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于和谐表面的龃龉,像暗礁浮上水面。当晚两人只能心照不宣分房睡,钟不谅想了很久也无甚可说,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很理所应当。

清晨再次对立坐于餐桌前,一人面前一份精致早餐,蔬菜、蛋心面包、果汁,营养均衡。

“言,可以把中间的沙拉递近一点吗。”钟不谅小声试探她。

言雅歌抬手缓缓推了推,一语不发。

“谢谢。”

饮食问题不紧不慢解决,言雅歌回二楼化妆换衣服,约一个半小时后盛装打扮完毕,于镜前打量自己,好一位淡雅聘婷女子,两重黛眉拢轻烟,一双瞳人剪秋水。咦?下颌靠近脖子处有块儿皮肤颜色不对。

凑近了仔细看,竟发现那里长了颗痘!她吓得原地抖一圈,无奈之下只好再上点遮瑕膏弄一下,还好不疼,长痘说明生理期也快到了。

于是揣好钟不谅给的那张卡,随便拎个空包下楼,将要出门时被那人叫住,“宝贝你还在生气吗?”

“我生不生气有何区别,反正你又不在意。”言雅歌语气埋怨,低头瞧脚上的鞋子,也不是她自己买的。

钟不谅叹气,走前来轻柔搂着她,“等你忙完陪你去玩儿好不好?什么都可以。”

“今天和朋友约好了聚一聚。”言雅歌轻声道,动作有些推拒。

“你还是很不开心……”钟不谅意识到她又摆出那副不太情愿的模样,像在傲娇耍小脾气。

“我先出门工作了,谅总。”言雅歌走去大厅门前,回身对阿谅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注意安全宝贝。”她与人挥手道别。

言走后,钟不谅抬手捂脸,心想她们之间始终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若没有润滑剂贯穿其中缓冲,就无法一直平和下去。她摸出手机给司机张颖辰打个电话,“颖辰。”

“怎么了,谅总?”

“帮我看紧她,和谁见面了,做了些什么,通通告诉我。”

“好,没问题。”

言雅歌坐于汽车后座望路过风景,心情称不上坏但也并不愉悦,她注意到张颖辰与那人的通话,虽猜不出来两人在交流什么,但总与自己相关。约半小时后到达美怡公司门口,这次出示身份后正大光明进入,绕去前台登记,在指示下乘电梯上三楼。

才刚出电梯就被走廊林立的电影明星海报吸引,一排瞧下去认不出几位,动感娱乐氛围渲染在环境中。面前偶有年轻工作人员往来,一穿戴人事工作牌的人上前询问,“请问是Eros的设计师吗?”

“是的,没错。”张颖辰替她回答。

“颖辰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于是单独跟随那人去造型部,办公室里围着十几名干净活力的面孔,一留着寸头穿紧身衣的男子来迎接,“你好,言设计师,先进来和我们谈谈吧。”

她被大家伙拉着坐下,众人都很随和不摆甲方架子,言雅歌从袋子中取出自己精心准备的样衣,“这是照祁幼薇影后的尺寸做的,但她本人不在这儿,所以你们看看吧。”

寸头男瞧了瞧款式,一会儿凝重一会儿又点头,“嗯,挺不错的简洁大方。”用手来回摸了摸,察觉衣料很不错,遂问,“你这个料子很舒服,用的什么?”

“真丝,欧根纱都有。”

寸头男点头,小胡子不经意扭了扭。

礼服最常用的就是真丝、绸缎、欧根纱、雪纺,摸一下那质感相当美妙,指腹贴切细密丝绒,每寸皮肤都像在接受按摩,从指尖蔓延过全身,神经为之舒缓,又闻了闻,感受材质。

尤其是裙子上贴的真钻亮片,上百颗,算下来造价不低于二十万。但为了做一件样衣投入这么大本钱,他们甚为意外,因为其他独立设计师送的衣服也不少,仓库早就堆积如山,万一没中,那么多钱白打水漂?

“这件礼裙,合作方Shine那边有赞助吗?”造型师问到。

“没有,所有费用都是我自己出的。”言雅歌说着,“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同时也非常欣赏祁影后的品味,所以力所能及做最好的。”她等的就是今天,不论怎样都得全力以赴,祁影后配得上锦玉华衣,这条礼裙也只有她能穿出效果。

“好,我们是觉得很不错,但还得征求她本人意见。”造型师最后言,意思是他们也不能完全做主,“很快会联系你的,三天内。”

“那就好。”言雅歌起身与人握手,把作品留在这儿然后离开。乘电梯回到一楼,路过咖啡室顺便想买一杯,于是掏出钟不谅给的卡,“你好,帮我买一杯焦糖玛奇朵。”

服务生利索刷卡再还给她,“这里请您签字。”

她拿笔写那人的名字,闲等候中,忽见门口进来一男一女,那女子出落得盘亮条顺,身姿翩翩、舞态生风,踩七厘米高跟走路不带晃,身边跟着一位小助理。

两人很快对上眼,女星款步姗姗而来,倚于言身侧,“你忙完了?”

“这是谁啊?瞧,天上掉下个女明星。”言雅歌开口说相声似的吹嘘她一番,小朋友今天打扮得很妖艳,大红唇金发波浪卷,还穿半裸肩裙,太有大女人那味儿,真不愧是女明星,身材长相没得挑。

“啊,别逗我了。”曲亦瑶赶紧打消她的商业吹捧,“你等我一下,我上去应付几句再下来。”

“你去吧,走路小心点。”也不知是她乌鸦嘴还是怎么,话刚出口那曲亦瑶就歪扭了一下,还好身边小助理及时扶住。

“没事。”她回头对言雅歌摆出一个OK手势,表示别担心,姐hold得住。

看她后来小心翼翼走去电梯口,言雅歌不禁摇头,心想做个明星真不容易,衣服不能随便穿,有时为了不显腰饭都不敢吃,台上踩跟跳舞脚也累得很。各行有各行的苦,都不容易!

话说她果然很快就下来,两人坐在美怡一楼咖啡室闲聊着,“你来这儿谈什么?”言雅歌问。

“他们想挖我过来,说要把我包装成当代宝藏演员,人设都立好了,只要我肯和原东家解约。”曲亦瑶憋嘴摇头,她当大家是朋友,结果别人想拔萝卜。

“对了,那你和这里的祁幼薇熟吗?”言雅歌喝着咖啡。

“熟啊,熟得很,去年一起拍过古装剧嘛,我给她当女配。”曲亦瑶撩起一戳头发别耳后,她当时为了练打戏彻夜不眠的练习,非常认真,最后成绩也很不错。

突然觉得这个圈子很小,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存在微妙的联系。

喝完咖啡后两人出去走走,张颖辰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目标了,他把拍摄的几张照片发去钟不谅手机上,“言小姐说的朋友应该是她,还是上次那个人。”

她们出美怡大楼后大方的走街上,路过一家鞋店,言雅歌拉着曲进店里,凭借设计师敏锐的目光目测尺码,挑来一双平跟运动耐克,“我也送你一双鞋。”

“哇,谢谢小姐姐。”曲亦瑶有被暖到,言言是注意到她脚被磨破皮了吗?真贴心。于是利索的脱鞋换上,穿新鞋有点费力气,扯好几秒才把这家伙套进去,她站起来跺两跺,“好了!”然后自己蹲下系鞋带。

“你上次为什么要帮我系鞋带?”言雅歌笑问,现在想起来依然有点迷,距离是决定关系远近的重要标准。

“哈哈…就是觉得你需要被照顾。”曲亦瑶系鞋带时仰眸望着她,又添了一句,“我中央空调,而且还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言雅歌重复她的话,心想你是自卑吗?

于是去柜台处结账,这时她才想起拿的是钟不谅的卡,都怪阿谅不把钱包身份证还来,言雅歌有些不悦的将信用卡递给柜员,刷好后照例要签字,她停顿片刻,以行书体飘逸签字。

“你签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名字。”出店后,曲亦瑶问到。

“是啊,我的银行卡身份证护照全都被人管着,根本不能用。”言雅歌无奈道,面色泛冷。

“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日子还能过?你怎么还没跑!”曲亦瑶说出肺腑之言,要换成是她,用不了智能手机的时候就跑了。

“你不是曲中人,不识曲中意。”

“我怎么不是了?我姓曲!”

“………”

走着走着,路过一间关东煮店时突然有点饿,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对视一眼后达成共识,决定先吃点东西。只见那土豆和海带裹着嫩油,在格子里呼噜呼噜翻滚,油沫发出滋滋裂开的声音,袅袅热气儿冒出,还有牛肉丸、香里脊、鱿鱼……有人串好签子,给食物翻面洒佐料。

香喷喷味道飘进身体里,味蕾已忍不住分泌唾液。

“你们在交往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问话,明明是问句,为什么陈述得像是控诉?言雅歌回头望一眼,发现八卦记者的镜头已经怼到曲亦瑶脸上了。她只好退一旁默默看着,还好整以暇的咬一口新鲜土豆,静观其变。

“只是朋友啊,怎么还问?说过多少次了。”曲亦瑶笑得很尴尬。

“大街上手牵手?你曲某人不是曝光过同性恋爱吗?还不承认?”记者不依不饶,追着她连环问。

“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你们再乱说就等我发律师函!”

……

另一边,钟不谅在家里默默等言雅歌回来,她想听一个解释,心绪在担忧与嫉妒间徘徊。只是朋友吗?那你宁愿和她们欢声笑语,也要和我耍女人脾气。

言雅歌回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出去逛一圈心情好多了,她径直奔到钟不谅身旁,下巴搭她肩膀,笑声问,“谅谅,在等我吗。”

“嗯,一天没去公司。”钟不谅冷神说着。

“那我跟你讲,我做了些什么。”言雅歌打算一五一十告诉她,免得又被怀疑,“我上午和女明星造型部的人沟通,他们说三天内给答复,后来和新认识的朋友小曲一起玩,被狗仔拍到了。”

“拍到了……”钟不谅放开手中报纸,有些无语的望着身旁人,“你就不能少和她接触吗?老是被拍到,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我只是……”

言雅歌还想解释,话没说完,只听啪一声,忽然挨了一巴掌。她保持动作好几秒钟,没敢看钟不谅生气的眼睛,再才抬手摸自己的脸,轻声道,“我先去楼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