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六点,像往常一样,池先声准时醒来。

递交了休学申请,不算费事,离校手续办理得快。几人询问,他一一回复。

绳索长日束缚于身,“啪嗒”一声断裂,心中忽然松快,轻盈。

叫来清洁工,目睹属于自己的物品装在一个个纸箱中,即将送去垃圾转运站。

“池先生,这架钢琴需要动吗?”

行李箱立在墙边,他手中解着钥匙环上的一把十字匙,闻言,抬首看了一眼,“送去慈善总会。”

算是台好琴,可惜,入了他手,彼此蹉跎。

转过街角,室友姑妈开的小餐馆正在营业中,他单手推开玻璃门。

穿过深红色油画帘布,室友在发呆,半边身体靠着墙,神色恹恹。

“一份三加一,”屈起手指,池先声敲了敲玻璃台面,“谢谢。”

室友猛地回过神,手脚忙乱间,险些从吧台椅子上掉下来。

掠过腰侧,池先声伸手扶了一把椅背,待室友固定身形,走到窗边桌位。

半盏茶功夫,室友另端一细白瓷碟走来,揭开盖,冒着热气,传来浓郁的奶香味,“今日特别赠送,‘室友的华夫饼’。”

池先声笑了笑,接到手中,拾起餐具,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

拽开罗圈椅,室友坐正对面,卸下肩劲,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咽下最后一块饼,抽出纸巾擦拭嘴角,用过清口喷雾,池先声取出一张叠成长方形的报纸,内裹英镑。

“这是4月的房租,足以支撑到搬进下一位合租人。”

室友垂下眼,直直盯着桌面,两手无意识转动揉捻,是紧张时的小动作,许久开口:“合租第一天,我就知道日子长不了。你每天早上受到召唤似的,准时准点起床,吓得我都不敢睡懒觉;洗衣机当摆设,床单衣服全部手洗,一个月水电费比我过去半年都多;还有,没洗澡没换睡衣,我都不敢碰你的床。上次坐了个边角,屁股还没挨住,当天晚上,你立马里里外外换了个遍,要不是床连着地,你都能给扔出去。但是,为什么你要先开口?”

室友渐渐低下头,埋进臂肘间,话语微弱。

看不见他的表情,池先声难以推测情绪,也不愿拖泥带水,“我不会放任身边留有危险因素。”

即使没有重生,不回国,依然会和洛莨走向岔路口,渐行渐远。现在,不过是一切提前罢了。

“你不相信我吗?”室友聪明,很快明白计划暴露,“答应他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那个白痴的计划自乱阵脚。”

所以,在不产生损失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利用。三年合租情谊还在,池先声问心无愧,不再多说,没必要话讲太透,得体散场下次也好再相见。

室友垂着头,肩背微颤,“你那么讲究,除了我容忍度高,怎么可能有人接受……要不然你继续住吧,姑妈餐馆忙,我晚上正好帮她照顾,白天也在,基本不回去了……”

“我准备回国,”池先声迟疑地举起右手,落在他发顶,看着室友瞬间抬头,眼神带着被摸头的暴躁,眼尾微微发红,他轻轻揉了揉,留下钥匙,“‘室友的华夫饼’很好吃。”

答应温妮莎阿姨有机会再聚,池先声离开小餐馆。

去医院取体检报告单的路上,他再次遇见墩布狗,要不是熟悉的扭动姿势,还真认不出来。

估计它掉进泥潭,闯过沙尘暴。冒险中,不小心撞翻了一溜的油漆桶,导致现在比彩虹绚丽多彩,比爆炸头更招摇过市。

池先声到便利店买了一根肉肠,配上吐司,掰成小块喂给墩布狗,忍了忍,还是没碰它。

不曾想,就被跟了一路。

眼前,一家宠物美容会所。名声大,至少宣传到位,池先声在很多地方见过广告。

再看一眼企图藏在垃圾桶后面的小脏狗,他回身,提着进去,订了一个臭氧杀菌和牛奶浴,并嘱咐,之后送到收容所。

在墩布狗震惊地目光中,弃它而去。

接待医生换了,不是昨天那位一口卷舌音,差点把他带偏的俄罗斯人。但这不重要,结果是好的,身体安然无事。

出了医院,紧接着,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逆天改命系统载入中,已启动0.07%……”

第三次响起,身体健康,又怎会出现幻听。身侧,不远处站一位蓝衣女士,他点头致意,主动搭话:“请问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当然!”蓝衣女士不假思索,涂成胭脂色的指甲伸向他背后,“就是它在叫。”

那一刻,池先声深觉这只墩布狗成精了。

机场,航空公司柜台。

“请填写一份小动物托运申请书。先生,您确定它身体健康吗?”

“是的,它只是贪玩。”池先声站在柜台前,不紧不慢地填着两页纸,瞥到提示条印有请出示检疫证明,他突然停下笔。

墩布狗此时意外乖巧,根本看不出半个小时前嚎着、咬着、撞着,非要跟在身边的疯魔傻样。

“戚队,这次比赛挺认真对待的啊。”接待员一脸笑意迎了过来。

他扯扯嘴角,不接话。

“你觉得可能吗?!”教练早就生了一肚子气,呲呲冒火星,“下机前嘴都磨破了,好说歹说换下一身骚佬紫睡袍。摇着半杯红酒,说什么‘瞅瞅你们一个个满腔热血的,和我这种云淡风轻的心境一比,确实挺伤自尊,得亏我顾及队友面子’,没带卷胶带上来,我真特么后悔,又没得菜刀选……”

接待员脸上闪过人生三问,尬得没话说,连连干笑。

睡过一长觉的餍足,即将消耗殆尽。撩撩眼皮,没心情搭理他们,戚野一脸不耐烦,双手插进裤兜,趿拉着拖鞋在前面开路。

“哎哎哎——”包子惊呼,推他肩,“你看像不像你家狗儿子?”

“嚷个屁,”戚野视线扫过柜台,一秒收回,抬脚踹他,冷冷嗤笑,“别侮辱我家小美丽,就那粪球样?”

“哦,”包子捂着腰扭开,没一会儿,又弹回来,“你怎么不走了?”

戚野紧盯粪球旁边的人的侧脸,滑开手机看了看,扔下一句,“你等着,我去买几个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