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央扛着走了一段距离,人不重,就是有些硌的慌,不知是太瘦了的骨头,还是肉太硬的缘故。

一路上也没发现其他的毒物,三人都不说话,只在白洛罹时不时的开口下,转了几个方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许是大家都过于沉默了,气氛冷的不像话,只能时不时听见树上夜莺的鸣叫和乌鸦对死亡的宣告。

萧沉央不说是不知说什么,人都扛着走了,再说别的更显得尴尬。而白洛罹则是不知说什的,说什么都不太妥当。

他们都不说,倒是江辰益先开口了,他在两人后面跟了一阵子,看着四周阴冷诡异的环境,鸡皮疙瘩冷不丁爬了上来,休息注意力,他插诨打科道:“师尊,你有没有看过民间的话本子。”

白洛罹不说话。

江辰益只好放自言自语得道:“我之前看一个本子特别有趣,讲的是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在高老庄的的时候要收猪八戒,可猪八戒一心只想娶媳妇,结果背回去个孙悟空,比他还要厉害百倍……”

他话风突转,盯着前面的两人道:“师尊,我觉得那天他背回去的媳妇,穿着肯定和你一般的红艳,样貌也能与你拼个上下。”

萧沉央停下了,牙齿咬的发出声响,扛着人的手逐渐攥紧,换了个姿势,原本说扛起,和背着差不多,只不过他用了一只手稳住。

这次他手全然放开了,将白洛罹放在旁的一处屋子旁靠着。

直接过去将江辰益踹的趴在地上,不耐烦的骂道:“你是不是没长过脑子?”

江辰益反抗道:“楼兄!我一直挺笨的,你再骂就傻的没救了。”

将人拉了起来,他实在忍不住反问道:“你到底怎么成功拜师的?竟然会有师父敢要你?真不怕被你坑死了?”

白洛罹此时脸色比起方才好了些,看上去像是内力恢复了些,压制住毒后,腿倒是可以活动起来了,过来对萧沉央道:“云楼,慎言。”

这架势颇有之前他做错了事,被师尊训话的感觉,一时之间愣了原地,等反应过来白洛罹已经走到了面前,道:“世间万物轮回不绝,我收谁为徒都有道理,这是我的事情,他人也管不着。”

他又道:“我便是收了一个傻子,一个残疾人,亦或是一个手染鲜血的人,只要我想他愿,便是一桩缘分。”

萧沉央知晓这点,当初他也是个被人欺负折磨差点看不到第二天太阳的人,就有那么一道光,深深的照亮了他,可这话从人口中对他说出来,怎么如此的让人心痛?

痛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红色刀突的出鞘,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微笑道:“我这一下下去,你说会不会死呢?”

还没等人说话,萧沉央手已经划了下去,那处有了一道血痕,只微微的渗出几滴血珠,没有巨大的血柱喷涌而出。

“你!”白洛罹震惊,这人怕不是已经疯了。

萧沉央阴沉的笑着:“看出来了吧,我不是人。”

“洛尘仙尊,我想请问你,若我是个手刃无数人的厉鬼,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你会想要收我为徒弟吗?”

白洛罹看着他的眸子,像是想要看清楚在想什么一样,回道:“你若是为了我方才说的话而特意问出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想。”

“哈哈哈哈,果真如此……”他有些疯的笑起来,“本该如此。”

萧沉央一个轻功跳上了房顶,坐了下来,默默地自己一个人念道:“兜兜转转,你的光早就没了,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江辰益擦干净身上的灰,站在房顶下,伸手给他递了一个白色帕子,“楼兄,你的脖子要不要先止血?”

萧沉央眼神也未曾偏过去一分,“滚。”

白洛罹双手叠加,轻微鞠了一躬,感谢道:“多谢之前相救,又护送我们师徒一段距离,还请保重身子,不要随意用自己开玩笑。”

“你我心性不同,就此别过吧。”

萧沉央闭眼,像是只听到“不同”这两个字,说的也是,既然已经想法不同了,不如及时止损,就此后会无期吧。

白洛罹内力已经逐渐恢复了,三年前大病一场后,有时就会有这个毛病,突然的内力全失,问题倒也不大,过一阵子就会自行恢复的,他像是认错道:“先前是我不对,我总觉得你眉眼相熟,不自觉的想接近去了解,在这里赔个不是。”

萧沉央起身跳过几个屋顶,速度飞快,听见白洛罹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云楼若是见到和你眉眼相似的人,也姓萧,请告诉他,我在洛华峰等他回来。”

他突地脚下一顿,直直的摔了下去,听见了师尊最后带着落寞的道:“他叫,萧沉央。”

拍干净地上沾的灰,将摔得脱臼的胳膊自己接了回来,嗤笑地对着空气回答道:萧沉央,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萧云楼。

萧沉央平复下来心情,飞快的出了镇子,眼看快走到尽头时,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大约十几个,青蓝色衣衫不整,染上了血迹,还有五个墨绿色衣衫的人混在其中。

那群人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身后还被一群中级毒物追着,狼狈不堪,几只乌鸦飞过,像是已经敲响了丧钟。

洛华峰弟子三年前已经屠门一次,那次他虽然神志不清,也知晓自己杀了很多无辜之人,其他门派的是死是活和他毫无干系,可凝远宗弟子是必须救下来的,就算是赎罪,亦或是让自己可以心安好过些的方式。

他双刀直接飞了出去,红色刀刃出现一朵姽媚的彼岸花来,那群人竟是有些激动,其中一位黑色衣着的人指着刀道:“彼岸花!是彼岸花!”

“杀。”坐在房顶手指卷着头发,只发了出一个字。

两把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空中一个银光碰撞,旋转着将毒物杀了个干净。

随后,萧沉央从房顶跳了下来,为首墨绿色衣衫的那人先朝他鞠了一躬,道:“薛箬派掌门,薛应,感谢花主救命之恩。”

中级毒物好解决些,不用亲自动手,倒是省下了不少功夫。

萧沉央带着平日应付差事的笑容,道:“不必感谢,举手之劳。”

薛应直接夸奖道:“花主谦逊,这一代谁人不知彼岸花,劫富济贫,好事做尽。”

萧沉央:“???”哪门子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仁兄可能是认错人了。”

“绝不可能。”薛应又看了手中双刀再次确认,道:“彼岸花花主双刀一红一黑,红的那把遇血开花,生于尸骨,长于人间。”

这也确实没错,是他说过的话,也是自己的双刀。萧沉央想来想去,只想到认他为主的三百多鬼,定是他们做的好事。

不曾想他愿永坠地狱,做个厉鬼,却偏偏还有同类想拉他回这人世间。

薛应旁青蓝色衣裳的人突然问道:“不知花主可曾见过一位红衣的仙尊?”

萧沉央点头:“见过。”

洛华峰弟子瞬间急了,最前方那人问他:“峰主在哪里!”

萧沉央指了指后面的方向:“受了伤,内力不全,在西北方不远处。”

洛华峰好几名弟子受了伤,还是提着剑往哪个方向去了,途中几人抱怨道:

“峰主大伤未愈,偏偏要出来,都是之前那个徒弟给害得……”

“谁说不是,胸口一个大窟窿,治了三年才治好,内力恢复了三成不到,就跑出来找什么真相,要替他沉冤得雪……”

“那个魔头杀了那么多弟子,峰主还关心他作甚……”

……

最后还是一位同门的出来阻止了几人的继续讨论,显然这位是比其他几个辈分大的。

萧沉央回头看了眼薛箬派的几人,道:“你们几个不去?”

薛应摇头道:“我们就剩下这几个弟子,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回去送死。”

旁边的弟子迎合道:“他们想死别拖带我们,本来只死几个人,现在要死一大群,好不划算。”

“哦,原来五个人就算一大群,性命可以用划不划算来计算?”萧沉央嫣然一笑,“你们这是……知恩仇报?”

他笑容不减,身形闪过去封住穴位,将几人定在了原地,坦白道:“我救的是洛华峰弟子,不是你们。”

“相信你们也知道我是从尸冢出来的鬼。”

“不能轮回,没有下一辈的鬼,怎么可能没杀过人,手上都是干净的呢……”

“劫富济贫,好事做尽?”萧沉央眼神凶狠,一字一句道:“为正派铲除卑鄙小人,也算是好事吧?嗯?”

手中刃划过,几人胳膊出现了一道口子,深可见骨,血顺着越流血多,引的不远处毒物一阵阵回应。

萧沉央刀刃向下,刀柄握在手里,鞠躬感谢道:“我不是正常的花主,人死后就不一样了,各位实在抱歉,那毒物多了实属不好对付,麻烦帮我们拖延一时半刻了。”

“反正一定要死几个人,我也没想让你们送死,你们做了诱饵,等毒物过来,穴位就差不多解开了,打不打得过凭各位本事。”

薛应破口大骂道:“魔头!变态!你不得好死!”

“十分抱歉。”他跳上一个屋顶,往洛华峰弟子去的方向赶去,快看不到人影时补了一句道:“老子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说好了心性不同,后会无期,奈何逃不过自己的本心,谁让师尊的伤是因为他呢,那便勉为其难的当自己是萧沉央,在身边陪着直到他平安返回洛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