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萧勉批改奏折的手滞住了。

空气中飘着袅袅的龙涎香,桌上的奏折叠成了小山,挡住了萧勉的半个身子。

“没错,大人。”比起垮着张脸的萧勉,沈峭表现的高兴许多,“属下听得清清楚楚,尹大人说要给尹小姐惊喜,实际上是给尹小姐相亲,安排的人是探花,听说那探花长的极为貌美。”

“你为何如此高兴?”萧勉放下奏折,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探花生的貌美,与你有什么干系?本王记的你没有龙阳之好。”

“大人!”沈峭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属下只是觉得,若是尹小姐心有所属,就不会纠缠于你了。”

“你不必遮掩,若是你喜欢探花,本王把他送给你就是了。”

萧勉这话虽算不上多认真,但也没有开玩笑。

沈峭一时间愣住了。

“大、大人。您说什么呢。属下已经娶妻,和妻子非常恩爱,属下绝不纳妾。”沈峭信誓旦旦道。

“属下只是觉得,您毕竟尚未娶亲,且大人对尹小姐无意,尹小姐一味纠缠,属下担心会损害大人清誉。”沈峭操心的像个老妈子。

“谁说的?”萧勉冷不丁的开口。

“?”沈峭愣住了,“大人你该不会……”

“本王问你,如何才能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萧勉认真问道。

“大人,您这是……喜欢尹小姐,所以要追求她?”沈峭试探道。

“喜欢?本王为何要喜欢她。”萧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捂着肚子,靠在桌子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大人,您的伤口会裂开的。”沈峭担忧道。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萧勉的小腹又氤氲开了红色。

“大人!”沈峭想要上前扶住他。

“站住。”萧勉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谁准你上前来的?”

“是属下僭越了,属下只是担心大人的伤口。”沈峭普通一声跪下,“大人,属下的命是您救得,否则属下早就死了。属下的性命,是属于大人的,属下愿任凭大人发落,绝无二心。”

虽然萧勉不承认,但在沈峭心里,早就把萧勉当成了兄弟。

“哼。”萧勉擦去因大笑而产生的生理盐水,“沈峭,你要记住。”

他话语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再次开口,语气中便多了几分杀意。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本王喜欢。”萧勉用手指触碰渗出的血液,看着指尖上的血,他缓缓道:“唯有权利。只有追求权利,才能带来想要的一切。”

透过鲜艳的红色,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幼小的,瑟瑟发抖的自己。

吃不饱穿不暖,所有的家务都是他一人承担。伯父伯母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对他拳打脚踢。

他没有睡的地方,每天晚上,只能睡在狗窝里。

他连家里的狗都不如。

所以,每当别人骂他是先皇养的一条狗,他都嗤之以鼻。

狗算什么?

谁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在年幼的时候,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呢?

他萧勉垂下眼帘,将那只手合拢,连同那个幼小的自己一起扼杀在掌中。

唯有权利……是的,只有权利。

“沈峭,你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吗?”他抬头问道。

“属下……属下不太明白。”沈峭满脸困惑。

既然大人不喜欢尹小姐,那为何要让尹小姐对他死心塌地?

况且,镇国公这个名号虽然听着唬人,但那是尹老太爷打下的功绩,和现在的因大人关系不大。现在的尹大人,不过是继承祖上功勋,手上并没有什么实权。

在沈峭看来,尹蒹葭连同镇国公府,一丝可以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他不明白萧勉为什么对尹蒹葭突然上心。

“你无需明白。”萧勉话锋一转,“听说你和你夫人的感情很好。”

“是。”提起自己的夫人,沈峭的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属下和夫人伉俪情深。”

“不如你教教本王,如何让尹蒹葭对本王死心塌地。”萧勉调笑道。

“属下不敢。”沈峭受宠若惊,“属下怎么有资格教大人呢?”

“本王让你说你就说。”

萧勉挥了挥手,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夫人时常教导属下,女人最想要的,是男人的承诺。”沈峭道。

“承诺?”萧勉皱眉,“承诺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人可以许下承诺,但是人同样能够破坏承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女人为什么会想要?”

“咳咳。”沈峭干咳了几声,“大人,您有过心仪之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萧勉有些不快,“儿女情长,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你看吧。”沈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因为您从未有过心仪之人,所以您不懂女人。”

沈峭颇有些自得。

身为萧勉的部下,他一直仰望着萧勉的背影。

如今,他终于有一样东西比萧勉强了。

“……继续说。”萧勉道。

“尹小姐本身就恋慕大人,所以属下觉得,大人你只需要给尹小姐一个承诺,尹小姐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向尹蒹葭提亲?”萧勉一下子就抓住了沈峭的重点。

“若是想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提亲是最好的办法。”沈峭有些犹豫,“但是大人你并不喜欢尹小姐,这么做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本王对于情爱之事并不热衷,以后也只会有尹蒹葭一个女人。”萧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依你,三日之后,本王就去提亲。”

“还有,她既然敢相亲,那黄金百两也没必要赏她了。”

“……是。”

*

桃花飘飘,宛若粉色的烟霞,笼罩着镇国公府。

美景如画,尹蒹葭很是惬意。

当然,若是眼前的男子不存在,那就更美好了。

“囡囡,你看他怎么样?”尹父笑呵呵的问道。

“尹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男子微微一笑,颇为自恋的一甩头发,千娇百媚的朝尹蒹葭行了个礼。

“……父亲,这位是?”

尹蒹葭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在紧急集合。

“囡囡,这是此刻次殿试的探花——刘郎刘公子。”尹父笑呵呵的看着她,颇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啊,刘公子。”尹蒹葭草草行了个礼。

刘郎?牛郎?

这名字怪怪的,听着像从事某种特行业的男性称呼。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刘公子,她就浑身别扭。

“小生不才,殿试只得了第三,尹小姐该不会嫌弃小生吧?”刘郎上前一步,凑近尹蒹葭轻声问道。

“不、不嫌弃。”尹蒹葭被刘郎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殿试第三,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若是让我去考,怕不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尹蒹葭试图稳住刘郎。

亲爹啊,你这选的都是啥啊。

这个刘郎,不仅名字不正经,这人看上去也不太正经啊。

尹蒹葭试图向尹父求救,却发现尹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溜走了。

她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真不愧是亲爹啊!

尹父是真的坑女儿。

“尹小姐,为什么走神,难道是小生长的不好看吗?”刘郎突然将脑袋探到尹蒹葭的面前。

“刘公子多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初次见面,这样略有些尴尬……”尹蒹葭步步后退。

“也是,尹小姐的心上人是萧大人,小生只是个探花,尹小姐瞧不上我也是应当的。”刘郎作低头垂泪状。

尹蒹葭尴尬的脚趾头都快把鞋扣破了,还不得不解释道:“刘公子误会了,那会儿只是年少轻狂而已,我现在已经不喜欢萧勉了。”

一想起萧勉那个喜怒无常的样子,尹蒹葭觉的更难受了。

“当真?”

刘郎猛的抬起头,说着就要去挽尹蒹葭的手。

“刘公子不可。”

尹蒹葭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

这个刘郎,尹蒹葭属实是有点招架不住。她得想个办法。

脑瓜子一转,尹蒹葭心里已经有了数。

“刘公子。”她故作哀怨,“我配不上你。”

“嗯?”刘郎愣住了。

“我的名节已经受损了,刘公子若是娶了我,恐怕连刘公子都会被我连累。”尹蒹葭用袖子擦去不存在的眼泪,“大家都会说,您是个剩王八。”

刘郎脸色一僵。

他的心底有点犹豫。

他原是个放牛娃,在村里有个童养媳。

之所以来相亲,就是看重尹家的财力。

见到尹蒹葭之后,他更是心魂荡漾,眼睛都看直了。

有这么漂亮的美人,谁还要娶村妇。

如今咋一听这“剩王八三个字,不禁有些刺痛了他敏感的内心。

“无、无妨。”刘郎咬牙道。

尹蒹葭是尹府的嫡女,尹家有一大半的财产,都是给她的。

只要娶了她,自己就可以用这笔钱纳上十八个小妾。

一想到以后妻妾成群的美好生活,刘郎顿时觉得这“剩王八”的称号,也没那么难听了。

“……这你都不介意?”尹蒹葭咋舌。

“我对尹小姐情深似海。”刘郎深情款款的道,“尹小姐,莫要害羞,快随我去回了尹老爷吧。”

说着,他便伸手去拉尹蒹葭。

尹蒹葭躲闪不能,眼见着要被拖走。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丫鬟穿过假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那丫鬟满头是汗,发钗欲坠,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不好了二小姐,萧大人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