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妄的电话打进来,时屹看了一眼时迁,一个眼神的交流后当着她面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许妄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只能听到时屹不轻不重的开口:“急什么?”

一向哪怕周围人都乱了也依旧会固守住阵脚的许妄此时居然也会有被人安抚的一天。

时迁看着雪面,注意力在时屹的电话上。

“好了,我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时屹转过头对她说:“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阿迁。”

“我帮许妄来这里找过你一次,这一次,你需要我帮你转达什么吗?”

时屹的状态切换的很快,认真中透着轻松的玩笑,玩笑中又时时刻刻严谨着每一个问题。

他口中说的转达是什么意思,时迁不是不知道。

但她还是问了:“转达什么?”

时屹也不拐弯抹角,似真是有人在等不愿多耽误一秒:“转达你喜欢他。”

“...我”

“别说你不喜欢,也别说不确定,阿迁,如果你不喜欢许妄,你又怎么会在和我们保持距离的这些年里唯独让他一个人走进了你的世界里?”虽然是问,但时屹的眼神里确是笃笃实实的肯定。

时屹一直看着她,在等她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她没在犹豫,只是在想,原来时屹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这些年,横亘在他们间的距离。

时屹提醒说:“最后十秒钟?”

他的每一言一行都在表示着他在赶时间。

她立马答:“不用了。”

她的回答倒也没有出乎时屹的意料,他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别送我了。”

没等时迁再说什么,时屹就已经走了。

看着时屹的背影,时迁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从小到大,这还是时屹站在哥哥的身份上提出要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的变化,但这种感觉很奇妙,前所未有。

果然,曾经没有拥有,才会更加容易满足。

时迁缓慢的往回走,在想刚才时屹说过的那些话。

眼前似乎能够看到那天许妄马不停蹄朝学校赶来时的场景,再后来他出现在她面前说带她走。

许妄处理麻烦起来干脆利落,她对他有绝对的信赖和信心。

所以她跟着他走了。

后来得知赵芮生喜欢许妄,而且是很喜欢的那种,她试图想要迈出的那一步以十倍的速度往回退,退到不可逾越的朋友位置。

因为距离,所以无论多特殊的人其实也可以变得可有可无。

那是在这的半个月里,她反复试图说服自己的道理。

步伐在工作室门前停下,她停下来没再往前走。

许妄的脸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站在雪地里,路上没有来往的行人,她的背影清明雅致。

“阿迁。”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分离出来,从身后传进耳膜。

她愣怔片刻,缓缓抬起眼帘,转身。

许妄就站在她十步路的距离处。

她朝他轻轻的扬起嘴角,笑了。

她对许妄的出现并不意外。

他总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

见她笑,许妄脸上的凝重被化开,眉眼变得柔和。

许妄走近,把手中的药递给她:“膝盖上的伤记得抹药。”

这是刚才去等时屹的时候他去买的,正好也能再看看她和时屹见面后的状态。

时迁没有立马接过,而是看着他:“许妄,你打赌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是时迁第一次问他,在想什么。

许妄微微蹙眉,刚才时屹并没有告诉他跟时迁提起了这个赌。

“是时屹的意思。”许妄答非所问,不想让她产生多余的误会。

这个赌,他本来也没有多大想要配合时屹的意愿。

时迁浅笑,接过还悬在空中许妄手里的药,说:“我以前,”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和她的动作一样,眼睑轻轻的垂着没抬起:“一直觉得你生来就是自信的人。”

“原来,也不是啊。”

原来也是会有小心翼翼的时候,也会有没有把握的事情。

原来的源头,是她。

她抬起头,嘴角的笑意还在,只是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像是云开后的月明。

“许妄,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现在才说出来,是不是迟了?”

风也变得温柔,雪花轻扬,被吹远,带走所有不圆满的情绪。

空中只有时迁轻细的声音在回旋。

每一个字,每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情绪,都被许妄全部收纳。

慌张,震惊,疑惑,一时间的情绪在许妄脸上接连过渡。

而时迁的眼神里,写着肯定。

她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这句喜欢,许妄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

他有点狐疑:“阿屹跟你说什么了?”

“和他没关系。”她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太突然,太像是个玩笑。

可她,是不想再继续理智下去了。

“在你没来之前,我也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她轻声开口,柔和的声线却满是勇敢。

“赌你会不会回来。”她蓦然一笑:“我赌你会。”

“另一个我,赌你不会来。”

“于是我就告诉她,如果你来了,那么作为赌输了的惩罚,一定要告诉你喜欢你的这件事情。”

雪花化成薄片,落在肌肤上,清凉柔软的绽放。

在这一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到最大,不想错过一分一毫的感受。

许妄终于笑了,眸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

“我是不是赌错了?”他问。

他的时迁,勇敢的向他迈出了这一步,坚定又果断的一步。

他伸手贴着她的脖子将她搂进了怀里。

胸口的温度紧紧相贴。

“阿迁,想好再回答我的这个问题。”他的温柔足以抵挡所有的寒风,坚固难破。

时迁早就想好了,几乎是立马就回答说:“嗯,赌错了。”

那一天,正值桐市最冷的一天。

也是时迁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天。

也是在这一天她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做坚实的后盾,在困难来临时挺身而住,义无反顾。

她不是脆弱,不是想要依靠,而是恰恰是许妄给了她所有安全感和心安。

其实她很贪心,所以想要剩下来的日子里,一直有许妄在身边。

喜欢和陪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在喜欢上许妄之后,她才明白这个道理。

而这个恰恰,不能偏也不能移,只能是许妄。

仅此而已。

这是时迁站在路口上,停顿沉思时脑海中所有的想法。

十二月十六日,大雪。

时迁和许妄在一起了。

时屹从学校离开后,就将手机开了静音。

他想要片刻的安静会。

时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他知道他这么做是公平的。

从时迁来到时家的第一天起,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给过她来自哥哥真正的关心,在第一次见面时他甚至暗自发誓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把时迁赶出时家,随后越渐长大,他开始平和的看待事物,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无关痛痒的一个人而已。

直到成年后,虽然没有提及,这样的想法他却一直都存在心底。

许妄那天在病房里当着所有人面说的那句:“你的心哪怕少偏一点,我都不会不让步。”

字字铿锵,敲进了他心里。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习惯罢了。

没想到的是许妄原来一直也知道。

他自以为他早就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时候,但是不经意的流露总是无法避免。

对时遥是这样,对许妄是这样,哪怕在赵芮生的那件事情发生时,他在第一时间里最先关心的也都不是时迁。

同时,他也没有想过要去刻意改变什么。

是错吗?在他提出要单独见一面时迁被许妄拒绝的时候,他这样问许妄。

许妄也做不出来回答,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错。

许妄只问他:“你觉得对吗?”

时屹苦笑一声,是啊,不对。

从一开始就不对。

“那么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他又问。

许妄的回答是:“永远都不会晚。”

时屹又会心的笑了一声,这就是许妄,永远都清醒,永远都明理。

可他偏偏认认一个理。

就像喜欢上一个人,便只会喜欢那一个。

所以不管最后时迁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对许妄产生影响。

是喜是悲,于许妄深藏了这么多年的喜欢而言,太微不足道了。

还有什么,能重过时间刻度尺下留有的情意。

于是,他强行和许妄打了一个赌,说:“如果她承认了,说明她也喜欢他,如果没有那就是不喜欢。”

许妄沉默了好一会,才选择了后者。

可事实说明,赌是骗人的,喜不喜欢要亲口说出来才算。

这次见面,说是为了时迁,却也是为了许妄。

走的时候,时屹看到许妄的视线落在校园处的某个角落,放眼望去能够看到艺术楼三个大字。

而就在前半分钟,他把时迁的回答告诉给了许妄,她没承认。

“走吗?”时屹问他。

许妄没有说话,但是眸中的神色已经有了回答。

他要去找时迁。

时屹看着许妄进校门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之后,才开动车子离开。

他清晰记得许妄在转身的时候说的那句:“她不承认没关系,我喜欢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