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尘很绝望,她既不能说因为凤决是她穿越而来的目标人物,也不能告诉他关于原主那一世的人物命运。此时此刻,一切真话听起来都更像是胡扯。

她抽答一下鼻子,纤长的睫毛委屈地抖了抖:“是因为……因为奴婢钦慕二殿下。二殿下当年把星蜀的那些野蛮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滚……诶,战功显赫,实在是汉月的大英雄!奴婢是非常真心的!”

“真心”那俩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凤决眸色微敛,浓密的长睫垂下来,掩住了一腔的抑郁。

凭他这般绝世的风姿、皇室的身份,明里暗里属意于他的女子从前多如过江之鲤,就连双腿残疾了,仍不在少数。

人家表白大多是叫他反感,纪千尘的表白,却让他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她连目光都不愿与他对视,耷拉着脑袋,几乎是硬着头皮、咬牙切齿、视死如归。

为了找个借口才说钦慕他的吧,以为他看不出来?她说得这么勉强,还不是因为,心里早记挂着凤清?

“你当我愚昧可欺么?”凤决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轻声吐出句话来,“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骗!”

纪千尘疼得快要哭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雾气渐浓:“奴婢不敢骗殿下,奴婢真的是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挣扎,头一偏,目光却凝滞了片刻。凤决掐着她下巴的手臂微微抬起,衣袖往下落了些许,冷白的肤色上赫然一圈晶莹剔透的黑亮。

这不是,测试世界里公子醒用墨玉制成的那个手串么?为何又在凤决这里?她穿越的世界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公子醒和凤决又是什么关系?

下巴上的手指突然又紧了紧,像是在惩罚她这个时候还要走神。“你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嗯?”

纪千尘被吓得心跳加速,她知道,他是传说中的恶魔、活阎王,她也知道,他的手不仅杀过人,而且杀人如麻。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死得不明不白。

“殿下饶命……您若实在是嫌弃奴婢粗笨,奴婢……走就是了……殿下,疼……”

她越是害怕求饶,他手上的力道越是加重。不过是个小宫女,她扛不住了,自然能说出几句实话。

她眼睛里的水气往上涌,一滴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滚下来,砸在凤决的手上。

他最讨厌女子在他面前装可怜和投怀送抱,他带了几分恼意,想要进一步“严刑逼供”的时候,纪千尘却摇晃了一下身子,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凤决的身上。

“……”凤决没想到,这投怀送抱的事说来就来,他偏过头去,睨了王才一眼。

从前但凡有装晕往凤决身上倒的,王才都会飞快地跑过来帮主子挡一下,省得二殿下这种有洁癖的人觉得弄脏了衣裳。

可是这回,王才没来得及。谁让凤决死捏着人家下巴不撒手,俩人离得又近,纪千尘顺势倒在他坐着的双膝上,王才都还没来得及俯身。

凤决此时才发觉,指间那精致的小下巴软软的、热热的,热得好像是有点过了。他抬手阻止了正准备上前,把纪千尘弄走的王才,伸了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额上试探。

“她烧得厉害。”难怪她说自己不舒服,竟然是真的。

凤决再次偏头,瞧了眼王才,王才心领神会,主子这一眼的意思又和方才不同。

眼睛里带了丝嘲讽,是在笑话他先前对凤决说,他从没见过这么皮实的小宫女,她在水里待了那么久居然没事,刘嬷嬷看着粗壮,却是被人从塘里捞起来就病倒了。

原来皮实的小宫女也是会生病的。

王才俯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殿下,您今日已经对外说了,凌宝儿是您的救命恩人……”

以前那些扑上来的宫女下场都不大好,可若是救命恩人没过半天就被他弄死了,又或者病死在承西殿,那总是有些不妥的。

凤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他硬梆梆地说:“那就治吧,找人来瞧瞧,好好给她治一治。”

王才一面应着,一面弯下身子,要把这位还在殿下腿上趴着的宫女搬开,凤决却又再次挥了挥手。

他的余光不经意地滑过她的下颌,微敞的交领从这个角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他眸色深了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游在那一湾水里,体态风流妩媚,湿透的宫衣下,身姿若隐若现。

她显得很焦急,也很吃力,她看起来,是真心不想让他死的。若不是她心机太深伪装得太好,便是她还有别的企图。

在他这里,值得那些人大费周章的,除了他的性命,那只有……

“你说,她为什么救我?”声音凉薄,听不出感激。

“没准儿,殿下您想多了,她只是贪图您的美色和富贵。”王才躬着身子,眨巴着眼睛,仔细地分析,“毕竟三皇子人缘好,身边出众的宫女太多,她熬不出头,……奴才可不是说您人缘不好……”

脑门上已经挨了一记暴栗,王才捂着脑门,没敢再说下去。

“去叫两个大力的婆子,和采玉一块儿来,接她回下房去。”

凤决吩咐得极冷淡,直到王才出了门,他才重新垂下眉眼,目光轻轻地、漠然地落在那两片小巧的唇瓣上。他知道的,它们很柔软。

她安静地倚着他的小腿,枕在他的膝上,若不是玉雪秀气的脸颊透着非正常的红润,会让人觉得她只是在睡觉。

这宁静的一幕让凤决有些恍惚,不记得多少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也曾看见自己的生母虞美人这样伏在父皇的腿上。父皇用一根手指绕着她腮边的青丝,自言自语地念着:“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虞美人身故,在这世上,他从不知有谁会真心实意地待他,他也从不知,该拿真心实意来待谁。

以前,他只知道要熟读兵法,浴血沙场,救百姓于水火,为父皇分忧。后来他才知道,人心险恶,争权夺利,这世道远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他在边境奋勇杀敌的时候,朝中有些人想的,却是借星蜀人的手杀他。

那年,他身先士卒,与星蜀大军殊死一战,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大军却断了粮草。他被困青石岭整整七天,身中毒箭,险些就回不来了。

苍天有眼,又或许是虞美人在天之灵庇佑,后来,他竟奇迹般地杀出了重围,大败敌军凯旋而归。

可是,大军粮草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他却始终也查不出来。所有相关人员一夜之间或病死或被杀,他不信那是巧合。被困青石岭那非人的七天,他知道,是一双能够翻云覆雨的手,在把他狠狠地推向灭亡的深渊。

他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是身上毒素未清,到底是毁了他的双腿。他表面上战功赫赫,风光无限,然而谁都清楚,汉月国从来不会让一个残废来当皇帝。

一时间,他尝尽了世间冷暖。

曾经是父慈子孝,如今父皇对他,何其冷淡;曾经是兄友弟恭,如今三弟待他,就像待门客一样,谦和而疏离;还有秦晴……

失意时,曾陪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小将军韩晋与他把酒痛饮,说了句实话:“你一心杀敌报国,又可曾想过,你的赫赫威名让手握重兵的秦太尉颜面何存?让秦太尉的姐姐,母仪天下的皇后颜面何存?让与你同为皇子的三殿下颜面何存?甚至,你让九五之尊的陛下,颜面何存?”

凤决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的一片赤诚,倒将所有人,得罪个干净。到头来,他四面楚歌,不知道谁会将他置于死地。

从此,他蛰伏于承西殿,一面与暗处的敌人打起了哑谜,一面以身为饵,诱对方出手。

前些日子,他不声不响地探查,发现各方的势力还真是瞧得起自己,这承西殿中安插的钉子不少。于是,他故意找茬,将有嫌疑的宫人们视情况或打或杀,或撵出了承西宫。身边倒是清静了,可他也为自己挣下个“活阎王”的“美名”。

至于他的腿,如今已远没有他散播出去的那么严重,虽然再练不得武了,但并不影响他下水。

他是特意把后园的宫人全都支开,或去别宫办事,或去前院洒扫。那后园的池塘里,藏着一个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王才亲自去烧热水,准备凤决上岸后沐浴更衣,谁知道,就在这个当口,从围墙上跳下来一个凌宝儿。

凤决脾气阴郁古怪,不许生人靠近承西殿,本也是想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在大白天,等来了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小宫女。

当时,他本来都快要上岸了,却突然砸下来一个喊着说要救他的女子。他不能让人发现他能游泳,更不能让人怀疑池塘里暗藏天机,于是,他只能闭上眼睛,装成落水被救。

这个凌宝儿救人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嘴对着嘴地贴了上来,硬是气得凤决睁开了眼。那一刻,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干脆掐死她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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