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见卫凌月正在打量他,便挣扎着向外挪动了一下,卫凌月正待再问一声,便见那人突然身子一歪,下一个瞬间,便头一歪,倒在她肩头了。

“我……我饿了……”

那少年说了一句话,声音很是低弱,说完之后,头便垂了下来再无动静了。

“啊……这是怎么了?”卫凌月低呼一声,伸手扶住那少年,自己跌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

卫玄赶紧伸手至那少年的鼻翼之下,片刻后道:“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卫玄说完之后,弯了腰,将那少年自卫凌月的肩头挪开了。

“刚才他说了句好饿,难道是饿得晕过去了?”卫凌月嘀咕了一声,想想酒肆已是打烊,云伯他们也都歇下了,而周围也没有什么卖吃食的店了。

“算了,他既是晕到我的马车上,我也不好见死不救,快马加鞭赶回南溪庄……”卫凌月吩咐道。

卫玄虽是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按她的吩咐将人扶到了车厢内软榻上躺着了,他心里清楚自家掌柜的向来有一份侠气肝胆,她是不会任由这个少年不管的。

卫凌月坐在了车外卫玄的身边,卫玄一扬马鞭,马儿吃痛,扬起四蹄飞奔了起来。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在一所农家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子外面看起来是简朴,粉墙黛瓦的几间大屋,院外一圈竹篱笆。

卫凌月跳下了马车,快走几步推开了篱笆门。卫玄将那少年自马车背了下来。三人一道往院内走了进云。

“长姐回来了喽!”

屋内一阵清脆的童音传了出来,紧接着屋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八九岁的模样,秀眉大眼,一脸的机灵之色。

“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晓风他早就叫着肚子饿了……”随着另一道娇软一些的童音,另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门口,年岁与那男孩差不多,就连模样也极为相似。

“晓风、晓枝,厨房李大娘晚上有熬粥吗?”卫凌月有些着急地问了一声。

“有的啊……长姐,卫大哥背的是谁?”小女孩走下台阶,一抬眼看见卫玄背上的人,有些惊讶地问道。

“晓枝,别多问了,赶紧去跟李大娘要一碗粥来,要稀的,放些红糖……”卫凌月吩咐道。

叫晓枝的小姑娘答应一下,一溜烟地往厨房方向去了。卫玄背着人进了堂屋,将人放到了一旁屋内的罗汉榻上。卫凌月见那少年唇色发白,身上也挺单薄着,赶紧回屋取了条毯子替他盖在了身上。

“长姐,粥来了……”晓枝一路小跑着进了屋,手里的粥碗却是稳稳当当的。

卫玄将人扶靠在榻背上,卫凌月接过了晓枝手里的粥,拿起勺子舀了粥,轻轻撬了橇那少年的牙关,那少年似是有了一点知觉,像是闻到了米粥的清香,很是配合张开了嘴,卫凌月顺利地喂了他几勺。

“长姐,你是从哪里捡了这人的?他还真是交了好运,竟被长姐喂东西吃,晓风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叫晓风的小男孩蹲在榻前,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一口口喝粥的少年,口中嘀咕道。

“卫晓风,你真不知羞!这么大了还想要长姐喂,你没见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是饿晕了吗?长姐这是在救人呢?村头庙里的大和尚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吗?”晓枝也蹲在榻前,手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

卫晓风一听有些急了,抬着小下巴就要与卫晓枝理论起来。

“行了,晓风、晓枝,你俩先去吃晚膳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卫凌月最怕这俩小冤家吵架了,赶紧出声去开他们。

“好的,长姐。”

两个小家伙出奇地听她的话,答应一声就一前一后出了门。

卫凌月眼见自己手中的碗底不会儿就见了底,心想这人必是饿了好几日,一下子也不能吃得太多,就停了手,示意卫玄将他放了下来。仔细看一眼,那少年的脸上已是恢复了几分血色,呼吸也是轻缓匀称。

“他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卫玄,走吧,用膳去……”卫凌月道。

“掌柜的,这人……他……”卫玄看一眼榻上的人,口气有些犹豫地道。

“就让他在此住一宿好了,大抵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与家里人怄气离家出走,盘缠用光了把自己饿成这样了。明白一早他醒了,送他些盘缠让他回家便是了……”卫凌月一边往外走,一边清利着嗓音道。

卫玄这才放也心来,回了声“是”之后,随着她的脚步出了门。

第二日天还没亮,卫凌月就起身出了门。前些日子刚制了些酒曲,算算时候该是差不多要成了,今日得去酒坊查看一番,若是成了该是叫人制成曲饼了。

卫凌月将酒坊设在了村头小溪的附近,几大间一字排开的瓦房,门前有一片宽阔平整的空地。虽是大清早,酒坊已有伙计早早就来上工了,溪边几个淘米的正在忙碌着,一旁的窖池内周围也有人在忙着。

“东家,今日来得早啊……”

“东家,早……”

见得卫凌月过来,那些伙计一个个打起了招呼。

“大伙早啊,我今日是来看看酒曲发的怎么样?”卫凌月面带轻笑,一边应着他们,一边快步朝一边的小屋子走去。

酒曲才是酿酒的精华所在,酒坊众伙计都知晓,东家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却能酿出各种味道绝佳的酒水,全是仗着她一手祖传的制曲密法。

“东家,您前几日吩咐过了,老朽不敢怠慢,这二日每日开门窗两回,喷水、翻曲都是照着方子来,一次不落的……”

伙计中有一年过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屋门,迎着卫凌月和卫玄两人进了屋。

屋内光线暗得很,卫玄点亮了一盏灯。卫凌月走到屋里架子上摆着的一层层的竹筛前,发现筛子上的前些日子还是雪白的曲坯,这会儿已成了鲜亮的紫红色,上面长满了红色的菌丝,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在一旁的净盆里洗净了手,拭得干了,我后用手捻着一些筛子上米放到鼻子跟前嗅了下。

“嗯……可以了,孙伯,今日便可以制成曲饼晾晒了……”卫凌月满意地点点头。

“好呢,老朽一会儿叫人来……”

听得酒曲制成的了,孙伯高兴得直搓手。

小半个时辰之事,卫凌月带着卫玄出了酒坊的大门。

“掌柜的,你制了这些新的酒曲,是打算日后酿更多的酒吗?可是,我们现在在桃花镇只有一家酒肆售酒,怕是用不了那么多酒啊?”卫玄走在身后,口中有有些疑惑地问。

“新制了酒曲自然是想要酿更多酒,一家酒肆卖不完,两家、三家不就好卖了吗?”卫凌月笑笑道。

“你的意思是,咱还要在桃花镇多开两家酒肆?”卫玄问。

“非也,桃花镇巴掌大的地方,酒肆已有五六家之多,多开无益。我是想让你先去青城看看行情,如果找到合适的铺子,咱们可以将藏春酒卖到青城去。等有了起色再慢慢往青城之外去看看。卫玄,你别忘了,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回到南州去的。”卫凌月平静着声音道。

卫玄听了先是默默不语,片刻之后,便开口说今日就要替她上青城看看去。

“这事不急,好歹也要用过早膳再去啊!”眼见着已走到了家门口,卫凌月劝阻道。

“不,卫玄这就去,一会儿去城里随便卖点吃了就行。对了,昨日刚打了刘充那厮,恐他报复,你今日就先别去酒肆了,等我回来再去……”卫玄话音刚落,人已是纵去马厩方向去了。

“唉……还真是改不了这急性子……”

卫凌月看着玄急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卫凌月正待转身进屋,屋角处拐过一个身着蓝花布衫的妇人来,她抬眼一看,发现是隔壁的刘婶。

“刘家婶子,你早啊!”卫凌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姑娘,您早……”

刘婶三十来岁,身着虽是简朴却是干净利落,她一边向卫凌月问着好,一边递过自己手中的一只小篮子来。篮子上蒙着一层白布,里面有香气不时散发出来。

“姑娘,昨日我家那口子去街上割了好几斤肉,一大早我都剁馅做成了包子,这不,送来几个给姑娘还有晓风、晓枝两兄妹尝一尝……”刘婶指着那篮子道。

卫凌月伸手掀了篮子上的盖布,果然发现里面热气腾腾的十来只包子。

“刘婶,这太多了,我留三只,其余你都拿去吧……”卫凌月有些着急地道。

“我家里还多着呢,从前村里人都说我蒸得一手好包子,可是家穷一年到头也蒸了不几回。自从我那口子入了姑娘的酒坊作活,一个月好几两银子的工钱,现如今我家隔个三日天蒸回包子都行。难得姑娘不嫌弃我们庄户人家做的吃食,这几只包子我还是送得起的……您忙着,我这就回去了啊……”

刘婶乐呵呵的,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卫凌月摆着手。说完就快着步子往回走了。

看着刘婶风风火火的的背影,卫凌月不禁哑然失笑了,她摇摇头,提着篮子推开了自家的篱笆门。

堂屋之侧的隔间之内,正上演着一副令人忍俊不住的情形。

躺在罗汉榻上的少年悠悠醒转了过来,他刚一挣眼就吓了一跳。他的榻前,一左一右蹲着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一粉衣一蓝衫,面容却是生得极为相似,都生得眉清目秀,一副机灵模样。此刻,两人正用各自的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内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小哥哥,你醒了?”小女孩奶气奶气地问了声。

“笨小枝,他当然是醒了,不然挣着眼睛梦游啊?”男孩带点讽刺地道。

卫晓枝不理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的少年。

那少年掀了身上的被子,坐起了身,然后伸手揉了揉额头,有些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昨晚他腹中饿得很,身上又冷得厉害,见到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就爬了上去打算先暖和一下,后来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记得有一个生得很美,声音很是好听的女子叫醒了自己。

恍然之中,她还喂自己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甜粥。她身上香香的,那碗粥也是从未吃过的香甜,还记得她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面孔冷冷的男子,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自己身边怎么冒出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了?

“这……这是哪里?”少年开口道,声音有些低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