹妹,你莫要胡说八道毁了二妹妹清誉,到时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眼看着高枝就要伸进家门口,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薛瑾秋哪能见得二姐的日子过得比她舒坦,只恨不得添油加醋肆意渲染:“就在参加赏梅宴时,庞府大门口外,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司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确是看上了二姐,有意将二姐迎进赵府为妾。”

什么!

提刑按察使司大人,可不就是刚才席间细论纷纷出了事的那位赵框宇大人?

听完这话,薛义谦再是笑不出来,满脸怒容地呵斥道:“三妹妹休要胡说!二妹妹乃家中嫡女,岂有与人为妾之理?”

然而,薛瑾秋无辜的眼神瞅着他,反倒质问了一句:“可正三品的高官若要以势压人,难道二姐姐能够不进赵府全身而退?还是二哥以为,谢公子的父亲会为了还没过门的儿媳妇与同朝为官一样品阶的高官撕破脸?”

薛义谦顿时语噎,三妹妹这番话没有错,任凭谢安对二妹妹再死心塌地,谢父一旦知道二妹妹与提刑大人间的纠葛,无论缘由,二妹妹都不是娶进谢府最好的少夫人人选。

他们两人间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处在下风口的谢安自幼习武,可谓耳聪目明,早已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尽数听了个全。

都说红颜祸水,女人生得貌美就是一件祸事,指不定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番话乃是古人云,可是未尝没有道理。

此时此刻的谢安一颗心悬在薛瑾夏的身上,早将圣人训抛诸脑后,即便是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司大人也不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了这等国色天香的佳人。

父亲虽为从三品低了赵大人一阶,可是大燕国的武将手里有兵权,历来是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馍馍。再者,谢家盘踞京都多年,家族姻亲已如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提刑大人若是识趣之人,必定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忌惮谢家,必定不会强抢薛瑾夏做妾侍。

到了最后,还不是他抱得美人归?

想通这点,谢安对薛瑾夏更是殷勤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