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正太一直在和红绸玩耍的,此时见长姐妆发盘好,头顶金灿灿,全身红彤彤,也开心地围着长姐,那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长姐你今天好好看哇,跟仙女一样,长姐去姐夫家做客为什么穿得红红的哇!”

听到这话,陶知礼不由大笑,陶陶有些头疼,而身边的丫头忍不住噗嗤一笑,陶陶飞了一眼给听芸:还笑?

听芸连忙住了嘴,不过陶陶这一瞪却再不会让丫鬟战战兢兢了。

身处大环境,她自然不会大改脾性平白惹人生疑,不过她一个接受人人平等观念长大的娃,也不会如原主那般打骂苛责下人。

而这一个多月来,伺候的人才真是觉得大小姐省心到了极点,小姐还是如往常一样喜欢睡觉,只是睡醒了,除了每日晨起将头发交给她们束,其余皆是自己动手,更别说洗澡这些了!

刚开始直惹得她们心惊胆战,以为哪里做得不对!

后来才发现,小姐是喜欢独自做这些的。

而她们若真是哪里做得不对,搁在以前她们铁定要挨罚了,可是大小姐却提了两句就不再多说,体恤也是润物无声。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小姐懂的比她们想象的要多得多,闲暇时,大小姐还会与她们逗乐聊聊野史八卦,不过国事小姐是不谈的。

若说大小姐以前瞪她们一眼,会让她们恨不得以头抢地,那么现在则会跑偏:小姐瞪她的样子也好好看啊!

这样的主子千金难求,所以她们自然更加尽心地侍奉陶陶。

见小少爷非得问出个究竟,听芸立马给小姐解围:“小少爷,小姐穿红色那是因为小姐这么穿好看呀!”

“听芸姐姐你说的对!长姐这样真好看!”小陶然点点头,但是——他是不会被听芸姐姐带偏的!小正太鼓着小脸道:“那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前些日子小陶然听小厮说嫁了人就是和别人一个家,小陶然噔噔噔跑到她院里,当场哭湿了衣襟。

所以陶陶只得撒谎她只是去御王府做客,很快就回来,这才止住了小陶然的金豆豆。

而此刻,陶陶见小陶然问得这么认真,这才知道一句谎话真的得用无数个谎话来圆。

她捏捏小正太的脸:“小然乖,在家等着长姐,长姐三天后就回家,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继续圆谎!

好吃的!小陶然咧嘴露出小米牙:“长姐!那小然要吃糖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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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马车,车外是喧嚣的人群,御王娶亲,翘首以待的,可不止是陶知礼。

百姓们围拢着长街,倒真有了去街对面不好过去的奇景!遗憾的是,迎娶正妃,御王殿下竟是仍然未曾露面!扼腕啊!

百姓不知道,陶陶却是知道的,御王殿下双目失明,所以皇帝特准御王殿下一切从简,在府门迎亲即可。

盖头遮着,陶陶在婢女的帮助下跨进御王府府门,漆木高阶,张灯结彩,石板像是被水细细清洗,踩在上面,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担心自己的鞋把石板弄脏!

走了两步,透过盖头,见到一个身穿吉服的男子,腿很长有力,脚踏绣了祥云的吉靴。

他手心干燥,是健康的感觉,带着茧子,这茧子,不像颓废自弃的人能留下的,对于这位夫君,她暗暗期待起来。

两人过了拱门,她的身后,也就是御王府正门打开就能看到的,是常青的古树,这是多数府宅少有的,也是主人长久矜贵自持才能养成的吧!

府邸正门,象征的是府邸主人涵养、和直观向外界传达的主人心志。

就比如陶府,正门是沙盘的山河,正厅是高悬的山河图!让人哭笑不得陶知礼对大魏江山的无比尊崇。

而小然曾给她说,魏丞相府也就是外祖家,府门是立着玉砌的山萃,那就是彰显着富贵盈门了……

这么看来,她却更喜欢这位几年前风头无两,却能用郁郁葱葱的古树立门的辞琰了。

吉堂内,他们拜了天地,待得成礼后她在侍女的扶持下回了内寝。

她从听芸那里得知,御王被封王封府,当时是很轰动的,御王府更是往大了往精良了建!

可是,她不过出了大堂,走完一条长廊,过了一个临水小阁,便到了,离前厅并不远,可以说很近了,她以后安置的宅院离前殿这么近的吗?

洞房内,陶陶取下头上的盖头,入目便是红彤彤的一片。

她入大堂时,堂内是一派热闹,听声音,并没有几人,她知道,朋友贵精不贵多,这个时候登门,御王也愿意开门的,是御王殿下的至交好友没错了!

她转着手里的绣着漂亮生趣鸳鸯坠了金丝的盖头,打量这个她要生活的地方,很宽很空旷!

一应物件,都是大而笨重结实的,大桌子,大高凳子,青山屏风隔了更衣的内间,而雕花拱门那侧,是放了榻和小桌的偏厅,像是新置的!连垫被褥子都没有!

再外些,有个转角,她就看不到了,应该是下人候着的宽阔外间。

挺隐私的。

可是,她以后住的地方不好看!也好简单啊!包括她屁股下的檀木大床,没有漂亮纱帐,因为没有安插雕刻的木栏装点,更别说雕刻了?雕的地方都没有的!

这时门外终于传来动静,“去打水来。”

丫鬟们恭敬道:“是,殿下。”

这个声音?陶陶手里的盖头掉在地上。

她屏息望着拱门处,渐渐,烛光下,出现一袭红色吉服的男人,他手握嵌了古玉的手杖,红色的吉服更衬得他肤若皎月,眉发如墨。

面色淡淡,像是不认识她。

可是,他袖间的手杖她见过啊!不知还残留着扶清寺的梵香否?

陶陶咬唇: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黑衣在望月亭下棋,第二次见面,他穿一身白衣站在碧绿森林,第三次见面他则身穿红衣跨入屋内。

对方面色平静,但是陶陶此时,心内只有一种被愚弄的愤然。

他那么厉害,可以孤身去到扶清寺后山,总不会不知道,她是要嫁给他的人罢!

然而他并没有!

陶陶绷着脸拾起地上的绣了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起身要走,可是这都是他的地盘!

现在,她终于知道他那股厌恶是从何而来了,想来是不忿一个无才无德的女子捡了天大便宜,即将成为他的王妃罢!

她腆着脸和他说话时,也不知他心里怎么笑话她!

这般想着,她更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生着闷气了。

倒是这位御王殿下伸伸长臂支使她道:“为本王散发宽衣。”

在这里,莫说是妻子为丈夫宽衣了,便是洗脚都不算什么的。

不过她心内不舒服,此时瞧了一眼男人理所当然的臭德行。

起身要去叫人,嘴里敷衍道:“殿下,妾身手脚粗笨,不堪一用,不如让听茗进来服侍您吧。”

辞琰抿唇:“站住,怎么,我这眼盲之人叫不动你了?”

陶陶瞬间顿在那里。

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骗人这么炉火纯青!讽刺人也这么驾轻就熟!

陶陶咬咬唇几步走了过去,嘟囔道:“殿下金口自然是叫得动任何人的。”

陶陶抬手给他摘起发冠,可是他长得太高,她十六岁还在长个子,目前也才一米六,她踮脚,更无奈了,踮脚都有些摘不到!

如此这般,她一个不稳,就要扑到男人后背,正想着:鼻子要遭殃了!男人背后似长了眼睛似的,抬步转身,探手将她隔住。

一袭冷香萦绕鼻尖,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不敢,那比得上王妃开口便邀请陌生男子同食斋菜。”

“……”

陶陶被梗了一下,这是说她那日在山洞邀请同食素斋的事了。

她那时肚子发饿,又想当面问清他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一时情急就——就邀请他吃饭了。

现在看来真是饿昏头了才落下这则把柄!

混蛋!她再不去看他,动作尽量快地给男人摘下玉冠,转而为他脱起吉服,待得抱着宽大的吉服挂上架子,她却也不服气道:“殿下既然知道我要嫁人,为什么不主动言明?”

男人长腿一迈,坐在桌前:“那王妃既知即将为人妻,为何不主动避讳?”

如此咄咄之言,陶陶忽然词穷了!可是——她嫁的人是他啊!

这时,有小厮将热水送了进来,两人各坐桌前,各自沉默,浴桶水满,辞琰一个人入了浴房。

待得她的新晋夫君走了,陶陶目光呆滞地揉揉脸,叫听茗进来给她摘掉凤冠珠饰,清洗妆容。

听茗应声,很快将一应用具准备好送入房内,陶陶用面巾擦脸,听茗则轻手轻脚地给陶陶摘掉凤冠。

听茗刚才一直站在廊前,所以隐约能听到房内的说话声,她小心翼翼地问起,“王妃,听茗仿佛听到王妃和殿下争执,御王殿下可是饮多了酒,厨下备着解酒茶,王妃不如温柔小意安抚一下?”

陶陶捧着脸:哪里是争执,明明是他几句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擦干脸上的水珠,心情郁郁,他指责她和男人说话,可是她说话的人不也是他本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