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红的朝阳为万里无云的苍穹增添了一抹艳色,难得绵绵大雪下了数日,参加赏梅宴这一天竟是朗朗晴空。

薛府里已换上新衣梳妆好的薛瑾夏,早早就到了薛瑾春的屋子里,为她相看首饰。

想着让薛瑾春在赏梅宴里大放异彩,李氏可谓绞尽脑汁,当年陪嫁的妆匣早就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原本准备好的配饰与珊瑚珠花树状步摇并不搭配,没有办法,她还专门掏了一大笔银子前往金银阁买下一对珊瑚珠耳环。

如今看着步摇与耳环遥相呼应,随着女儿迈着小碎步,垂在发髻下的流苏轻轻摇动,终于满心欢喜:“当真是要配对了才好看,方能衬托出姑娘家的娇媚。”

“娘。”薛瑾春娇滴滴的嗓音里透着羞涩,唤了声。

“好了,不打趣你,知道你脸皮薄。”郭氏看了眼薛瑾夏,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大伯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到了赏梅宴,就要劳烦你替瑾春掌掌眼,可别叫她受了欺负。”

听了这话,薛瑾春的脸染上羞红一片,拉扯着郭氏的袖子,急急开口:“瑾夏是妹妹,娘怎能让二妹妹护着我这个做大姐的?让人知道了,怕是要笑话我。”

郭氏用食指戳了下薛瑾春的额头,白了她一眼:“就你,还护着瑾夏?不拖她后腿就不错了,性子这般软弱,也只能是受人欺负。”

薛瑾夏掩嘴轻笑了声:“大伯母放心,我定会照看好大姐。”

“你做事,我最放心,赶紧去吧,二弟妹派人传了话,已在庭院等你们。”

薛瑾春果真像个小妹妹似得挽着薛瑾夏的手臂,一路有说有笑地同她叙话。

待到了庭院,眼尖的薛瑾夏才发现,似乎不大对劲,不该出现在此的薛瑾秋,此刻着了件湖绿色的襦裙,鬓间插着那支鎏金缠珠梅花簪,比今晚赏梅宴主角薛瑾春打扮的还要俏丽,本就是个美人,如今活脱脱的像朵绽放枝头的杜鹃花,分外惹眼。

心底没由来地咯噔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薛瑾秋打的什么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可她说不得什么,毕竟站在薛瑾秋身后的还有祖母吕氏,撑腰的人都找来了,她这个做晚辈的也只能听命行事。

果不其然,庭院里已然传来爹的焦急声:“娘,这不合规矩。”

吕氏尖锐的嗓音扒的老高,一句话堵了回去:“怎么不合规矩?不过是让你多带上三丫头,有什么为难的?再说,她的两个姐姐都出席赏梅宴,没道理留她在府中,不知道的外人,怕是以为三丫头不受宠,这可不行,到时候三丫头的婚事难免会受了影响,所以一同去露个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规矩对于吕氏而言,那还是事?她是薛府里辈分最高的人,她说的话就是规矩。

这话果真堵的薛平景严严实实,真不知道如何反驳。

郭氏尴尬地笑了下,看着丈夫为难,只得开口提醒:“娘,庞佐领递来的帖子上虽然没有写明出席人数,可如今我们家已占了四个名额,倘若再加上瑾秋,那岂不是要将宴会上半张桌子都给占了?”

吕氏瞟了眼二儿媳妇,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那还不简单,你不去,换上三丫头,人数上不也是四人?”

欸!

郭氏瞪大着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对于这个答案真是始料未及:“可是娘,儿媳妇不去,谁替她们相看合适的人家?”

吕氏端着婆婆的架子,不慌不忙地扫了眼郭氏,阐述了自个的想法:“二儿媳妇,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难道你出席,就一定能给她们找到好婆家?赏梅宴里出席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只要对方看上咱们家的丫头,到时候自然会派人登门拜访,你去与不去,其实用处也不是太大,到时候她们的婚事,还是要自个的爹娘点头。”

……

吕氏的话没有错,可是哪有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丫头出席赏梅宴,到时候薛平景与同僚叙话也不可能将三个丫头带在身边,那三个丫头岂不是连个张罗的长辈都没有?

恰是此时,薛瑾秋乖巧懂事地说了句:“二伯母放心,侄女在赏梅宴中必定听两位姐姐的话,不叫姐姐们为难。”

“你们瞧,三丫头多懂事,就这么定了,二儿媳妇留在家里。”吕氏根本不给薛平景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了指令。

这一唱一和的,话都给说完了,郭氏还能说个不字?

赶鸭子上架,是怎样的感受,薛平景深深地体会到了。

他明白娘是担忧瑾秋的婚事,所以不愿错过赏梅宴这般好的机会,既然大哥的女儿都出席,不带上三弟的女儿也站不住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在同僚面前厚一次脸皮,若是能换来三丫头一个大好姻缘,也是值得、

转而对郭氏说出了他的决定:“既然娘开了口,你就留在府中。”

薛瑾夏看着得意洋洋的薛瑾秋,不自主地挑起了眉,也不知道瑾梅知道后,会露出何种表情?

待道别后,车轱辘载着四人一路碾过长街上的积雪,留下两行印记,缓缓向庞府进发。

三姐们同乘一辆马车,虽然拥挤了些,但是大冬天里也添了一丝暖意。

薛瑾秋撩起车帘看了眼寂静的梨花巷,许是大冷天的缘故,街道上也瞧不见几个人影,百无聊赖时目光落在薛瑾夏的身上,突然甜甜地笑了下,可是那抹笑容却叫薛瑾夏的背脊有些发凉。

果然,她没头没尾地道了句:“对了,二姐,刚才出门时祖母嘱咐我,让我一会同二伯父说,她老人家想听玉堂春唱戏。”

薛瑾夏故作不知地回了句:“玉堂春吗?我听说他过些日子会在春熙戏楼里登台,若是祖母想听,妹妹应该早早准备好票,据说上一场戏虚无坐席。”

“你让祖母去春熙戏楼里听玉堂春唱戏!”薛瑾秋的嗓音尖锐,简直不敢相信,二姐竟然敢说出这种不将祖母放在眼里的话。

薛瑾夏满脸迷茫地看着她,仿佛对于她突然彪火并不知道缘由,依旧不痛不痒地说:“不是三妹妹说,祖母想要听戏?上一次祖母提起玉堂春,我就特意命人打听过,玉堂春下一场戏还是要在春熙戏楼登台,提前买票,错不了。”

……

“二姐姐真是会说笑!祖母那么大的年纪,若是去了春熙戏楼听戏,到时候人山人海,旁人不小心将她老人家撞倒了怎么办?二姐负责得了吗?”薛瑾秋的嗓门格外洪亮,哪还寻的着平日里的甜美。

然而,薛瑾夏不惊也不怒,只是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大悟之色:“三妹妹说的有道理,若是有人将祖母撞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既然不能去春熙戏楼听戏,三妹妹说要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

眼看着问题又推了回来,薛瑾秋却是一脸不甘心,倘若提议在府里搭建戏台,那所花费的银两势必要四房均摊,走公中银钱,她爹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司府厅仓大使,那微薄的俸禄也只能够养家糊口,哪有多余的银子给祖母建戏台?

她本想着让二伯出面召来玉堂春所在的春和戏班,依二伯的性子,必定揽下一切建戏台的费用,那她们家非但不用出银子,还可以讨得祖母欢心要来赏赐,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事。

何曾想,二姐竟然让她开这个头给祖母搭建戏台,这个结果势必代表三房要掏银子,她自然不能被牵着鼻子走,道出一句建戏台请玉堂春进府唱戏。

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胸口压着一团火灼得她险些岔气。

薛瑾夏好笑地看着她,微微扬起唇角,自说自话地阐述道:“我记得三妹妹上次说过,可以在府里搭个戏台,再请玉堂春进府,那祖母就可以不出门也听到惦记的曲了。”

这话刚落,薛瑾秋的嘴角终于抽搐了下。

坐在一旁的薛瑾春没忍住,掩嘴轻笑,仿佛也看出来了里头的弯弯绕绕,三叔的俸禄供完三房的日常开销,结余已经不多。如今年关将至,势必亲朋好友走动还要花大量银子,若还要给祖母建戏台再请当红名角玉堂春,只怕是要囊中羞涩。

本来请玉堂春进府唱戏哄祖母开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薛瑾秋不该拿鸡毛当令箭,再盘算着二房的银子给自己做人情。

眼看着薛瑾夏目光犀利地瞅着她,薛瑾秋终于败下阵来,干巴巴地回道:“二姐说笑了,请玉堂春进府唱戏还要搭建戏台,如今年关,在外头也请不到工人,上哪寻人搭建戏台?待开了春,再说吧。”

薛瑾夏也晓得这个三妹妹是个识趣的人精,开个头她就知道话里的言外之意,如今自己寻了台阶下,薛瑾夏也不再咄咄逼人,便点了点头:“三妹妹说得对,来年春暖花开,工人们返城,工价也低,再搭建戏台不迟。”

薛瑾秋只得点都称是,不敢再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