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怡不知道这个名叫妍儿的女孩儿是怎么爬到她身上的,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在玩她的头发了。前世的她极少有跟小孩子接触的机会,此时不禁有些不自在,虽然这小女儿长得着实可爱。

裴疏怡冲她笑了笑,将她放在地下。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来,拉住了妍儿的手,正欲行礼,被易臻拉住了:“三嫂不必多礼,这里又没外人。”这女子跟易臻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只是由于头发挽着的缘故,看起来成熟些,衣服颜色很素,是淡淡的青灰色。

孩子这么小,想必三皇子故去不久。听父亲说几位皇子都是死于不同的意外,哪来的这么多意外呢?既然是意外,那就是小概率事件,四个小概率事件发生在四兄弟身上,那得是多小的概率?概率太小就可以认为不可能,也就是说绝不是意外,起码不会都是意外。好在家眷还能衣食无忧地生活在皇宫里,留下的又是个女孩儿,否则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想到这里,裴疏怡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三王妃拉起裴疏怡的手,柔声道:“疏怡啊,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听闻你生了重病,如今可好些了?”

裴疏怡微微点头。

易臻在一旁哼笑了一声,道:“原本不重的病定是被那帮庸医耽误了。”

三王妃笑道:“所以陛下才急着召疏怡入宫?有谢太医医治,想必不久即可痊愈。”

易臻眼睛瞟向一边:“朕可不是为这个召她入宫的。”

三王妃没有继续问下去,皇室成员最擅长的便是拿捏分寸,易臻若是想回答自己就说了,如今她毕竟是女皇,没必要惹她不快,于是转而说:“今儿个风大,妍儿跑了一身汗,我先带她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疏怡若是闲了,可以常来我岚馨宫坐坐,妍儿最喜欢热闹了,每次你走后她都要念叨半月。”

“三嫂,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女官,要替朕分担许多政事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跑去拉家常?至于妍儿,朕会替她选个好的启蒙先生,也不至于无聊了。”

三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是,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往后是该称呼司印大人?”

“那倒不必,只不过即为女官,就是朕的人,时间也都是朕的。”

三王妃欠了欠身,扯着妍儿离开了。

此时的裴疏怡有些感激易臻帮她挡回了邀请,看起来三王妃对她是极为熟悉的,往后开口说话了难免露出破绽。只不过……“朕的人”,呵呵,这人一旦大权在握果然就霸道起来,什么都是她的了……从前还是康宁的时候,她虽算不上女权主义者,可是人人平等、民主自由的观念却是深深扎根在心里的,适应恐怕是个长久的过程啊……裴疏怡心里暗暗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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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妃离开后,裴疏怡随易臻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孤零零不大的祠堂前。裴疏怡不知道自己跟进皇室祠堂是否合适,可见易臻没有任何表示就走了进去,也只好紧随其后。

刚一进去是个四四方方的天井,下面一个同样方正的水池中间有座平平的小木桥,易臻走了过去,裴疏怡自然也跟了过去,这时却发现柔柔竟是从水池旁边绕过去的。柔柔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好在易臻没有回头,裴疏怡连忙低头继续往前走,只当是混过去了。

祠堂正中摆着几排灵位,地上放着三个蒲团。出乎裴疏怡意料的是,易臻并没有跪拜,而是侧着身盘腿坐在了中间的蒲团上。

那我该怎么办?跪下还是站着?裴疏怡一阵惊恐,不能再犯错了!于是眼睛偷瞄柔柔,想从她身上得到答案,可惜柔柔压根儿没进来!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口。

“坐。”易臻口中轻轻吐出的一个字让裴疏怡顿时解脱了。

裴疏怡在另一个蒲团上学着易臻的样子盘腿坐下。

易臻没有正眼看她,眼睛大概斜向下45度,轻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里?”

这个问题如今的裴疏怡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可从前的裴疏怡应该知道吗?她有些拿不准了,于是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对什么问题都是摇头,这次,她决定只要微笑就好。

然而,易臻却一句话都没说,闭上眼睛打坐起来。

难道又错了?这时候不该笑?裴疏怡彻底懵了,到底什么情况啊?这比当初写博士论文难多了!裴疏怡有些后悔,高考干嘛不选心理学专业,起码现在还能用得上......

无奈,裴疏怡只好也闭上眼睛,跟易臻一起打坐。刚才在外面散步还好,这时候一旦静止,困意立刻不断袭来,赶都赶不走。裴疏怡的头像敲木鱼一样一点一点的,终于彻底睡着,身子向一旁歪去。易臻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还是心有灵犀,就在这时恰好睁眼了,连忙伸出手臂,让裴疏怡倒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低下头,看着怀中的裴疏怡,易臻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两人都舒服一些。裴疏怡的脸近在眼前,白皙却透着憔悴,嘴唇有些干,血几乎要从唇纹中渗出。是的,就是这张脸,如此熟悉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却像换了个人?难道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从前的她才是在我面前演戏?裴吕两家一联姻,实际大半江山都由他们掌控,所以才无须再演了吗?易臻心里一阵抽搐的痛,在心底忿忿地说:我偏不让你如愿,想嫁姓吕那小子,下辈子也不可能!

易臻昨夜看到裴丞相的奏折,心头的火顿时就蹿了出来,再加上裴疏怡对她毫不理睬,宁可睁着眼睛干躺着,于是才把奏折中的难题丢给她,想着次日她完不成就“折磨一番”,作为她不声不响消失三个月的惩罚。如果不是她听到裴疏怡被找到后三日不醒的消息便立刻下了圣职,恐怕这两天她跟吕烁就要完婚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的难题却真的被裴疏怡解决了,让她失去了惩罚的理由,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个损坏腊梅的借口戏弄裴疏怡一小把。解决问题本是好事,但也因如此,易臻感到了一股森森的凉意——裴疏怡擅长诗词歌赋她很清楚,可是对于术数的精通......认识那么久,怎会一点都没显露出来?除非是她有意隐瞒,直到如今形势所迫瞒不住了。一个曾经那样娇俏可爱纯真无暇的女孩却藏有如此心机,怎能不令她胆寒?

裴疏怡永远都不会知道易臻从书房到大殿的那段路上心里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斗争,理智告诉她这个女孩不可再信,可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在一旁不断劝说:给她一次机会吧,一次证明的机会……

倘若验证失败了该怎样呢?到那时必须选择皇夫了,认命还是抵赖?君无戏言,皇帝的位置不允许她反悔。认命纳个皇夫她又做不到,宁可退位,可是想想那几个年幼的侄儿难当大任......就信她一次吧!

当易臻面无表情走进大殿的时候,大殿里仿佛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众卿平身!”易臻甩开袖子在龙椅上坐下,眼睛从每个大臣脸上扫过。

果然有人耐不住性子,问起易臻选皇夫的事考虑得如何。

易臻淡然答到:“既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自然要做,众卿可提议人选,公平选择,最优者当选。”

大臣们似乎没料到易臻答应得如此痛快,面面相觑了一阵,终是什么话也没能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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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疏怡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病又好了三分,可是睁眼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易臻怀里睡的,吓了一跳。真是太不争气了!明明以前经常熬夜都不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体质比较弱的原因吗?裴疏怡很是懊恼。

“醒了?你可知朕的半个身子都没知觉了?”易臻害怕弄醒了裴疏怡,一直没敢动,时间久了血流不畅,胳膊和腿都麻了。

裴疏怡连忙坐起,满脸歉意。当然,只有认错的态度是不够的,还得有行动,于是又连忙去揉捏易臻的胳膊,当她捏到大腿时,易臻整个身子一紧,抓住了裴疏怡的手腕:“不必了,稍等一会儿就会好的。”

裴疏怡不由得诧异,不是说易臻冷酷残暴吗?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

而此时的易臻更为诧异,从前的裴疏怡明明稍微靠近她一点就会脸红到耳根,身体的触碰更是不可能,怎么刚才居然给她捏胳膊,甚至……大腿?并且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为什么从任何角度来看,裴疏怡这次出现都像换了个人?那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登基以来,内忧外患,易臻生怕敌人拿裴疏怡当她的软肋,也不希望威胁到裴疏怡的安全,打算等肃清所有的敌人之后再接入宫。于是这一年都没能见到裴疏怡,只是时常派人偷偷打探她的消息,直到听说她失踪时慌了神,四处派人寻找,还不能让人知道。易臻一度认为是敌人绑架了裴疏怡来要挟她,可结果什么要挟信都没等来,三个月后裴疏怡自己出现了,不知何人把昏迷的她送回了相府。失踪的事只有她和裴疏怡家人知道,大概是担心有损声誉,裴丞相一直也是命人秘密寻找的。本以为寻回了裴疏怡,一切回归原位,不料回来的她性情大变,易臻决定再派人去查,无论如何要破解这失踪三月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