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萧誉进了营帐便没出来,坐在榻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

裴风瞧着那书面眼生,心生好奇,却也没敢问。

裴风见天色已夜,屋里光线不好,便去点了一盏灯,搁到了萧誉的身前,起身时,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

那一瞟,几个字入眼,裴风手里的灯盏差点就落了地,神色如同见了鬼。

风,风月本子......

萧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裴风赶紧将灯盏放下,“属下去外面守着。”

裴风走后,萧誉又才将目光挪回到了书页上。

两世为人,比旁人多活了那么多年,萧誉的心思只会更深。

从开始怀疑穆蓁也回来那一刻,萧誉就已经在为自己想退路,从怀疑到试探,再到今日确定,萧誉便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

他能贸然离开南陈,来到北凉,必然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冲动所为。

前世弥留之际,他将自己的一生地匆匆过了一遍,到最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那张脸,也清楚了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南陈是她的劫数,也是他的心结。

重活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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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风出去后,内心的震惊还未平复。

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屋里的书架上全是排兵布阵的帝王,会去看一本风月本子。

且,他敢保证,那本风月本子,之前绝对没有。

书面崭新,是新买来的。

裴风突地有些同情王仪。

王仪若是知道,在他急着团团转,生怕陛下背着北帝去干什么阴招的时候,实则陛下只是去外面买了风月本子,非得吐血不可。

萧誉坐在营帐内,看了小半个时辰。

裴风怕他瞧着枯燥,便出去让宫人备了几样小菜,打发一下时辰,谁知再回来,便看到萧誉跟前燃起了一团火。

烧的是一本书。

裴风愣住,赶紧去拿了个碟盘,将那一团烧得冒黑烟的书本从萧誉跟前挪开,“陛下,这是......”

萧誉一语不发,脸色很难看。

裴风再转过头细看,盘里那烧了大半的本子,可不就是刚才他瞧的风月本子吗。

裴风一愣。

莫不是那风月本子上写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触了他的逆鳞?

火还在烧着,王公公便寻来,进屋瞧见那火光,眼皮子便是一跳,冲上去一顿猛踩,“陛下,这要是烧起来,咱们连人带帐可就都没了......”

王公公不敢耽搁,赶紧将人请走,“今日的入册登记已结束,陛下先回宫殿歇息,明日一早再来。”

营帐内没有洗漱之地,白日虽在西殿接受考核,夜里北帝还是得派人来接他回皇宫。

萧誉没说半句,起身就走。

外头西殿的负责人,也刚通知了各营帐的应招人,登记入册一结束,大伙儿可以自由歇息。

萧誉一行人出来时,外面又是一片热闹。

经过一处廊下,裴风见一众人围在美人靠上,人人手里捧着一本什么书,一面看一面激烈的探讨,“这本子不错啊,不愧是萧帝看上的东西。”

“你们何时去买的,我怎不知......”

“你知道的也太晚了,别说是这本,那书楼老板压箱底的本子都被掏了出来......”

裴风一愣。

有些人手里的书封还未拆,裴风可以确定那些人手里的书,就是陛下今日在营帐里看的那风月话本。

裴风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那本子会葬身火海。

倒是王仪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萧帝,什么本子......

今日说来也巧。

萧誉出了西殿,王总管的人没跟上,倒是西殿营帐里的一位应招者,无意给碰上了。

见萧誉从书铺里出来,那人好奇,便在萧誉走后,进去问了书铺老板,“适才那位公子买的是哪本书?”

书铺里的老板便往货架后的一个破箱子里指去,“都在那。”

应招者一看,也买了一本,翻开一看,竟是本谈情说爱的风月本子,那人起初还不相信萧帝会买这种书,可铺子老板以性命担保,卖的就是这本。

那人才恍然醒悟,此时招亲,不买这类本子,莫非还要去看论语。

回来后原本也没打算声张,偷偷一人瞧时被同伴发现,夺了过来一阵调侃,“文雅儒士,怎还看这类粗俗本子。”那人心头一急,便把萧誉给卖了。

“这可是萧帝买过的本子。”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那书铺子卖断了货。

帝王都能看,定不会粗俗,就算是粗俗,也一定有什么用处。

萧誉大抵也没想到自己去书铺买回来的那本,所谓的绝本,一日之间便泛滥成灾。

想起那铺子老板推荐给他时说的话,萧誉的目光更沉。

“公子可别小看了这书,上回街头吴家大公子买了一本回去,前几日还特意过来感谢了一番,说他们两口子吵了好几年的架,吵到老死不相往来,多亏了这书中的故事,如今两人和好如初,比新婚还要甜蜜,我这手头上就只剩下了这一本,希望能帮到公子......”

谁知出去唤裴风时,却见立在营帐前的一堆应招者,人手都捧了一本。

萧誉回到宫殿,沐浴完,又开始折腾他池子里的鱼。

裴风立在他身后,见他迟迟未动,还以为他睡着了,刚想要唤他进屋,突地又听他道,“明日寻几块上好的木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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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蓁昨日同穆烟闹腾了一日,心里舒畅,一夜无梦睁眼就到了早上。

原本穆蓁想多留穆烟几日,穆烟说,“二殿下生辰一过,接着就是你的生辰,过不了几日我又要来宫里替你贺寿,你总得让我有点空闲去备礼。”

若不是穆烟提起,穆蓁还当真忘了自己的生辰就快到了。

前世最后,她最不想过的便是生辰。

“不过是人老一岁罢了,也没什么可讲究,每日都是这般过,又有何不同,朕一向也不喜这些虚华。”十七岁生辰之后,隔了十五日,他来紫萝苑问完她想要什么之后,临走时,便丢了这么一句话。

他走后,她坐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心痛如绞,那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忍了半天都没掉下来,却在那一瞬,再无没绷住,“啪嗒”地落了下来。

而原本那盼星星盼月亮的生辰,从此也变的暗淡,再也没有期盼。

最后那一年生辰,若不是阿锁给她做了一份长寿面,他又派人送了些绫罗绸缎过来,她便也忘了。

回想她原本活泼嚣张的性子,为何最后变的沉默不再爱说话,怕也是从这些点点滴滴开始有的变化。

短短三年,她对跟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盼头,如一潭死水,以至于到死的那一刻,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和不舍。

最多有点不甘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