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白跑一趟？”有人鄙夷地问，“傻子，连点好处也没捞到，最起码得管他们要一大笔辛苦费才行啊？咱们贫民窟的Omega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难道就这样让他们像狗一样呼来喝去？大不了跟他闹个鱼死网破。”
这位说话的显然还没弄清自己想挑战的是何种身份的人物，不然恐怕连在暗处大放厥词的勇气都要被吓掉。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没被人弄吧？”另一个声音吊儿郎当道，“听说有的有钱人就喜欢你这种穷小子Omega，打着匹配的幌子骗过去玩玩，腻了之后再借口不合适赶回来。”
阿星斜了说话不正经的这两人一眼，冷冷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们的嘴。”
“哟哟哟还不乐意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们说的，一定会抓住这个改变宿命的机会，一定会让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出。豪言壮语犹在耳，现在倒好，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来了，简直是白瞎了我们三个的期待。”
另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他们，“行了行了，少说几句，没匹配上就没匹配上，至少尽力争取过了。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就答应那个酒馆老板，人虽然懦弱了点，起码是个alpha。”
阿星看了一直搂着自己肩膀的青年一眼，沉声道，“我们的匹配度很高，他会来找我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标记过了。”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神那么冷漠，根本不像是在雪川时那个跳脱但天真的少年，带着一种残酷的凌厉，就像松软的雪层下掩埋的冰裂，危险而隐秘。
青年噗嗤笑了，他长得很普通，既不高大也不美丽，脸上甚至有很狰狞的一道伤疤，显而易见是个beta。对于成人社会的冷酷无情，他显然比阿星看得透，说出来的话也更直白，甚至带着一种怜悯般的悲哀，“是吗？那咱们就赌一赌，你的魅力能不能奏效。”
“所以说你们Omega就是天真，他要是真想来找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出现？你还是别再做无谓的幻想了，老实上班，说不定哪天存够了钱还能换间安全点的房子，住在这破地方，也就是运气好才一直没出事，”另外两个beta说。
阿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冷硬。其实他心知肚明朋友们的话虽然难听，但并非没有道理。昏暗狭窄的巷子恐怕是那个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地方，看着周围这杂乱肮脏的一切，他脑海里又浮现了王后严厉的脸和指责的话语，再想起金玉一开始时对自己的排斥和厌恶，他忍不住也信心动摇，后来那个会包容有耐心的alpha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喜欢上自己。
还是说不过是眼睛失明孤立无援时的妥协，是像自己一样在演戏？
“阿星。”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站在路灯下的四人都愣住了，齐刷刷转头看向那个从暗处现身的alpha。
高大俊美的alpha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与神俱来的贵气更是跟这鄙陋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神情淡然地看着他们，仿佛不在意他们刚才那些充满算计和自私的谈论。
“这人，好眼熟，”一个beta喃喃道，说着就想走近一点仔细看看，不料alpha身后突然站出几个保镖，吓得他赶紧停住动作，“喂喂别乱来！”
三个beta如临大敌地盯着他们，却还是一致将阿星挡在了身后。
秦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个贫民窟小子，脑中还在为他们刚才的话感到咋舌。
其是阿星，这个Omega果然不同寻常，直到几分钟前秦峰都还以为对方千里迢迢追到雪川是真的对殿下一往情深，却没想到原来只是一场算计。
梁司严走到阿星面前，轻勾了一下嘴角，“你看起来很震惊，为什么呢？你不是早就算好我会来找你吗？一个高等级信息素高匹配的Omega，连脑子都这么好用，确实是让人意外。”
阿星僵硬地看着他，脸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一点笑容和辩解，但最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什么柔弱什么天真，不过是骗人的假象，已经被揭穿面具的他，无论如何也变不出当初的无辜。
“怎么不说话？”梁司严却还是那么淡然，尽管这淡然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强压愤怒，但他自己知道，他真的没有生气，自从知道阿星的身份后，他就隐约猜到会有这样一个可能了。
一个天真无辜又笨拙的Omega，是做不出那样疯狂而大胆的举动的。
压抑、深沉、步步为营，才符合这个家国破碎，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Omega的本质。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听到了吗？”阿星脸上的抽搐渐渐平息，这时的他完全没有了曾经那个柔软少年的影子，他更像黑暗里的刀锋，尖利而阴冷。
梁司严点点头，不无赞赏地说，“你很不像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严格来说，你欺骗了我，但这点欺骗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救了我这是事实。”
“所以你想说什么？”阿星冷冷地盯着他。
“我说过会报答你的，你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了，”梁司严淡淡一笑，“我可以给你金钱和豪宅，甚至连同你这些朋友一起带离这个乱糟糟的地方，你的生活将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你不再是贫民窟的Omega。”
阿星陡然笑了一下，说，“那我可真该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一场公平交易而已，”梁司严说着顿了一下，“本来，我以为我们的见面会很高兴，没想到，却如此让人意外。”
“......是吗，”阿星木木地说完，心头冷不丁刺了一下。他也猜想过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不堪，多么可笑的计划，竟然出现这么愚蠢的漏洞。
“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梁司严说，“帝都的标记清洗技术已经很成熟，等你有时间了，可以联系秦峰，他会帮你安排。”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要跟他划开界限了。
秦峰适时递上联系方式。
“……好，”阿星倔强地盯着前方，没有再看梁司严一眼，但不知为何他眼里却慢慢涌起水雾。
“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这里的，最后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陪着我度过黑暗。”梁司严轻叹一声，侧头示意秦峰，“走吧。”
“是，殿下。”
阿星慢慢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从满怀希望来到星原，本以为会过上安定的生活却被扔到贫民窟的那天起，他就告诫自己，除了必要时作为武器，不许流软弱的眼泪。
可是满腔的酸楚在心头膨胀，让他不得不急促地呼吸两口这贫民窟肮脏的空气才能忍住。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梁司严从阿星身边擦身而过时，停了一下脚步，低头注视着他，再次问，“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你要金钱地位，还是要告诉我真话。”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阿星的beta朋友们也不约而同看向他，刚才秦峰的那声殿下猛然惊醒了他们，这个标了阿星的alpha，是帝国二皇子金玉！难怪他们觉得有点眼熟又无比陌生。
贫民窟的人是很少有心情去关注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的，除了辱骂诅咒他们，贫民们可没有好言语相向。
beta们只知道阿星被有钱人选中，去参加匹配了，却没想到，那个有钱人，竟然会是二皇子！这真是中大奖一样让人目瞪口呆的幸运，难怪当初阿星不顾他们的劝阻，非要去帝都冒险。
“......我，”阿星动了动嘴唇，忏悔和挽留的话在他喉咙里翻来涌去，只要他再像在雪川那样，撒个娇大哭一场，金玉应该就会原谅他的。
但挣扎良久，他还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如果没有被发觉，他或许可以一直伪装下去，可一旦被看穿灵魂，再想坦然承认自己的卑劣，却那么困难。
他做不到。
“好吧，我明白你的答案了，”梁司严淡然地收回目光，“既然如此，那就再会。”
梁司严带着人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慢慢恢复安静。
beta们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最后伤疤青年走到了阿星身边，拍拍他的肩，“他们走了，你可以不用这么紧绷了。虽然这个alpha是二皇子，但他既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可见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对象，等你从这里离开了，有钱有样貌，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吗？”
“alpha都靠不住，不过是骗了他一下而已，居然这么小心眼！”
“就是，这种alpha，不要也罢。”
阿星嘴唇颤动，抬手捂住眼睛，不让最后的尊严曝光。
他们的安慰像一道道利刃，狠狠划在他心脏。
是啊，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你先骗了他啊，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戴着面具骗过自己的虚伪之人的，他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错过的。
伤疤beta见他脸上挣扎不止，叹了口气，“你喜欢他对吗？要不要追上去解释清楚，他既然来找你了，就说明不是对你没有感觉。”
“……他不会相信的，”阿星低声道。
“会的，”beta拍拍他的肩，“不试一试，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辈子？听起来就很长。你是宁愿一错再错，永远活在悔恨和遗憾里，还是再努力最后一次？
“快去吧，趁人还没走远！”
阿星握了握拳，果断转身往后跑去，不管他原不原谅自己，至少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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