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当重新换好女装的洛叶出现在面前,并且将手挽上自己小臂时,程默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他们走进一家街边的咖啡馆,此时已有一对男女等在那里,男人还是恍如初见般的猥琐,女人挺漂亮,但面相略显刻薄,他们像两个面试官,而洛叶便是迎接挑战的求职者,当然,如果这个求职者脸皮够厚,那么被镇住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王先生,李小姐,实在抱歉,路上堵车让二位久等了。”尽管洛叶的声音低了些,却并不违和。

李小姐撩了下秀发,并没有让他们坐下的意思:“也就五分二十几秒的样子吧,不算很久。”

王先生朝他们比了比对面的座位:“请吧,坐下好说话。”

程默向两人略略点头示意,接着拉开一把椅子,洛叶很自然地坐了上去,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位是你男朋友?”李小姐盯着程默看,“很年轻啊。”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讽刺洛叶老。

当事人不在乎她的攻击,只一门心思谈生意:“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嘛,我就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小奶狗。”他正说着,笑容有片刻僵硬,是程默被这番话膈应到,在底下碾了他的脚。

“小洛你怎么了?”王先生关切地问道。

“嗯没事,有点渴了,二位想喝什么,我请。”

然而李小姐不吃这一套:“不用,我们还约了别家策划,今天找你就是为了退预付款。”

在她面前,王先生连个屁都不敢放,男主人是指不上了,只能对女主人展开攻势,洛叶提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不慌不忙询问起来:“李小姐,冒昧问一句,是策划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吗?”

“怎么,我们签了卖身契?还不允许改主意了?”

“那倒不是,我们公司成立也有几年时间,没遇过中途毁约的情况,我想了解清楚问题所在,以便更好地服务顾客。”

“呵,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从会场设计到司仪主持我都不满意。”

“不妨说说您的诉求。”洛叶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准备记录下来。

李小姐冷笑一声:“你有没有审美,婚礼现场布置是照搬上世纪的风格吗,土的掉渣!”

“布置土。”他在本上认认真真写下三个字,“继续。”

谁心里都清楚她是在刻意找茬,没想到洛叶居然还配合她。

李小姐柳眉一皱:“材料也不行,到时候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我们可丢不起那个人。”

洛叶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睫:“选材差,还有吗?”

“这还不够?”

“这些都能调整,给我两天时间,我会再出一套方案,到时候如果李小姐还不满意,我就退款。”

“不需要,我看你就烦!”李小姐自己就是靠挤兑走未婚夫的前妻上位,她很清楚男人好色的劣根性,之前他们找了几家婚庆公司,未婚夫都不满意,唯独这家有个女司仪,他就同意了,也不怪李小姐满腹猜疑。

被人指着鼻子骂,若是换成自己,程默必定掀桌子开练了,可当他看向身边的洛叶时,却惊讶地看到他脸上笑容依旧,丝毫没有愤怒或是慌乱的迹象。

“李小姐恐怕是对我有些误会。”

“你干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那么敢问李小姐,我做了什么?”

李小姐瞟了眼旁边的未婚夫,咬牙切齿地丢出几个字:“勾引我老公!”

“哈哈哈哈!”洛叶笑出声来,把在座三人都弄得一头雾水。

“小洛?”王先生怕“她”一气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程默则用余光瞥见他的双手已经纂成拳,看样子是动怒了。

洛叶止住笑声,无奈地摇着头:“您说笑了,我有男朋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李小姐撇撇嘴:“他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过,鬼知道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程默自觉李小姐欺人太甚,就算不为洛叶,他也听不下去了,无论如何都得怼她几句消气。就在这时,他的脖子突然被洛叶勾住,紧接着一只手掰过他的下巴,柔软的触感像过电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

程默的脑袋轰然炸开,他,他被洛叶强吻了!

尽管只有唇与唇之间的短暂接触,但也足以令程默大脑宕机了,他都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身边的三个人说了些什么,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开合。

也正因为洛叶的一吻,打消了李小姐的猜疑,她放软了态度,同时洛叶提出让“她哥哥”来主持婚礼,李小姐总算答应再做考虑。直到目送两位客户离开,程默才回过神来,然后失控暴走了。

全咖啡馆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就见一个亚麻色卷发的女人拿着纸巾,拼命给身边的男伴擦嘴,那力道快搓秃噜皮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程默怒目圆睁,浑身直哆嗦,他扣住洛叶的手,恨不能先掰断而后快:“你活腻了是不是!”

“不是话赶话逼到那份儿上了吗,哦,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被他一语中的,程默回想起这些年的苦逼经历,别说女朋友了,他几乎连普通朋友都交不到,若不是上课会回答问题,同学一度以为他是哑巴:“是又怎么样!”

“呃……”如此直白的回答倒让洛叶不知所措起来,其实脸皮厚如他,也没想过有天会亲个男的,“用,用不用我对你负责……”

“不用,我只想揍你。”

“也行,别打脸就成。”

洛叶低眉顺眼的样子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旁边桌的客人不明就里,只看到程默一个劲凶自己“女朋友”,便斥责起来:“你还是不是男人,女朋友被别人损你不吭声,就知道窝里横!”

程默快气乐了:“你喜欢‘她’,你领走!”说完他一拍桌子,起身冲出咖啡馆。

“什么人啊!”邻桌一致谴责这种渣男行径,洛叶连连赔笑,而后拎起坤包追了出去。

程默出门就给中介打电话退租,但中介说如果毁约,预付的三个月房租不给退,那是程默的全部身家,他没钱再找一处房子了。他父母早年离异,又各自组建家庭,他回不去;宿舍人多嘴杂,他又不想听流言蜚语,以至于落得无处可归的地步。

对了,他想起去年曾在一家培训机构做兼职美术老师,那里提供员工宿舍,说不定可以重操旧业,顺便解决财务危机。

说干就干,程默赶在洛叶近身之前拦了辆出租,锁上车门,任他如何拍打窗户也不理会,催促师傅扬长而去。

然而赌气一时爽,当计价器开始蹦字,他的心也开始乱蹦,只能暗暗咒骂洛叶,要不是为了甩开他,自己就坐公交了。

培训机构设在一栋商住两用的楼里,走廊很是狭窄,物业服务也不到位,头顶十盏灯坏了七个都没人来修。事到如今有个住处就行,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了。

程默敲开其中一扇门,负责咨询的人把他引进去,待问明来意,那人通知了老板。出乎程默意料的是,老板撂下电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亲自上阵腾出张床位让程默住下。在走投无路时,有人愿意伸手拉你一把,这份恩情通常能让人记一辈子。

用程默自己的话来说,这个老板很照顾做兼职的大学生,当晚为了庆祝老员工回归,他自掏腰包带大家出去吃夜宵。从前遇上这种事,程默都是能推就推,但这次他是聚餐的主角,总不能缺席,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大家吃吃喝喝,之后又在众人的提议下去了附近的KTV。

同事们都玩得很嗨,只有程默杵在角落里静静坐着,老板见他一如既往的不合群,便靠过来怂恿他点歌,程默微笑推拒。

“你点一首,就当给我面子,今天大家可都沾了你的光。”老板把手臂搭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这个姿势说亲切也亲切,说暧昧也暧昧,总之程默很反感与人肢体接触,不动声色挪开了些。

“我唱得不好,不辣大家耳朵了。”开玩笑,天生的音痴岂能在外人面前现眼。

其他人招呼道:“来吧,都是瞎唱,开心就好。”

拗不过大家的热情,程默勉强同意:“点个合唱的吧。”

他话音方落,屏幕切到下一首歌——今天你要嫁给我。

有人把话筒递给他,程默满头的黑线,正在他犹豫要唱蔡依林还是陶喆的部分时,老板拿着麦开始唱起来。

程默全程小声念词,幸而有老板领唱,他才熬过难关。然而一首完后,大家继续起哄让他们合唱,程默连连摆手,老板却不为所动,依旧拉着他不放。

正拉扯着,程默感觉裤兜在震动,他拿出手机,频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往外走:“抱歉我接个电话,大家继续。”

同事们都不甚在意,该喝的喝该唱的唱,谁也没留意到,老板微醺的眼神中,已染上了一层异样的光芒。

程默走出包间接通电话:“喂,你好?”

“这都几点了,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程默这次很淡定,洛叶能开车找到自己学校,自然有本事弄到手机号:“房租不用你掏了,我明天就会搬走,谢谢你的早饭。”

“那你今晚住什么地方,安不安全?”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我能出什么事,改你的方案去吧。”不等对方继续开口,程默直接挂断电话,并将他拉黑。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响让他很不舒服,大家又不断劝酒,他是男生躲不开应酬,从聚餐开始就喝了不知多少杯,现在头开始阵阵疼痛,便去洗手间洗脸。

冰凉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他稍稍好受些。

“喝太多了?”身后传来老板关切的问候。

程默拧紧龙头,随手抹了把脸:“没事,走吧。”

“我已经让大家回家了,看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嗯,好。”程默转身准备出门,被瓷砖上的水滑了一下,脚下拌蒜差点摔倒,这时一双有力的手穿过他腋下,从身后抱住他。

“我扶你吧,确实喝多了。”

“没事。”

“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别这么见外。”老板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揽着他往外走,程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感觉老板的手有意无意地往下滑,已经贴上了自己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