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要继续念吗?”见易臻出神,裴疏怡问了一句。

“哦,停下吧。”易臻顿了顿,随即又问,“这里面的故事你当真不怕?”

裴疏怡有些疑惑,难道应该害怕吗?“那陛下呢?陛下怕吗?”问得小心翼翼。

易臻微微摇头,她自然是不怕的,可是......

裴疏怡顿时释怀,笑道:“本来嘛,这些故事没多可怕,怕的人多半是联想太多,越想越怕,自己吓唬自己。”

易臻苦笑了一下,心道:是啊,从前的你不就喜欢吓唬自己吗?如今是因为你长大了吗?不再像那时一样轻易被吓到了?这一变化让易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那个自己熟悉的裴疏怡正在远去,有种难以抓住的危机感。

“你先回去休息吧。”易臻又闭上了眼睛。

裴疏怡也没客气,带着书就离开了。

沐浴后的易臻没有马上睡觉,而是传来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么晚女皇叫他们来所为何事,看女皇精气十足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易臻打量了他们一遍,问道:“一人若是忽然忘记了之前的事,会是什么原因?”

谢太医答道:“多半是头颅受到过重创,以往的典籍里有过类似描述。”

“若是性情都变了呢?”

“也不无可能......但还有个说法,是患了......离魂症。”

“离魂症?”易臻皱起了眉头。

谢太医道:“也只是传闻,并未真正见过。所谓离魂症,即借尸还魂。典籍中有写,曾有一五岁孩童,坠井后被救出,忽就讲起了大人话,还道并非这一对父母所生,谈起亲生父母言之凿凿,讲起从前的经历父母更是闻所未闻,反倒是近日的事情记不清了。起初父母只当是孩子受了惊吓,可后来那孩童一直如此说,父母依照他提供的线索,果然找到了一户人家,门前的井和槐树的细节都对得上。这户人家住着一对夫妇,刚失去了二十岁的长子不久,那孩童见到这对夫妇便拜,声称他们便是亲生父母。”

“后来呢?”易臻追问。

谢太医微微摇头:“典籍中也就到此为止了,猜测是孩童坠井时离了魂,被恰巧游荡在周围的魂魄占据了躯壳,是为离魂症。”

“如何断定?可有法医治?”

谢太医摇头:“除非患病之人自己说,他人是无从得知的,更无法医治。”

易臻思忖片刻:“方才你说头颅受到重创也会有此迹象?”

“正是,所以极难判断。”

易臻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太医们不知女皇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病,不过既然没有其他事情,他们也放下了心里的大石,连忙离开。

太医走后,易臻的心越发乱起来。倘若裴疏怡只是因为头颅受过重创,那倒还好,但若是离魂症呢?岂不是徒有裴疏怡的躯体,实际却换了一人?然而那也只是谢太医从典籍里看到的传说,就像《精怪异鬼志》中的故事一样,有多少是可信的呢?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并无依据的传说就去怀疑裴疏怡,也太不应该了,裴疏怡入宫以来的短短日子里就为她做了很多事......可裴疏怡身上的疑点也的确太多了,且不说性情的变化,单单就术数而言,忽然学会的可能性就很小,再加上云显告诉她裴疏怡或许曾经溺水的事,也太像离魂症了。

易臻还从未如此纠结茫然过,她甚至不敢问自己,倘若裴疏怡的躯体里真的不是她了要怎么办?那就证明真正的裴疏怡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个她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已经死了,只不过身体还是温热的,仍然会呼吸,会笑......即便如此,她又能做什么呢?无论如何那是裴疏怡的身体,自己没办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也无法惩治那个占了她躯体的魂魄。又或许事情本没有这么复杂,不知哪一天裴疏怡就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此时的胡思乱想不过是受了谢太医影响罢了。

之前遇到过的多么复杂的政事都没有像今天一样焦头烂额,易臻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直到早朝。

易臻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声音却透着疲惫:“众卿家可有要事禀奏?”言下之意,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就不必说了。

这时,户部尚书曹大人禀奏道:“近日听闻多地流传怪病,已有不少百姓死于该病,且有传播渐快的趋势。虽不是无药可救,但据说痊愈者甚少。陛下您看是否该将患病之人聚集一处,以免继续流传?”

“已有不少百姓死于该病?为何现在才报?不少又是多少?”易臻厉声问道。

曹大人连忙诺诺地道:“本以为不会如此严重,外加该病症初期表现与风寒类似,不少人都治错了,耽误了治疗时间......至于人数,臣尽快让人整理好呈至陛下案前。”

易臻怒道:“朕命你两日内把所有患病者信息送来,日后再治你迟报的罪!”

“谢陛下!臣这就去办!”曹大人不等早朝完毕先跑了出去。两日,他知道想在期限内做到有多难,同样也知道若是做不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曹大人只知女皇对他不满,却不知在他离开后女皇发了更大的火,因为在她问起对策的时候,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易臻命太医院赶紧研制药剂,然后愤然离去,这些大臣们自诩满腹经纶,可一旦遇到了大事,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易臻不知不觉走到了御书房,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一想起离魂症就有点怕面对裴疏怡,可是此时想要商量、能商量的也只有她。

顶着黑眼圈出现的易臻着实吓了裴疏怡一跳,与之相对比,早晨跳完绳又洗了个澡的裴疏怡神采奕奕。

“陛下您这是......”裴疏怡想不明白,昨夜易臻明明很早就回去沐浴休息了,况且奏折都在御书房,她在寝宫也没法批阅啊?难道是被那些鬼怪的故事吓得睡不着?她不是说不怕吗?难道是装出来的?

“有一事,若是你能替朕想到解决的办法,便是立了大功一件。”易臻犹豫着说。

裴疏怡撇了撇嘴,道:“前两日才刚立过功,也不用这么频繁吧?”裴疏怡不想让自己太忙,这辈子一定要学会劳逸结合。莫非这易臻改善民生上瘾了?想在百姓中树立好口碑也不用这么急吧?

“此事拖不得!”易臻十分急切。

裴疏怡意识到或许易臻真的遇到什么严重问题了,这才严肃起来:“说吧,是什么事?”

易臻把方才曹大人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这些老狐狸!若不是事态严重到控制不住,以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必定不会告之于我!”

原来是传染病爆发!这事还真是不能不管,人命攸关啊!况且即便是从私利来说,裴疏怡也是希望赶紧控制住疫情,可别哪天传染到自己身上。裴疏怡虽然不懂医,可却也是当初SARS研究团队的义工之一,那时的她刚上到大一下学期,所学知识有限,做的都是些数据清洗的基础工作,可她也知道控制传染病的关键是做好传染源、传播途径以及易感人群的研究。至于后来,参与H1N9研究的时候则是积累了更多的经验,否则一个全新的领域对她来说直接上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怎样?可有办法?”

“陛下别急,控制疫病要一步步来。如今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得找到病症传播的源头。第二步,需要找出疾病是如何传播的,空气?唾液?还是其他什么方式......第三嘛,是后面要做的,也就是避免更多人感染了,除了把源头隔离外,看看什么样的人容易被感染,采取一些特殊保护措施。”裴疏怡见易臻太过焦虑,于是安慰她道,“只要有足够的信息,我相信能够解决,我们先做第一步。”

“如何去做?”易臻追问,虽然进门前她觉得只有裴疏怡可以商量,但是从未想过把整件事交给她去做,毕竟自己才是女皇,才对子民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对于裴疏怡能够提出有价值的建议,易臻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心里总觉得问问她不会错。谁曾想到,她这一问,裴疏怡竟说出一大套,并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个......”其实刚才裴疏怡已经大致想好了方法,寻找传染源不如就利用SVM,首先用铰链损失函数计算经验风险,然后......可是这方法又如何能说给易臻听?这个方法的巨大计算量以及后续的复杂建模,跟之前的评分权重或是垃圾桶分布规划问题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好吗?况且之前做这类研究都是团队作战,并且有计算机和N多软件支持的情况下,如今所有都要她一个人手算......哎!算了,还是立足现实,尽量让曹大人采集的数据质量高一点,减轻数据清洗的负担吧,“还要劳烦陛下跟曹大人说一下我所需要的信息以及整理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