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未语,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的脸,目光淡然。

许暮月抿了抿嘴角,嘴角耸拉:“我忘了你晚上还有自习课了,对不起。”

女孩耸拉脑袋转身,动作笨拙拿着水桶在水池接水,再吃力的提着装满水桶的水走回。

她身子娇小,提着水桶吃力,每走两步,水桶里的水就会洒出来。

等到了放清洁工具的地方,水桶里的水只剩一半。

许暮月转身拿过拖把,动作不小心,一脚踢倒了水桶。

“啊!”

白色帆布鞋被打湿。

许暮月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狼藉,小脾气上来,伸脚踢了下水桶:“讨厌。”

语气娇软,听得人心软化成水,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哄哄。

何朝眼神无奈,怎么就这么笨呢。

“站在一边。”

何朝上前拉过许暮月的手,把人拽到一边。

“何朝,疼——”

许暮月捂着脑袋嚎疼,何朝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眼中笑意闪过。

笨。

许暮月看着何朝动作,脸上表情又变得喜悦,何朝居然上前帮她打扫?

她踩着湿透的鞋子,哒哒哒的跑到挽起袖子接水的何朝面前,讨好笑:“何朝,何朝,你是不是愿意留下帮我啊?”

“……”

何朝没有说话。

等着水桶水满,何朝提着水桶走到清洁工具旁,把拖把打湿,拧干,拿着拖把去了男厕。

许暮月要跟上来:“何——”

一看是男厕所的标志。

她秒怂:“我去打扫女厕所!”

一溜烟跑到水池前,学着何朝刚才那样,有模有样的打扫。

何朝回来清洗拖把时,看见女孩笨拙的动作,嘴角弧度上扬。

她笨拙的模样,也好可爱。

许暮月一抬头,看见何朝,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何朝,我打扫得很干净,对不对?”

何朝看着地上的狼藉,嘴角抽了抽。

见女孩被汗水湿透的鬓角,满怀期盼的眼神,点头“嗯”了一声。

许暮月笑容更开心:“我继续打扫了。”

接下来打扫得更加卖力。

何朝不忍看那满地狼藉,转身提着水桶上楼打扫。

教学楼的厕所其实不脏,毕竟一中有专门的清洁人员每日定时打扫,所以何朝也没用多少时间打扫完了五层教学楼的厕所,提着水桶回来。

那个女孩正站在走廊尽头等他,橘黄灯光下,她的身影拉长。

等他走近,许暮月惊喜转身:“你回来了?”

灯光下,她白皙的脸颊笑意灿烂,轻易就扰乱人心弦。

何朝“嗯”了一声,在水池处洗了手,收拾好清洁工具,对许暮月道:“把这些还回后勤处,你可以回家了。”

话落,何朝转身就走。

许暮月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何朝疑惑回头。

“嗯?”

“那个…我家司机下班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家,你可不可以送我下。”

许暮月双手合十,眨着水眸看着何朝,软声撒娇:“拜托啦,学长。”

她睁着湿漉漉眸子望着他时,软着声音祈求,让他瞬间妥协。

她真的天生就是他克星,轻易让他次次改决定。

何朝:“好。”

“真的啊!”女孩惊喜出声,表情又像是不信,眨了眨眼望着何朝:“你不会半路就跑了吧?”

何朝眼神促狭:“你猜啊?”

“我才不猜呢,你说了送我,就必须送我。”

小姑娘耍起赖来,简直得心应手。

让何朝不忍一笑:“好。”

很难见何朝笑的模样,许暮月红了脸,“我去还清洁工具,然后回教室拿书包,你在车棚等我。”

末了,怕何朝食言。又折身跑回来:“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

何朝点头“嗯”了一声。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何朝从裤兜里摸出前不久才买的诺基亚手机,时间是九点半,是周末去KTV上班的时间。

答应了送她回家,怎么能反悔。

何朝给经理发了请假短信,经理很快同意。

请假后,何朝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拿了书包,关上门下楼。

在车棚取出自行车推向高一教学楼,还没到楼梯口,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来,紧紧抓住他手臂,哭着嗓子:“何朝,你怎么才来,我…我好怕,有、有鬼!”

她委屈表情的小脸,着实可爱,让何朝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声音柔和:“哪里有鬼,别吓自己。”

“真的有!”

许暮月抱紧何朝手臂,瘪嘴委屈。

她不该为了和何朝过二人世界,就把知更赶走,至少知更在这陪她,她不会遇见鬼。

何朝看着女孩的表情,失笑吓她:“许暮月,你再不回家,就真的有鬼来找你。”

“何朝,你怎么能吓我!”许暮月眼角泛红瞪着何朝,内心懊悔。

她怎么在何朝面前屡次露出丢人的一面?

何朝把自己的手臂从许暮月手中抽离,摆正自行车,对许暮月道:“不用我送你回家了?”

“要。”

许暮月立刻跑过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才坐一会,就跳下来。

何朝:“怎么?”

许暮月顶着何朝疑惑的目光,扭捏半天:“咯得屁.股痛…”

何朝闻言,如墨的眼瞳无奈浮现,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折叠成方块放在自行车后座上。

对许暮月说:“试试,还疼吗?”

许暮月惊诧何朝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看着何朝:“何朝,你…”

“怎么?”

“你真好呀。”

许暮月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女孩身上独特的香味,让少年脸偷偷一红。

特别是她凑近说话时,柔.软唇.瓣擦过他的肌肤,痒痒的。

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她。

许暮月好笑的看着红脸的少年,调笑:“朝朝,你脸红了。”

“朝朝?”

何朝对上女孩的视线,红着脸咳嗽声:“别乱叫,我是你学长。”

“是吗?”许暮月又凑近他:“学长会送学妹回家吗?朝朝,你是不是也——”

“谁在哪?”

一声怒喝,吓得许暮月呆在原地。

“说的就是你们,居然敢早恋!”

手电筒照过来。

何朝对许暮月道:“快上车。”

许暮月吓得连忙坐上自行车后座,小手抓住何朝的衣角。

何朝看着手电筒光芒渐近,立刻蹬着自行车抄学校小路从后门离开。

巡逻来的老师,看见两人远去的身影,哼了声:“下次别让我逮着了。”

夜里的凉风吹拂在脸上,许暮月视线里是飞逝而过的风景。

风景里只有眼前的少年。

许暮月红着脸,偷偷的伸出手去抱少年的腰,却摸到咯手的骨头。

何朝感觉到许暮月的动作,眉心一皱,脸红:“许暮月,你在做什么?”

“朝朝,你好瘦。”

摸起来都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以后要多给他吃肉。

何朝:“……”

腰好痒,想挠。

却不能挠,难受。

回家路上,许暮月就一直抱着何朝的腰没松开。

何朝无奈,只能红着脸任由她抱。

到了许家门口,何朝握住刹车停下自行车,空出一只手把许暮月作乱的手拉开,声音没有温度:“你到了,下车。”

“好吧。”

许暮月不情愿的从车上下来,看着要走的何朝,“朝…”

在何朝冷漠的眼神下,瞬间改口:“何朝,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她记得自己没和何朝说过自己家的地址。

何朝回答:“暑假你喝醉,送你回来过。”

许暮月更疑惑:“你上次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你喝醉说过。”何朝拿起校服外套放进书包,拉起拉链,看着许暮月,“我走了,再见。”

“朝、何朝,我把我号码给你,你以后好联系我。”

许暮月叫住要走的何朝,跟何朝念出自己的手机号,念完问:“你记住了吗?”

何朝:“太长,没有记住。很晚了,你回去吧。”

“好吧。”

她转身往家里走,脚上湿透的帆布鞋踩得“咯吱”响。

还没走的何朝停下脚,叫住她:“回去记得泡热水脚,别感冒。还有,号码我记住了。”

许暮月听见何朝这么说,露出明媚的笑:“好,朝朝晚安。”

小姑娘兴奋的跑回家。

何朝看着她背影,无声说了句晚安。

拿出手机存下号码,备注开头是“A”。

在手机联系人第一位。

何朝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灯火阑珊的别墅。

是陆家。

少年眼神暗淡,握住自行车的手骨节泛白。

他当然知道许暮月家的地址,因为——

他永远不配回去的“家”离她家很近。

何朝扯弄一丝自嘲的笑,想起女孩的笑容,眼中自嘲渐散。

骑上自行车离开。

背后亮起的许家许暮月的房间,女孩盯着他骑车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在黑夜再也不见,才恋恋不舍拉上窗帘洗漱睡觉。

回到学校宿舍,何朝在自己的床位前打开了台灯,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开始做题。

邻床的东京,打了个哈欠,探出头:“阿朝,又去兼职了?听李大爷说你今天晚自习都没来。”

何朝思索着题目,听见东京的声音,“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落在书桌角落里的跌打药。

东京看见他的目光,抱过被子翻身,“你说你买了跌打药也不用,真是闲得慌。”

“舍不得。”

何朝回他一句。

东京嘴角一抽,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他搞不懂何朝想什么。

何朝盯着未开封的跌打药看了许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普通的礼品盒,盒子左上角刻着“月”字。

他盯着盒子上的月字看了几秒,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着他那天从陆家阁楼拿回来的相片和七张糖纸。

礼品盒和绿色糖纸,都是七年前许暮月送他的。

十岁生日,他被那个女人丢在陆家门口。

所有人厌恶他,只有穿得像个小公主的许暮月愿意靠近他。

何朝指腹摩.擦糖纸,这几颗糖也是她给他的。

脑海浮现那天记忆。

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小姑娘伸手给他糖吃:“小哥哥,你别哭鼻子,我请你吃糖。姐姐说糖是甜的,吃了心里就甜甜的。”

小何朝眼角泛红:“真的吗?”

“当然。”

小许暮月拆开一颗糖喂进他嘴里。

真的很甜。

小姑娘告诉他:“很甜吧,这个小礼盒送你,里面装了我最喜欢的糖,小哥哥不开心就可以吃哦,我先回家了。”

后来每年生日,他都会吃一颗糖,即使糖已经过期。

却很甜。

从十岁到十七岁,七颗糖,七张糖纸。

相片是他在照相馆打工,无一撞见许暮月拍照,他不小心露了侧脸。

后来他求着照相馆老板帮忙洗了照片,这张照片成了他们唯一的合照。

将未开封的跌打药放进盒子,盖上盒盖。

何朝嘴角上扬,将盒子放进抽屉,继续做题。

这个盒子里是关于她的记忆,也是他唯一的温暖。

他的世界,黑暗无光。

太阳不会光临,唯独月亮,愿意给他一点光亮。

也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