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FY基地。

注定是个不眠夜,戚野下飞机后,绕过两波记者,与表姐分道扬镳。

他在市内兜了几圈风,甩开尾巴,回到基地,欣慰记者们脖子上挺着的不是榆木疙瘩,全等在基地门口,这家的,那家的,捱三顶五,来了不少人。

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有这一遭。昨日地位显赫,今日万人唾弃,多新鲜。

五年前,戚野成为职业电竞选手,首次站上领奖台,苦思冥想,说下一番获奖感言:“我哪都不差,堪称完美,夺冠这件事理所当然。你们还真别不信……非要说有什么差点火候的地方,就一点,脾气不好。”

“这位选手很幽默。”主持人适时接过话,哄堂大笑,不当真。

几年时间过去,平平淡淡,世事安稳,过久了佛系生活,戚野差点信以为真,自己改变性子,曾几何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直到迎来这群小兔崽子,端起相机,举着话筒,一个赛一个地往他脸上戳,嘴里吧唧吧唧的,嚷个没完。

脱下碍手碍脚的夹克外套,戚野一代扛把子,名号不是白叫,况且这群人,一个个上赶着作妖。

撵走了阿猫阿狗,他捡起外套,揉成一团,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汗,丢掉,抬脚踹开门,跨进去,穿过庭院。

包子往回跑,一颠一颠的,腿短,肚子大,落了后,没来得及爬上楼梯,听见脚步声,迅速转个身,朝下走,面露喜色,“哎呦!我刚想给你拿瓶冰水,解解热,你这就回来了,真巧啊!真巧!”

“冰水就不必了,”戚野觑他一眼,慢慢地收回视线,侧侧头,示意窗外的树,“你给我薅几片叶子来,泡茶,去去火。”

“老大!放过它吧,”膝盖一软,包子差点没跪地,出溜下去,“这树本来没剩多少叶子,您再左薅薅,右拔拔,它马上秃了啊!”

“摘两片叶子怎么了?”戚野的声音深沉浑厚,走到会客区,坐在圆沙发上,他抬起两脚搭住茶桌沿,“爸爸好心留它一条命,苟活至今,白占地方没卵用?干脆明天找人砍了,劈成柴,还能发发光,散散热。”

“别别,别介!摘还不行么,我真想不明白,它好好一棵树,不会吼,不会跳,怎么就招惹你了?”

包子一急,手脚麻溜起来,翻出纸杯,长叹一口气:“想当初枝繁叶茂,小鸟成群,清早天刚蒙蒙亮,绿树葱葱,鸣啭啁啾,这场面多美好啊!光是鸟肉每周都能吃不少。你再看看现在!花落了,叶子也光了,乌鸦都懒得站上去歇脚。”

“怪我不好,忘了告诉你,”戚野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我梦见它上辈子成精,掘过我家祖坟。”

“…………………………”

树叶泡茶,汤色透亮,浅绿,味轻苦。

自打职业以来,喝到现在,他泡茶的手艺如行云流水,不慌不忙,随意洒脱,动作都恰到好处,水温、水流掌控自如,挥臂落盏。

“来点?”净水洗杯,戚野倒足七分。

“不了,舍不得,”包子一阵猛摇头,指向桌边,眼巴巴瞅着,“既然有这壶茶,你应该不喝奶昔了吧?正好可以给我,我将近俩星期没喝过了。”

戚野不回答,放下瓷杯,抬起腿,抵住木底架,一脚把包子连带沙发蹬出去半米。

身体往后靠,双手交叠搭在小腹,眯着眼,他微微抬起头,意味深长,缓慢地开口:“虽然说,这份恋情我无法接受,甚至,转瞬即忘,但对于暗恋者来说,草莓奶昔,代表一段热烈的感情,可能终其一生,无法摆脱失恋带来的痛苦。它值得收藏,并时刻提醒着,我和这位可怜的暗恋者,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就多嘴说着这句,”抓住沙发扶手,包子裤子粘住布料似的,一点点往回挪,“那你——”

“戚野!”教练厉声喝断,推开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身后跟着经理。

“坐,”戚野看也不看,掂了掂紫砂壶,余量不多,慢悠悠地斟了两盏,三分满,估计也喝不下,避免浪费,“别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包子,你上楼休息,别耽误白天训练。”教练站在一旁,清除集火外人员。包子看看戚野,小声“哦”了一声走开。

教练和经理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来不急,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戚野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

“砸场这件事,要想不对你的未来产生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宣布退役。”教练直接开口。

茶水喝多了,舌根难免苦涩,戚野舔了舔上颚,杯中两枚嫩叶,浅浅漂浮。

静默几秒,教练又补充道:“你已经被禁赛三年,再挣扎下去毫无意义,这点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明白。”

应对这种场面,经理有些不适应,接受到教练的眼神后,视线偏向另一边,避免接触,用力捏了捏衣摆,她呐呐地开口:“公告拟好了,运营今晚九点发出,和俱乐部成立宣布的时间一样,当然,需要改的话也可以。”

身体向前倾,戚野直直地看向教练,“她联系过你了吧?”

教练不承认,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带着劝意说,“与这个无关。做什么不好,你家里本来就不希望你打职业,前几年不提,现在出了这种事,你在圈子里再难立足,根本待不下去。并且,你刚才做的事太过分了,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你难道不是在自绝后路吗?”

“焦炼,”戚野冷冷地笑,敬称都懒地说了,“你跟温淑华女士真是同窗情深啊。”

“你妈也是为你好,”教练两边做人,认识戚野他妈时间长,初中开始,往后一直是同学,比认识戚野足足多了19年。“她希望,你作息时间稳定,生活规律;每天多锻炼身体,不再整日坐在电脑前;能有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年轻时期短暂,不要把全部精力浪费在电子产品上,哪怕去自家公司,任个闲职。”

教练苦口婆心一番话,戚野也知道他担子重,相信他所言不假。

前提是忘记表姐回国原因,下机后,没有和温淑华女士通过电话。戚野背靠沙发,一脸烦躁,“你确定她是担心我,而不是担心我找不到女朋友?”

“BG女团,上个月刚解散;LIC名次垫底,你看不上;VC是新起之秀,脸你都认不全。剩下的职业选手全是男的,当然,如果你艹粉,或是性别等同于爱好,另当别论。”教练一条一条分析,潜台词:不退役,你是真的找不到女朋友。

“不是还有你旁边那位吗?”戚野撩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看向经理,意有所指。

“嗯?”经理有点不在状态,突然被提起,惊讶地抬起头,回过味来,整张脸爆红。

“戚野!”教练低吼,脸瞬间黑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戚野双手插兜,屈起腿,站起身,“不就是在一起了吗?至于瞒着吗?小气。”

他走向门口,背对着两人,摆了摆手,“日子订下越早,我随份子越大。”

戚野握住门把手,身后传来经理的问话,嗓子紧,声音发抖:“那、那个,今晚九点整,发布退役公告吗?”

他脚步一停,握紧把手,门外树影阑珊,月光薄薄地一层,铺在地面,石子灰白。

许久,戚野低声应下。

手机震响,包子发来一条消息,显然,听了个墙角:

【我为你拔过教练的腿毛,为你揪过经理的长发,为你砸过领队的玻璃,为你撕过分析师的小本子……现在,你居然就这么走了?!!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龙潭虎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快回来啊!!!你去哪儿啊!!!!!】

戚野耐着性子,看完包子一大段絮絮叨叨,外加翻老底,又压着脾气,一一回复:

【不这么走,难道你能找来龙辇,把爸爸抬出去?】

【心脏不痛,健康且美丽,劳您挂念。】

【去你头上。】

-

池先声摸了摸额头,不烫,正常体温。没烧到神经错乱,眼前出现幻觉的地步。

手机屏幕上,洋洋洒洒一大片,将近两百字,无视内容,态度挺正儿八经的。细看内容,脑回路非常奇特。

他关了手机,没脸看第二遍。

果然,还是在比赛中,把对方一.枪爆头最舒服。昨晚,风太大,吹得头脑不清醒,导致做出这种举动,实属正常。

幸好,外面套了工作服,池先声长舒一口气,不敢想象,被戚野当做男粉,并且语重心长地拒绝,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经过马路,一个小路口,左侧,与JFY基地间,隔着一家洗车行、两个餐厅、小型超市,之后就是健身馆。

池先声去前台办理季度卡,需要排队等候,周二,正逢春寒时期,办卡的人多。

他在一旁观察场地,陆陆续续,有人走过,一对情侣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女生走着走着,戳了戳男生,语气遗憾:“可惜昨天晚上你夜班,错过了机会,你都不知道,戚野的腹肌有多性感,还有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荷尔蒙爆棚,看得我双腿发软。有朝一日,你要是也能练成这样……”

池先声默默转过头,前面排队的人依旧不少,他好像真相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曾经,我见过一株很美丽的树,叶子比花好看,我每天都要去经过。有一天,它消失了,我在门外站了一晚,夜里长,露水重,惆怅无眠。

戚野:这树怎么丑成这副模样?和狗儿子挺配,树叶嚼起来,味道倒是不错。叶子都给我薅下来,秃之前,留它苟活几日。

-

戚野:“眼睛往哪儿看呢?”

“……”有些好奇的先生,收回视线,故作常态。

秒懂的戚野:“腹肌吗?要不要摸摸?”

他嘴上问着,身体靠过来,掀起衣服,手掌一把箍住先生的手腕,按在身上,贴耳低语:“是不是紧绷绷的?硬硬的?你再往下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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