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

纪千尘没想到,她躲到承西殿来的第一天,便要与秦晴见面。看来传言不实,不是说,除了皇上和皇后,凤决对谁都不待见的吗?可是,这位秦小姐也可以成为承西殿的座上宾。

秦晴自幼与两个皇子相熟,她是凤清心头的白月光,那凤决,该不会也喜欢她吧?

纪千尘将仪容稍加整理,低着头往前面去,一进门,她便跪下行礼,低眉顺眼,看着极是谦卑。其实,她就是怕自己一抬眸,又被秦晴“喜欢”上她那双明珠似的眼睛。

偏生秦晴不甘心,非要叫她抬起头来回话。“听说,你是从三表哥身边调过来的宫女?起来让我瞧瞧,我应该见过你。”

凌宝儿曾在凤清的书房伺候,秦晴的确是见过她的,只不过,凤清身边宫女多,样貌出众的也不少,此时,秦晴对她还没有太多的印象。

纪千尘无奈,只得起身微微抬头,口中自谦道:“奴婢身份卑微,且手脚粗笨,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

她今日在水里折腾的时间长,现在脸色还略显苍白,沐浴后一头青丝只按照宫女规制梳了个极简的垂云式,别着支素钗。

“倒真是看着眼熟呢。”秦晴抿唇轻笑,即便纪千尘这会儿打扮得再低调,同为女子的敏锐,还是让她目光如炬地捕捉到这小宫女难掩的天人之姿,从前竟不曾留意过。

“生得这般水灵,怕是在整个宫里也算是个拔尖的,三表哥怎舍得放了你?这会儿,保不定正躲在屋里怄得哭呢。”她语笑嫣然,轻松的口气像是在打趣,却挑得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墨兰第一个不服气。

因着秦晴与凤决是从小相熟,墨兰自幼陪在秦晴身边,说话也并不十分拘谨。她嗤笑道:“小姐抬举她了。晚膳前小姐还见过三皇子,依奴婢看,三皇子见了小姐心情好得很,哪里见得会为了个宫女伤心难过。”

纪千尘不说话,只拿余光扫过凤决和秦晴,便又重新恭顺地低了头。

秦晴喜欢穿素雅的曳地长裙,宛如山巅之雪、清香的茉莉。表面上是心性高洁,不愿于色相上过多计较,其实那裙子裁得多一分则繁冗,少一分则轻佻,材质做工算得上举国无双,衬得她柔美婀娜、高雅华贵。

她瞎了的左眼眸色略浅,平添几分柔弱迷蒙感,她最不喜欢别人与她对视,行动上,她也比正常人稍缓。

凤决只是垂眸喝茶,神情不显波澜。

秦晴不轻不重地训了墨兰两句,便关切地转向凤决:“二表哥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才稳妥,可别在水里着了凉。”

“无碍的。”凤决淡淡应了一声。

“这也亏得是二表哥,久经沙场身子强健,若换了三表哥,想必可有罪受了。”秦晴夸人夸得不着痕迹。

纪千尘微微蹙了下眉心,想也没想,开口问道:“三皇子,不是会水的么?”

“你从何处得知三表哥会水?”秦晴对她的发问也不怪罪,掩唇笑道,“他最怕水,若是掉进塘里,不淹死也能把他给吓死。”

凤清竟然是不会游泳的么?纪千尘脑子里一片凌乱,那么当年在深潭之中救起原主的人是谁?原主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入宫,却落得个悲惨至极的下场。可是到头来,竟是弄错了人?

为什么原主醒来会是在凤清那里?为什么原主道谢,凤清也并不否认?原主听见过有人叫“殿下”,而汉月国就只有两位殿下,若不是凤清,那只能是凤决……

纪千尘低着头,雕塑似地立在墙边,主子不叫走,她不能退下。秦晴和凤决又聊了些什么,她再没心思去听,直到秦晴带着墨兰离开,秦晴经过她身边时,又特意停下了脚步。

雪白的葇荑带着羡慕和怜惜,轻轻抚上纪千尘的脸,冰凉的指尖最终落在她秋波剪水的左眼上。纪千尘心中害怕,却只能僵硬地站着,不敢闪躲。

“生得这样好看,又怎么会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你瞧,你不是那么巧,一来就救下了二表哥么?”

秦晴总是这样,她说的话总是乍一听不显锋芒,实则暗藏杀机。

真的只是恰巧吗?凌宝儿对于凤清而言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还是颗别有用意的棋子?她主动请缨来承西殿当差的目的是什么?

秦晴拿捏得好,看似无心轻巧的一句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像枚小小的飞镖,正中靶心。这些,恰是凤决一直猜不透的。

“凌宝儿,你过来。”

秦晴和墨兰已经走了,屋里除了她,只有凤决和王才。纪千尘被这危险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乖乖来到凤决身前跪下。

凤决坐在椅上俯身,幽凉的目光像一尾巨毒的蛇,在她脸上缓缓爬行,声音更是带着说不出的阴鸷。“你在害怕?”

纪千尘一愣。他的眼光也太毒了吧?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害怕。

当秦晴带着寒意的指尖在她脸上滑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原主那一世,秦晴楚楚动人的一句话:“她的眼睛真漂亮,我很喜欢。”

因她一声喜欢,凤清便剜了凌宝儿的眼睛,双手奉上。

有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会让人忍不住战栗,手脚透着冰凉。纪千尘觉得不像是原主的记忆,倒像是,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虽然她刚才硬着头皮没敢动,可是缩在衣袖中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掌心的肉里,微微的颤抖是疼痛也是害怕。

“奴婢……没有。”纪千尘并非嘴硬,凤决一定不会相信,她怕的人不是他这阴狠的二皇子,而是那个温和娇柔的秦晴。

她在撒谎。凤决的唇角浮上一丝毫无温度的淡笑:“没有?那抖个什么?”

“奴婢……没抖,奴婢只是觉得,很不舒服。”她确实觉得不舒服,从她发现原主所谓的救命恩人只是个误会,她就开始头痛气短,说不出的难受。

又在撒谎!方才进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突然就不舒服了?似乎,是从墨兰说了,凤清对个小宫女并不在意,她便开始魂不守舍?她既然这般舍不得,却偏偏要来承西殿。

凤决用带着森森寒意的目光审视着她:“为何主动请命,来此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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