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中心的医务室不远,可是医生刚巧不在。

纪千尘打了个电话,说值班医生在另一边场地包扎伤员,要晚一些才能回来。广告部某位思维太活跃,身体协调却不给力的同事,在空中器械上做危险动作,结果不当心摔下来,还好没骨折。

这样一比较,IT部这边就只能算是小事故了,如果当时迟恕的反应不够快,或者他不愿意伸手去接,肖婷婷这会儿不知道会不会比广告部那位还惨?

其实,迟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住肖婷婷,这多少让纪千尘有点意外。他一直是个很冷漠的人,尤其是对女生,如果换作五年前,也许他会冷眼看着人掉下来。

他会很绝情地说:“人不作就不会死,关我什么事?”

纪千尘一时间有些走神,这样想来,迟恕从前对她还算特别的,至少,她那样作天作地,他都纵容了,没让她作死,也没让她再淋雨。

可是,今天的肖婷婷呢?难道她也是特别的?

既然医生来不了,迟恕懒得等,如果不是纪千尘说天气热,怕感染,他根本都不想来。

纪千尘当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她按照电话里交待的位置翻找消毒棉签、医用碘伏和纱布,打算自己动手。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找东西,长腿交叉,倚在雪白的床边,就仿佛刚刚流血的地方是在别人脖子上。

她把托盘放在右手边,准备好一切,想要给他先清洗一下伤口,抬头却又愣了愣。

迟恕已经意外听话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过来。然而,伤口在右侧颈上,纪千尘如果从正面过去,然后俯身低头……那个让人心跳加速的近距离,像是在主动索吻。

她老实地垂眸,不想和他对视,耳尖却悄悄泛着粉红。

她知道清洗伤口会刺激得伤口很疼,她格外小心翼翼,既怕沙尘没洗干净,又怕下手太重。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尽管很专注,她还是感觉到他落在她脸上的气息,勾得她心痒。

她的专注力受到了影响,目光忍不住默默游走在他白皙优雅的脖颈和弧线利落的喉结。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看着很禁欲,同时又很性感。

记忆里,她喜欢他的一切,包括那双一见难忘的眼睛,那双修长冷白色的手。而最让她一直肖想的,是他浅粉色的薄唇,可她打了好几回主意,一次都没得逞。

迟恕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一动歪心思,他就能提前感知。岑意偷袭过、装晕过,还试过霸王硬上弓,迟恕总是轻巧地一偏头就躲过去了,让她亲个空,就连强上的那次,也被他捉小猫似的从身上把她扒下来,附赠她一句:“请矜持。”

纪千尘脸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因为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悄悄抬了下眼,发现迟恕真的在看她。

他现在不是很讨厌她,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吗?

纪千尘有点疑惑,和他对视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迟恕看见她脸红了,时隔多年,她还像当初一样,很容易脸红。她表面上张牙舞爪、没羞没臊,脸皮超级厚,其实,她每次脸一红,会连带着耳尖都粉粉的,很可爱。

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磁性却冷冰冰的:“五年了,你还是只会这一套吗?又想故计重施?”

死缠烂打、装可怜,等到他真的动了心,她就跑得远远的,再不要他了。

当年,他找过她,找不到;他打电话,她换号。连魏婕那里都问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她真是个,好狠心的女人。

“岑意,耍得我团团转,很有意思么?”他盯着她,眼睛像幽黑的深潭,里面藏了丝嘲讽。

纪千尘一愣,心中发痛,手下跟着重重地按了按。棉签压着伤口,在药水的浸润下威力无穷,迟恕在猝不及防下皱着眉,轻抽了口气。

很好,两个人都感觉痛了才公平。

她扔了手里的棉签,又换了两根干净的,给他擦药。“我没耍你。还有,那时候,是我在天天围着你团团转,可你……你就是不喜欢我。”

她像在赌气,擦完药,低头收拾托盘。迟恕擒住她一只手腕,默默等着她抬头。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当俩人再一次对视,他的神情阴沉刻薄,“是觉得不甘心,还是觉得我就该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她气闷之下像炸毛的小兽,低着头用双臂猛地推开他。他后退半步,再次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纪千尘听到了,心又马上提了起来:“是不是撞到你肋骨了?”那个曾经受过伤的地方。

迟恕白着脸,缓缓地摇了下头。他只是在刚刚后退的时候后背碰到了床架子,他之前拓展是向后摔倒的,可能后背上有淤青或者擦伤。

没等纪千尘再说话,迟恕已经起身出门,离开了医务室。背影那样决绝,就好像,她只是个陌生的路人。

五年了,她一走,音信全无。迟恕以为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偏偏她还心心念念他有一根曾经受过伤的肋骨。这是在做给谁看!

迟恕从小就很叛逆,他考上H理工大,是为了和父亲迟毅较劲。大姨总说他,如果肯用全部心思来学习,铁定能考上清华北大。他考上很多人羡慕的H理工大,的确只用了一半的心,全靠基因好。

他的外公外婆都曾经是大学教授,外公俞安华是非常有名气的博士生导师,父亲迟毅当年就是俞安华的得意门生。大姨俞诗书画精湛,母亲俞音曾得过许多国内外的钢琴大奖,可谓一曲方歇,余音绕梁。

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却一直活得冷冷清清。他很早就知道,爸爸不爱妈妈。大姨说,爸爸在感情上背叛了妈妈,他心里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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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妈妈没了,迟恕上学了。大姨从那时就教会了他仇恨,她还说,他妈妈是大家闺秀,他父母的婚姻看起来是天作之合,然而,越是顺理成章的婚姻越是靠不住,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

迟恕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逃学打架,渐渐地,爸爸不再管他。那么多年,父子俩过得形同陌路。

他不再逃学打架,是在遇到了岑意之后。

有一天大晚上的,岑意跑去学校的后门口等他,那是他打完游戏,从网吧回学校必经的地方。

谁知,她一出后门,就看见一群人在打架,打得特别凶,其中有迟恕。

等到对方的人被打跑,迟恕才看见站在一边被吓哭了的小姑娘。她刚才都没敢喊他,就怕他一分神,会被人打。

他皱着眉微微低头:“哭什么?”

岑意虽然和他同年级,毕竟男女有别,她身材娇小,此刻哭得像只小花猫。“你嘴角青了。”

他随意地抬手抹了一下,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已经习惯了。“我不疼。”

“可我看着疼。”她带着鼻音,还抽了两下鼻子,尾音软萌,像猫尾巴扫过心口,仿佛能止疼。

迟恕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鼻子,呆愣了一会儿,绷着脸问:“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嘛?”

她这才想起来意,止住了哭,从外套里面拿出一杯保着温的奶茶。“和室友去逛街,看到新开了一家,味道不错。”

迟恕站着没接,她就把吸管拆开了插好,捧到他嘴边。这姑娘有点倔,除了死缠烂打,还喜欢给他吃她喜欢的东西,她说这叫分享。

“怎么样,是不是好喝?”

迟恕一向不太吃甜食,他蹙了下眉又松开,点了下头:“嗯。”

“那你慢慢喝,早点回宿舍,我先走啦。”她心满意足,快走几步进了校门,又转身对他挥挥手,提醒了一声,“门禁时间快到了!”

迟恕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像只灵巧的小鸟,不自觉又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他在想,她滑嫩Q弹的脸蛋会不会和椰果感觉差不多?

身后传来“啧啧”几声感叹,他才发现一起打架的哥们都没走,站在旁边艳羡不已。

“这么漂亮的女生,身材也好,她怎么就不追在我后头,给我送奶茶呢?”

迟恕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骂了句:“想得美。”

几人一起进校门,过了会儿,他又突然说:“以后你们和人打架,别叫我了。”

那几人惊得不轻,这是多少年的浪子要回头?“为、为什么啊?”

“因为她哭起来很烦。”迟恕轻描淡写地答完,径自回了宿舍楼。

他说他不再打架,就像他不再逃课、不再通宵打游戏一样,一言九鼎。可是,没隔多久,他却又和人打了一架,而且,还伤了一根肋骨。

这回,岑意哭得更厉害,她抱着他的胳膊,迟恕觉得自己的左臂上稀里哗啦像遭了水灾。

然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把她推开,也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她,这一回打架,其实是为了她。

前几天,他恰巧看见三个混混在校外的小吃街对着岑意和她的室友动手动脚,满嘴荤话。后来可算让他逮着了,他一个打三个,孤军奋战,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当然也得付出点代价。

他觉得,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岑意。架是他自己想打的,不管她知不知道,他都会这么做。就像,无论她有没有看懂他的回应,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追在他身后说:我想照顾你。

迟恕迎着夕阳走出拓展中心的医务室,他默默地把一只手按在胸前。疼的不是肋骨,疼的是心。

这颗心、这个人、这么多年,他白疼了。

他只记住大姨说过,这世上轻易得到的人都不会被珍惜,就像他父母的婚姻。可他却忘了,这世上也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不离不弃地一直追在他身后。

当他想要回头抱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纪千尘收好托盘药品,又给医生打电话说了一声,这才返回拓展场地,和IT部的人汇合。

拓展结束,两个部门一共三台车,田莉又回了纪千尘坐的这辆大巴车,并没和广告部一起走。

“今天时间不早了,不用回公司,直接各部门聚餐,那几个部门的同事已经陆续从公司出发了。”

田莉对纪千尘说:“你还不知道吧,IT部和我们部门订的同一家餐厅,路总和迟总商量着,干脆两个部门联谊聚餐了。”

其实,只是路子俊跟迟恕商量,迟恕对这种问题一向没兴趣,也不反对,所以“嗯”了一声,算是达成共识。

纪千尘听见后面座位一小伙在说:“咱们部门光棍儿多,人家行政人资姑娘多,早该联谊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不可说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622:51:04

看到许多跟文的小天使们还去默默订阅了我的完结文,谢谢厚爱!爱你们~

为表示感谢,提前附赠一个小番外:

迟恕和纪千尘举行婚礼时,请了蒋波当伴郎,魏婕当伴娘。

后来不知道啥时起,伴郎伴娘悄悄好上了。

蒋波和魏婕结婚的那天,按规矩,新郎要把新娘一口气抱上婚车,不能让新娘脚沾地。

然而,魏婕本来就不算娇小,蒋波又挺瘦,抱了几回,总是体力不济。

眼看着婚车出发的吉时要到了,魏婕一着急,脱了高跟鞋,赤脚穿着婚纱,抱起蒋波就跑。

蒋波不乐意了:“这样子出去,我男子汉的威风扫地,我不要面子的么?”

魏婕冲他抛了个媚眼:“男子汉的威风,晚上让你找回来。”

蒋波顿时红了瘦脸,窝在强壮新娘的臂弯里,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