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

新安区某展览中心。

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啊——终于可以休息了。”

阮琦说着从站台上下来,拉过郁宁,绕到站台背后的休息区拿背包,长长伸了个懒腰,左敲敲胳膊,又敲敲手臂,一张小脸垮成一团。

“阿宁,快走,我们去吃饭。”

郁宁找了两瓶水过来,递给她一瓶,然后转身走出展览中心:“这次漫展为期两天,人很多,这才第一天上午,等明天就好多了。”

两人都是东都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下半年读大四。这次漫展,郁宁是来兼职,阮琦觉得有趣跟着玩玩。

阮琦接过水慢吞吞喝,抬头看向身侧的她。

她部分头发绾成发髻,剩下的墨发用发带束起,鬓角两侧各戴一支碎玉步摇。精致的桃花妆衬得她越发娇俏魅惑,桃花眼弯弯,不笑胜似微笑。

身上一袭古装汉服,举手投足全是世家小姐风范。

虽说成为朋友一年了,但每次看,果然还是会被她美色迷惑到。

阮琦收回视线,边走边教育她:“你说你——当初要是没拒绝那部经典动画的角色,如今也是当红声优,要什么资源没有?现在声优偶像化,代个言够你吃一年,现在苦哈哈地来漫展兼职,傻不傻。”

郁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回忆着休息时间有多长,回道:“我拿到新的试音会邀请函了,竞争女主!”

“只有这一次吧?”

郁宁被说得一愣,半晌,声如细蚊解释:“我成年后的事业才刚刚开始,第二部动画就竞选女主,已经很顺了。”

阮琦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出息点?还记得你的目标么?”

当然记得。

声优界最高奖项为“最受欢迎男女声优”,这个奖成立三十年,拿下这个奖的声优多为业内老牌艺人,年龄普遍在25-35之间。

而她想要的,不仅是拿下这个奖。

还想做那个最年轻的登顶者。

说话间,两人走到展览中心对面的黄焖鸡店,叫了餐,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阮琦说:“那个智障策划让兼职的工作人员穿COS服,下午你别傻乎乎的让拍照就拍照了啊。”

“被扣钱呢?”郁宁问。

“我养你!”

“好的,爸爸。”

“……”

聊了一会,黄焖鸡上来,郁宁拆了筷子,刚刚夹起一块鸡肉,就听背后尖声“啊”了下。

声贝飙至超高度。

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看对面露天电视,我的妈,那个是D&M创始人吧?他居然还是顾家继承人???”

“对对对就是他,我在《时代周刊》上看过他,当时看杂志就被惊艳,现在上电视……等等,刚刚是特写吧,你看见没,他脸上干净得连毛孔都没有,这还叫女人怎么活?”

“真特么好帅啊,妖冶却不女气,攻得一逼!!!”

“喂喂喂,你们两个注意点啊,人家上电视又不是让你们花痴的好哇。”

“我当然知道啊,这男人自己打拼事业有成就算了,还特么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听到这里,郁宁身体一僵,顺着声音向外面看去,不远处有一栋购物大楼,正面安置了一个露天电视。

而此刻,正播放着财经新闻。

男人站在高大写字楼门前,一身笔挺黑西装,蓝宝石袖扣熠熠发光。

二三十个记者拥堵在大楼门口,话筒、摄像机噼里啪啦不停地响,男人的侧脸从镜头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进了大楼。

新闻主持人不带感情的播报:

【据悉,顾氏集团隐藏多年的嫡次子顾云琛于近日现身,不日接手顾氏业务。两年前,这位继承人带领团队于美国创立社交软件D&M,迅速横扫美国IT界,成为业内后起之秀。此前顾氏的西部希望工程坍塌,现任总裁被弹劾,顾云琛先生不得不回国……】

郁宁的筷子差点掉下来。

七月初那次见面,她做完恶作剧使他上了次热搜,他回来找麻烦,她踹他一脚跑了。胆战心惊过了几天,他没现身。后来她渐渐放下心,没再管过。

谁知道二十天后再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下。

不过……顾氏的西部希望工程坍塌,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愣神的时间里,对面的阮琦看不过去,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阿宁,你个小笨蛋,谁让你平常太宅,这事不知道吃大亏了吧。”

“?”

顶着郁宁求知若渴的目光,阮琦咳了咳,“就一周前的事。”

“这位大帅逼顾二少爆出来前,外界都以为顾家只有一个嫡子。顾家业务涵盖范围太广,顾大少又是个病秧子根本管不过来,就从亲戚里头挑了个‘安分守己’的表叔代为管理。但谁守着这么大个家业不动心?”

“这不,前段时间,顾家曾经投资建设的希望工程坍塌了,没死人但影响也大。后来查出来是克扣资金,房子没造好。你也知道网上对这种公益事件关注度不高,但出了事就是大事,键盘侠上顾氏官网闹,闹到系统都崩溃了。”

“这个投资计划是表叔主张同意的,出了问题被董事会弹劾。没了领头羊,顾二少只好亲自上阵主持大局。”

郁宁忽然大悟。

顾氏业务出了事,他抽身不得,难怪没找上门来。

事情闹得还挺大,以前没曝光外界不知他的身份,这次却不得不公布了。

她继续吃饭,竹筷分开两粒黏在一起的米饭,忽见阮琦靠过来,撑着下巴对她笑:“阿宁,我还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嗯?”

“我爸爸不是在顾氏工作么,小高层那种职位,因此知道的还挺多。”阮琦紧张兮兮地观察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她们俩,靠过来,压低声音。

郁宁也紧张起来:“什么?”

“顾二少身世不简单,为了洗白黑历史才去美帝创立D&M。”

“……”

郁宁也压低声音:“阮琦琦,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

“小道消息少听些,能救命保平安。”

“……”

这时郁宁背后又响起尖叫讨论声,她不由捂了捂耳朵,莫名烦躁。

阮琦见此,稀奇了:“顾二少那么个大妖孽,你都不想听八卦?”

“没什么好听的。”

知道多了,她怕正主杀人灭口。

阮琦撑着下巴,一脸的不怀好意:“这次不是小道消息了,上流圈子都说顾二少清心寡欲,是个女人扑上去扶都不扶任由摔死的主。”

郁宁拿过水杯喝水,挑挑眉:“所以呢?”

“所以纷纷猜测——他要是结婚,老婆得活活憋死。”

“噗——”

她一口水还没滑下,全都喷了出来。

**

下午六点,漫展第一天的工作正式结束。

郁宁换回自己的衣服,拉着阮琦离开展览中心。

阮琦家在反方向,两人在地铁站分别,她挥挥手,送走阮琦,独自上了回家的地铁。

郁宁房子租在六原,离新安区不远,坐地铁也就十几分钟。

下了地铁后,她又跑去超市买菜,鸡鸭鱼肉时令鲜果买了一堆,然后艰难地提着购物袋往家走。

房子租在不远处的居民区。

这片地段也是有名的富人区,一栋栋小别墅林立,街道安静而祥和。

已是傍晚时分,郁宁进入居民区街道,四周无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哒哒的轻声响。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兀的响起另一道脚步声。

哒,哒,哒。

“……”

郁宁差点要骂人了,这群跟踪的混蛋到底想干嘛,跟踪了她三个月了!

回头看又抓不到罪证,她身体一僵,拎着购物袋,逃命似的就往家跑。

绕过一个街角,她看见自家楼梯,飞快地跑过去。

脚刚刚踏上楼梯的第一层台阶,身后跟踪的人也追了上来。

然后。

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有那么一瞬间,郁宁突然有点后悔,小时候怎么尽学舞蹈书画力争做贵族大小姐去了。

如果学过一两年的防身技巧,也不会第二次被捂了鼻子还反抗不了,早一个回旋踢踹得他不能人道。

是的,没看错,就是第二次。

上次被捂鼻子,她嫁给了顾云琛。

事情起因于两个月前,她的富豪渣爹,被他以前的情人现在的娇妻联合情夫搞破产了。

不仅如此,两人还拐带了高家值钱的珠宝首饰珍藏,林林总总几千万,拉着渣爹压根不知道自己被绿了的“命根子”儿子逃出国。

渣爹那叫一个后悔不迭,里外穷得响叮当,这时候终于想起了自己那可怜兮兮三餐不继的女儿。

高征去找郁宁,与她来了一场多年未见感人泪下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哭穷。

郁宁仿佛不认识对方,面不改色走了过去。

后来郁宁想想,大概早有征兆,曾经的富豪屈尊来求她,估计不达目的不罢休。

果然,几天后,她在回家路上被人用了药。

再睁眼,是在某五星级酒店的kingsize大床上。

——她被她亲爹,亲手卖给商业巨佬换钱。

还特么玩了师生play。

幸运的是那晚没人出现,酒店经理把她救了出来,亲手送进顾家。

她那时还不懂这什么意思,顾家的人来来去去,她很久之后才知道真正救她的人是东都七区豪门之一的顾家二少,名“云琛”。

知道了名字,她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人穿戴了一身凤冠霞帔,从东都大酒店风光出嫁,成了名正言顺的“顾太太”。

还是对外公布身份,能让整个东都抖三抖的那种地位。

明明是跌宕起伏的事情,几秒也就回忆完了。

郁宁一颗心还在砰砰砰直跳,她本能地舔舔双唇,目光向四周一瞥。

这栋居民楼是一对老夫妻特意对外出租的,老人家自己住的房子与之相连。

居民楼的外置楼梯靠马路,下了楼梯向左拐就是老人家的房子,路上安置了长长一排花架,上下三层,全是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鲜花草木盆栽。

她冲到老人家门前求救,喊大声点,再不济拿盆栽砸这个跟踪犯,应该能拖到老人家开门。

思及此,她心跳稳下来。

双脚向左旋转四十五度,趁人不注意,曲起右腿,举起双手。

直踹来人下三路,手里的购物袋也“啪——”地甩上去。

来人眼疾手快侧身一躲,购物袋甩出去,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而她自己被人握住腿根往上一抬,紧接着被搂住细腰往对方胸口一摁。

等变故结束,她非但没跑掉,反而变成金鸡独立状,右腿还挂在了人家腰上。

“……”

她吓到掉色:“大哥!不知名的梁山好汉!我我我我我错了,你放开我,要钱没有,要菜要肉地下那堆捡捡回去还能吃,这是我自愿送你的别客气不用谢!!!”

她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又说:“我老公是东都顾家二少,你敢动我,他负责打爆你狗头,我负责补刀!”

话落,就见对方抬起她另一条腿挂在自己腰上,将她牢牢控制住,往后一推,强硬地压在了楼梯扶手上。

郁宁尖叫“啊”了下,下意识扑进对方怀里,双手紧紧揪住对方背后的衣服。

手感丝滑有质感,像西装的布料。

她一顿,下一秒,头顶响起熟悉的喑哑嗓音:“原来我吻技太烂,用来威胁人倒是好用。”

——19.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