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爷,我母亲派我来为你和许公子送行,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我让这些下人帮你收拾。”女子连寒暄的功夫都没有,一上来就直接赶人。

梁司严对她的这种态度并不意外也不在意,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替这个九少爷做选择,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待得这么不痛快的地方,离开也好。

他打算顺着女子的意思答应离开,却发现自己又失声了,张了两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女子看他这样古古怪怪的样子,脸上的厌烦加剧,“柳少爷?”

梁司严看她一眼,心想难不成是不能答应离开吗,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试试拒绝离开了,于是他改口道,“大清早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赶客,不合礼数吧?”

果然是这样,梁司严暗想,猜测或许是当他想说的话违反了某些规则时就没法顺利说出来,这可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九少爷原本就不是个善茬,会这样胡搅蛮缠才是正常,所以在场其他人并没有怀疑,只是不可避免地又更讨厌了他一分。

“好,”女子端着架子,抬手示意下人,“给柳少爷沏两壶好茶,带着路上喝。”

梁司严差点被这个女人逗笑,沏茶带着路上喝这种说法,他有生之年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小姐!不好了!”茶没等到,倒是一个丫鬟冲冲撞撞地跑过来,面色惊惶。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女子瞪她一眼,呵斥道。

丫鬟身体抖成了筛子,“二奶奶她,她淹死了!”

梁司严眉头一动,直觉就感到怪异。

周围的下人一听出了这种事,都交头接耳私语起来,“二奶奶死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昨晚的雨也太大了,好不吉利!”

“都给我闭嘴!”程小姐一时间脸色也难看起来,顾不上管梁司严这边,吩咐程管家送两人离开就急匆匆走了。

人一走,这屋里瞬间清净下来。

程管家带着另一个下人不依不饶地催着梁司严打包走人,“九少爷,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我这就帮你收拾。”

“茶呢?”梁司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是不打算留在这里的,不过现在情况不明,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里的前因后果也还没有摸清楚,他计划先拖点时间,慢慢摸索看看。

程管家毕竟只是个下人,再怎么不高兴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给他沏了茶,却不料梁司严喝了茶又提出要吃饭。

想起之前每次送过来的饭这两人都不怎么动,现在临走却反常地要吃饭,程管家认定这姓柳的是在刁难自己,于是一口拒绝,“等你吃完饭都什么时辰了,外面马车还等着呢,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干粮路上吃就行了。”

“程家十年前也不过是贩羊为生的羊贩子,若非程麒有幸娶了柳家三小姐,再过多少个十年也于事无补。如今有了奶忘了娘,你不过一个小小管事,也敢狐假虎威忘恩负义?”

男人从屋里踱步而出,说话间就走到了几人面前,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只是已经干干爽爽看不出一点异样。

“柳夫人,话可不能乱说!”程管家扭曲着脸嚷嚷。

“你们程家忘了报恩,柳家可没忘,”男人从容地笑了一下,漆黑的眼底一片幽光,“你去问问程老夫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程管家被他这一番话嘲讽得哑口无言,一边心里暗骂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边只好去准备早饭,二房那边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他哪里敢去问老夫人。

程管家夹着尾巴走了,屋子里只剩梁司严和这个“柳夫人”。

梁司严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被惊飞的神智,刚才没听错的话,程管家是称呼这男人为柳夫人吧?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夫人?难道是这个世界对夫人二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表达?

“柳夫人”搞定了程管家依旧不理会梁司严,自己走回床上躺着去了,对于他这种将自己视若无睹的态度,梁司严迷惑之余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这态度完全不像一个夫人该有的,所以应该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然后下一秒,梁司严就看到了令自己深感震惊的一幕:男人躺在床上,肚子却无法忽视地高高隆起,撇开他的性别不谈,任何人看到一定都会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梁司严恍惚间不由开始怀疑起床上这人的性别来,只有女人才会被称为夫人,也只有女人才会怀孕,所以这只是个声音像男人,其他地方都很正常的女人?

他想了想,坐到离床榻稍近一点的椅子上,不动声色观察起这人来,长相虽美但并不柔弱,相反还带着一股英气,只是现在被疲惫冲淡了不少,身形虽然不算强壮高大但也不像女人,正常男女间的骨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目光移到那人颈间时,梁司严得到了答案,有很明显的喉结,那就确实是男性。

既然是个男人无疑,那就不应该是怀孕,想必是生了重病,有些重症肿瘤确实会出现这种症状。

梁司严心情有点复杂,这柳少爷跟柳夫人还真是同病相怜,一个病入膏肓,一个寄人篱下,都是人生大苦。

他忽然想起这人昨晚还淋得一身湿透,竟然还硬生生捂了一夜,真是个不要命的。

梁司严毕竟不是真正的柳少爷,跟这人也不过萍水相逢,同情归同情却也懒得多管闲事,他自己都还身陷囫囵莫名其妙,不也没有人来给他解释解释。

正这么腹诽着,书桌上的书突然平白无故哗哗翻动起来,在本来就很古怪的气氛里显得更加怪异。

梁司严看了男人一眼,发现他依旧一动不动捧着那个高耸的肚子出神,仿佛压根没听到桌上的声音。

远远看着那本书,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梁司严心头漫开来,他冷静地走过去拿起书,只见扉页上写着“生息”两个字,正是曾经在他书房里凭空出现过的那一本。

梁司严喉头动了动,忍着恶寒从头翻了一遍,除了第一页上方比之前新增加了“水中花”三个字外,剩下的书页依旧一片空白。

“水中花......?”梁司严低声念到。

本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三个字下方的空白处由浅到深地浮现出一行手写字,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梁司严。

只是一个由三个字组成的名字,梁司严用了它二十几年,却头一次觉得如此诡异。

“……”梁司严缓缓喘出一口气让自己恢复镇定,“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之前的三个字已经褪去,新的字逐一浮现:我是水中花。这是书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梁司严托着书走到窗边,仍带着湿气的冷风吹来,让他彻底冷静。

水中花:书选中了你。

“是吗?书寄快递把自己寄到了我家里?”梁司严不信。

水中花:我不知道。

“你看得到我吗?”他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躲在摄像头后面窥视自己。

水中花:我看到的不是你,是故事。

“现在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水中花:水中花。

“……所以你是主角?这故事跟你有关?”

水中花:你不应该问这么多。

梁司严看着这句明显变得潦草的字迹顿了一下,心想这鬼东西竟然还有脾气。

“不让我问,那就别选我。”梁司严故意噎它。

水中花:那你们只能接受死亡。

我们?梁司严抓住这个重点,又问,“这个故事结束了我能回去吗?”

水中花:你猜。

要不是修养不允许,梁司严就要骂它了,好在他理智还在,知道轻重缓急,“我应该做什么?”

水中花:完成这个故事。

“怎么完成?”

水中花:一个happyend就行。

“有什么线索给我吗?”

水中花:没有。

“那你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梁司严鄙视道。

水中花:没意义,所以我要走了。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梁司严话都来不及说完,那字迹就完全消失了,之后无论他怎么问,都没有了反应。

梁司严抿了抿嘴唇,仔细将这书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确实是一本没有藏着任何机关的书,他试着揉或者撕,书页也依旧完好无损,它像一本难得的书,也更不像一本书。

梁司严不死心地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往书页中间倒,浅青色的茶水流到白色的书页上,却像流进海绵里,瞬间消失无踪,一壶茶水浇花儿似的灌下去,书里连点水迹都没留下。

梁司严若有所思地甩了甩书,转手将它别在了腰上,既然这么耐用,那就留着防身。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