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曹大人采集数据的时间,裴疏怡也没有闲着,要先武装好自己再说。模型中的计算大多是算盘无法完成的,还是要靠笔,而对裴疏怡来说,毛笔的书写速度远不及硬笔。于是按照裴疏怡的要求,易臻给她准备了一块巨大光滑的石板,涂成黑色。由于做成标准的“粉笔”技术上还有些达不到,易臻便加以改造,让人用石膏做成水滴形状,便于手握和书写。

考虑到时效性,裴疏怡在礼部选了几个机灵点的年轻人,集训两日后竟也能帮她做些基础计算了。裴疏怡对他们很满意,算是算得慢了点,可起码态度认真,准确率有保证。果然还是要有团队啊!毕竟要在宫里呆八年,这些需要大量算数的事情不可避免,裴疏怡决定培养点人,减轻工作量。

裴疏怡忙这些事的时候,易臻只有在一旁干着急的份儿。虽然看不懂裴疏怡在教什么,可她却也看得出裴疏怡条理清晰,安排起那些调来的帮手井井有条,得心应手,让他们在各自能力范围内所起的作用尽可能最大化。这种运筹帷幄的气度和感觉,不亚于战功显赫的吕将军,完全不像个小女孩。对于吕烁,易臻并不了解,可是想必虎父无犬子。抛开感情因素不讲,易臻也并不希望吕家与裴家联姻,从前只觉得裴丞相城府极深,不想连裴疏怡都可以独自处理这么多复杂而困难的事情。

毕竟裴疏怡所做的这些都是替她分忧,易臻自然要全力支持,不论躯体里是不是真的裴疏怡。易臻也看得出裴疏怡对那几个礼部年轻人的培养,用他们并不仅限于这一次,否则那个讲解的时间里恐怕裴疏怡自己也算得完。

入夜,众人离去,易臻才有了跟裴疏怡单独相处的机会。

“朕思来想去,六部力量有限,若是增加一部,你意下如何?”易臻问道。

裴疏怡有点懵,机构改革那可是国家大事,想增加就增加的吗?“增加个什么部?”裴疏怡心里猜测莫不是因为疾病的流行,易臻想设个卫生部之类的?这是对户部尚书的不满吗?

“你想叫什么名字?”易臻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是为你设的,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为我?”裴疏怡不明白,如果作为一部,那就是朝堂上的官员了,跟她如今司印女官是截然不同的职位,就算同样官居四品。不行,绝对不行!这是裴疏怡唯一的念头。如果非要在皇上身边的话,其实司印女官是最好的选择,算是夹缝里的职位,不必像妃嫔那样勾心斗角,也不必像朝堂官员那样玩权谋之术,司印女官只有一个,没人争没人抢,直到她出宫,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别得罪皇上就行,“陛下,您想做些什么只管吩咐就好,是不是一部只是形式。”不愿进入朝堂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愿早朝,天天那么早起床会困死的!

易臻有些惊讶:“你可知一部尚书是二品官?真正的二品,即便朕现在封你为二品女官,那也是完全不同的?”

这一点裴疏怡当然知道,那才是实权,可有权力就有责任,也就有人盯着这个位置争权夺利。且不说为了那份责任要多操多少心,天天担心被人设计陷害也受不了啊!

“新设一部是更改祖制的大事,必定有人以此为借口对陛下不利,何必徒增烦恼?”裴疏怡微笑着说道。

这不争不抢的样子跟之前倒是没什么差别,这让易臻又有些迷惑了,她对于裴疏怡终于又有了一点熟悉的感觉。“朕只是希望有人能帮你。”

“我只要这几个人,您可以把他们从礼部调出,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朕下了命令不愿也得愿!”易臻轻哼了一声,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到,她当这个皇帝也没什么意思了。

裴疏怡却笑着摇了摇头:“内生的动力远比外部强迫有效得多,况且逼迫还容易让人逆反。”裴疏怡前世虽然职位很高,可是却从不利用权力逼迫下属做事,那些下属们反倒积极主动去工作,加班完全不需要她说一句话。

既然裴疏怡自己都这么说了,新设一部的事易臻只好作罢,但也不是简简单单把那几个人调出礼部,而是从每个部都抽出几个人,名为培养后备力量,选择未来升迁的首要考虑对象。这些被选出的人需要定期上课,老师正是裴疏怡。那些年轻人听说未来的尚书、侍郎有可能从他们当中选择,自然十分愿意,并且还要努力在里面表现才行。

培训新人对裴疏怡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从硕士起就帮导师给本科生带过课。此外,她发现即便是在另外五部里面选择的年轻人,也是学习能力比较强的那种,并且逻辑思维较好,易臻还真是会选人。对于易臻,裴疏怡又有了新的认识。按理说这些年轻人,平日没什么接触女皇的机会,甚至其中大多数人连女皇的面儿都没见过,易臻却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选出符合裴疏怡标准的人,实在难得。作为当权者,个人能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人善任。易臻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她也很满意,她仍然是个司印女官,这一点不变,可是她却具有了考核“后备干部”的权力,让那些年轻人格外尊重她一些。再者,培训后的另外五部的人也可以为她所用,反正易臻又没有公布培训期限,她想留多久都可以,直到将来彻底不需要用他们为止。

第二天,六部里选出的三十多人便就位了。易臻专门叫人收拾出一处空置的从前某妃嫔的寝宫,改为这些人培训的固定场所,也是裴疏怡的临时工作之地。由于传染病研究的事比较紧迫,裴疏怡一时没空培训礼部之外的人,就让其他人先观摩了。至于礼部的那几个人,在做完力所能及的事情后,剩下的大量工作只能裴疏怡自己去做了。

为避免那些人在一旁看着影响裴疏怡的思路,易臻又请了两位学识渊博的老臣给他们上课。

裴疏怡从中午算到了晚上,小雪端来的两餐她都没吃,要一气呵成,这不比当初裴疏怡用计算机建模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就能续上,手算一旦中断会很麻烦。这也是裴疏怡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以前算题也是这样,不算完就不吃不喝。

易臻批完奏折,听闻裴疏怡还在那里不知写些什么,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没回寝宫,而是去了裴疏怡的“培训基地”。

其他人都已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回去休息,此时只有小雪陪在一旁。见易臻进来,小雪连忙叫了一声“陛下”。可裴疏怡根本没有听见,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易臻看了看桌上的餐盒,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低声问小雪道:“怎么?还未用膳?”

小雪一脸的无奈:“回禀陛下,小姐……哦不,司印大人别说吃东西了,连口水都没喝!方才大病过一场,身子骨怎么撑得住啊?”

忽然,裴疏怡放下了手中水滴形状的粉笔,抬起了头,一脸惊讶:“陛下何时来的?”

“好一会儿了。”既然裴疏怡停止了书写,想必有一定的结果了,易臻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裴疏怡用力点了点头,走到墙边,指着上面的全国地图,点了两下:“这是最有可能的发源地。”

“这是......宜林县?可据朕所知,第一例病患并非来自这里。”曹大人报上来的数据易臻是一条条看过的,当时心里还想过,那患病的第一人难道不就是最初的源头吗?裴疏怡一直在那里算什么呢?易臻想不明白。如今裴疏怡又说发源地并不是第一例病患的所在地,易臻就更无法理解了,可是她却没来由地相信裴疏怡的结论。

“不,曹大人所给名单中的第一例未必就是真正的第一例。起初没有那么多人染病,或者最初染病的几人都以为是伤寒没记录在案,又或者是独居的人,即便病死也无人发现上报……所以这名单通常是不全的。所以只能通过已有信息推断、还原出真实情况。”裴疏怡说道。

“你......这么确定?”

“有七八成的把握吧。”当前条件下,裴疏怡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那就够了。所以接下来呢?是要找疾病传播的途径和方式吗?需要提供什么信息?朕马上命人去采集。”

裴疏怡张口刚要说话,忽然一阵眩晕,心里意识到恐怕是低血糖了,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再次睁眼时,裴疏怡发现自己正躺在易臻怀里,嘴里甜丝丝的,再看看易臻手中的勺子,显然是刚给她喂了红糖水喝。裴疏怡有些懊恼,刚算完的时候应该立刻吃点东西的,否则也不会像这样狼狈了。已经不是第一次躺在易臻怀里了,虽然第一次是睡着,这次是晕倒,还是有些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