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搬出时家的第二天,时迁就收到了她的短信。

“现在方便见面吗?”

收到时遥短信的时候,时迁已经在工作室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手指刚打完三个字“不太方便”,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我们回高中看看吧。

她们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要说是去回忆在学校里她们有什么交集的话,少到和普通同学之间差不多,若是因为母校情结的话,倒更说的过去。

看时遥短信上面的意思,她现在是已经在学校了。

她们所就读的那所学校是桐市最好一所中学,教育部门和政府机关都大力扶持,在提出要建立新校区以向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后,不到一年就落实到位了,新校区在市中心的最西边,她们的母校成了老校区,位于最东边。

也因为学校的迁移,桐市的发展重点也往西边偏移,相比较之下,东边的老校区显得有几分荒凉。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时遥提出了要回去看看。

时迁在半个小时后到达老校区,时遥在短信里说她在汇演大厅。

当年她摔下舞台再也不能弹钢琴的地方。

此时再回到这里,汇演室的墙身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被雪覆盖住,白色的雪也染上黑。

汇演大厅的门被两道带链条的锁锁住,长长的阶梯从门口延伸下来,紧闭着的门内是她们的高中时光。

时迁不是一个感伤的人,故地重游纵使该有万千感慨,她只会轻叹一口气,然后放下。

她没有在门口看到时遥的身影,于是她给时遥发短信。

“你在哪?”

时遥回的很快:“汇演室。”

“倒数第二根的柱子后面。”

时迁顺着柱子数过去,果然看到时遥的身影站在那里,她今天穿的很多,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她的身型和赵芮生差不多,乍一看还以为是赵芮生。

一阵冷风吹起,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快步朝时遥走过去。

医院时的那次不愉快对话,记忆犹新。

但是她却也不想再提,如果时遥要翻旧账的话,她会直接掉头走人。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走近时时遥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围着汇演室走:“陪我走走吧。”

时迁的脚步愣了几秒,而后跟上。

她没跟时迁并肩,保持三步的距离,平静的开口:“怎么了?”

听上去是关心,但是语气过于平静淡化了所有该有的情绪。

在她们之间,所有一切可能的感情从一开始都没有真的有过,所以无论是假装还是真实,都很难伪装。

时遥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像是没有听到。

汇演室的占地面积很大,她们已经走了大半圈,风呼啸从耳旁吹过,被荒废的建筑物周围的风都要更生冷。

时迁觉得很冷。

“时遥。”她停下了脚步。

时遥也停下来,慢慢转过身,这才开口说:“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谁?你该姓什么?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可能会是什么模样?”

时遥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似乎只是想问,真实的回答可要可不要。

“没有。”时迁直直的看着她,回答。

这不是假话。

但是她无法也不想向时遥解释理由。

因为在绍巷,你要想的事情很简单,吃喝住和活着。

果然,听到时迁的这个回答后,时遥冷笑了一声,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可是我会,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我还以为你会明白这种感受。”

时迁没说话,但是能够看出来时遥的情绪很异常,正如她所问的那样,似乎正在被一个很沉重的问题困扰着走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时遥今天约她出来的原因,因为无助和困惑?

时遥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似是很冷般裹紧了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分外的清醒:“我还以为你会明白,你会和我有同一份痛苦,原来,也不是。”

时遥看上去痛苦极了,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头,话语逐渐变得不清晰。

时迁皱眉,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再加上之前她有抑郁症的病史,很难让人不去想其中的联系。

时迁走去过,在时遥的身旁蹲下,问:“没事吧?”

时遥从膝盖里抬起头,腥红的眼睛里泛着晶亮的泪花,让人看上去好不心疼。

时迁微微蹙眉,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时遥猛然起身,蹲起的动作因为突然起身而不稳,她的身体朝一旁倾斜,那边是长长的阶梯。

时迁立即伸手扶住时遥。

电石火光之间,时遥似是对她笑了一声,很短促,却很冷锐。

刚触碰到时遥的手,时遥就反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朝自己身上使力,然后整个人朝一旁的阶梯倒去。

“时遥!”时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慌了神,立马要再去拉,只见时遥已经滚下去好几个阶梯。

“时遥!”时迁快步跑下去追时遥滚落的身体,但尽管三步做一步的往下跨,她还是没赶上。

二十几级的台阶,时遥滚下来,她跟着跑下来,步子落在最后一阶时被雪渍滑倒,膝盖砸上冷硬的石阶。

她立马扶起时遥,看到她的脸上都是血,额头还有血在不停的流出:“时遥...”

她慌乱无比,手和声音都在抖。

时遥在她怀里痛哭的拧紧了眉头,艰辛又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她说:“时迁,我死了你...会开心么?”

时迁听清楚时遥的话时,整个人都不可思议的愣住。

她看着此时正躺在自己怀里的时遥,手还在颤抖,眼眶也是红的,她就这么听着时遥说死,随便轻易,仿佛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时遥在她的怀里笑了,夹杂着鲜红的血,笑得狰狞,笑得残忍。

然后时遥晕了过去。

时迁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因为手上都是血,颤抖着的动作解了好几遍手机锁才解开。

接到时迁电话的时候许妄正在和助理交流工作,看到是时迁的电话他立马就接了,暂停了手边要做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时迁颤抖着的声线猛然让他嘴角刚浮现起来的笑意僵硬住。

她的无助和惶恐在那一刻寄托在他的名字上,通过信号传进他的耳膜,钝痛一击。

“许妄...”

老校区距离许妄所在的地方不近,开车不堵的话也要四十多分钟才能到。

许妄没让时迁挂电话,一遍安抚她说:“冷静,别怕,我马上到。”

然后他立马用另一个手机打120。

时迁紧咬着嘴唇,看着时遥苍白的脸色,有一种真的死去了的感觉。

她全身都在发抖。

“阿迁,阿迁?”电话这边许妄接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强行压住颤音:“...嗯。”

许妄这才开车往这边赶,他不敢挂电话。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许妄问。

时迁:“时遥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当时的画面再度在脑海里浮现,时遥握住她的手然后用力反推向自己,跌落楼梯。

她的声线艰涩紧绷:“我没有推她...”

像是在解释般,又像是在反驳什么。

许妄皱眉,加大了油门。

虽然着急,但是许妄开口的声音依然沉静:“听着,阿迁,没有人说你推了遥遥,你也不会推她。”

每一个字,他都说的坚定无比。

此时时迁脑海里充斥着的全是时遥坠落楼梯那千钧一发的瞬间。

她乱了。

“我...没有。”她确实没有。

但是她无法说是因为时遥拉了她的手,到底是不是故意,她又有什么理由说。

而且,确实没有人说她推了时遥。

因为慌,因为乱,因为恐惧,她下意识的不停说话。

“时遥身上很多血,还在不停地流。”

“我应该怎么办?”她向许妄求助,视线向附近望去,除了荒废的教学楼外一个人都没有。

“我应该怎么办?”她又问。

许妄沉声说:“冷静,阿迁。”

“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乖乖等救护车到,然后你跟着救护车走,我会在医院门口等,明白了吗?”

时迁紧紧的握着手机,血渍染上了脸颊,让她仓皇的脸色显得越加的白皙。

她点头,尽管许妄看不见。

“阿迁?没事的,有我。”他想要给她心安,虽然说出口的承诺太大,是不是真的没事凭他一句保证也根本无济于事。

而他依旧不厌其烦的告诉她:“相信我,没事。”

救护车把她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车子还没停下,时迁就看到门口许妄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近。

她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恍惚能够看见他着急的神情。

救护车门一打开,医生护士立即就把时遥往手术室里抬去。

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车门口站着许妄。

她几乎是冲一般的撞进了他的胸膛。

许妄也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他故作轻松的拭去她脸上的血渍:“人正常摔伤不会危及生命,不要太紧张,等手术结束,嗯?”

时迁看着许妄镇定的脸,因为他轻柔的声线而消除掉很大一部分的恐慌。

许妄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