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十五下。

翌日初墨书醒的很早,打开卧室门准备去厨房喝水的时候,险些被客厅的样子吓到。

一地玻璃渣子。

初墨书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卧室穿上了拖鞋,小心的绕开了玻璃渣子,喝了两杯水,又把杯子填满水,一并拿回了卧室。

她只能装作自己没看到,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似是七岁那年少年宫门口,装作没看到父亲来接其他小朋友一样,人活在世界上,有些无能为力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幸福。

越多,越难过。

徒添烦恼罢了。

初墨书多年来对父母的关系装傻充愣,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努力争气,学习好、才艺棒、品学兼优拿得出手炫耀。

最最起码也要比父亲的其他孩子,要争气许多。

为人子女,没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岁数,初墨书在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扮演一个好女儿,虽父亲也极少回头对她多有眷顾,然金钱跟教育上也从未亏待过半分。吃的用的都是经济允许范围内最好的,请的补习老师也是业界翘楚。

初墨书小时候看古装剧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想学古琴,没隔多久父亲就搬了一把古琴回家。

后来给初墨书请了老师上门教,古琴老师在看到那把琴的时候,眼前一亮,转圈看了一遍,称赞初父疼女儿。

那时候初墨书年幼,还不懂老师的意思,后来会上网了,初墨书闲着无事搜了一下古琴一侧镌刻的名字。

大吃一惊,古琴出自一个大师手工之作,售价不菲。

贵过了客厅里的钢琴大几倍,初墨书说想学古琴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学了小半年就荒废了,父亲也从未言语呵责过,都由着她的性子。

母亲为人节约,却在惯着初墨书这件事上,从不吝啬。只要初墨书说想要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哭闹,往往多看两眼就能快速得到。

多年来夫妻二人纵使貌合神离,也从没当着女儿的面,表现出半点不堪。

如此,初墨书还能求些什么呢?

初墨书做不到去痛斥父亲不忠于婚姻,也做不到去宽慰母亲视而不见,大家都不过是在努力□□生活而已。

初墨书的性格从小被夸到大,大家都说她性格好,爱笑,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脸和气,一看就是家庭美满、教养极佳的小孩子。

其实不然,初墨书只是对万事都懒得在乎罢了。

自家门前雪都扫不尽,哪来的闲心为其余事情不快乐。

久而久之,初墨书就想开了,万事去他妈,随遇而安。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初墨书得高兴。

****

正月二十九是要贴对联的,从两年前姥爷过世,写新春对联的任务就落到了初墨书肩膀上。

初墨书把写毛笔字的工具翻腾出来准备好,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写句什么好。

说是不在乎,可客厅里一地的玻璃渣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初墨书心里堵得慌,给钱橙打了个电话,想聊聊天,钱橙没接。

这才想起昨天去钱橙家拜年,钱橙说今天要回老家过年的事情,多半是在飞机上了。

翻了翻通讯录,初墨书叹了口气,抬眼望望窗外的景色,复而低头的时候,视线刚好扫到温君复的名字。

初墨书鬼使神差的打了过去,这半年来大家朝夕相处学数学,关系处的还算不错,过年打个电话拜会一下,也没什么毛病。

电话彩铃唱了半首歌的时间,温君复那边才有声音传过来。

“喂,哪位?”音色慵懒低沉。

声控狗初墨书脸颊微红,轻声答,“师兄早啊。”

温君复还在睡梦中,就迷迷糊糊地让电话铃声震醒了,他睡不够就有那么点起床气,接起电话正准备骂人。

……

结果听见有人喊“师兄。”

温君复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把指尖插进睡乱的头发里挠了挠头,轻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初师妹早啊,问题?”

温君复垂眸看了一眼床边摆的小闹钟,十点半,问题也正常,是自己睡的太晚了。

“没有没有,我是来拜早年的,我怕大年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了,你电话打不通,短信太多也懒得翻,大年初一又忙碌,所以就提前拜年了。”初墨书解释道,自己真不是一早上就打电话问数学题的人,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昨天我就去钱橙家拜过年了。”

“师兄,新年快乐。”初墨书说。

“嗯,初墨书,新年快乐。”温君复回。

照理拜年也就是寒暄一下,说完新年快乐就完事了,可初墨书从小就性格极佳,人缘好,自来熟跟扯犊子水平十极。

她是心塞找人聊天来的,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挂了电话。

“师兄,你家新年也是好多杂事要处理吗?”初墨书把话头引到新年准备上,多数人过年的时候很愉快,可准备的时候累的想骂娘。

“这几天帮着我妈准备年货,光是清单就写了两页纸,买东西的时候商场仿佛底价一折大甩卖,人满为患。我连着三天去超市蹲我妈让我买的灯笼,才买到我妈要的那款……”初墨书兀自喋喋不休起来,“早上我在家写对联,想了好久都不知道写什么比较好,接下来初一到初七还要不停的走亲戚,那些亲戚我压根都不熟,喊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都是我妈在背后提点我。可能亲戚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大家尴尬的走过场,还要假装幸福的一家人……”

“不过最起码过年能拿红包,不学习也没关系,这么看过年还是挺好的。”

温君复听了半天,已经彻底清醒了。

话唠少女初墨书说了一大堆,温君复都是“嗯嗯啊啊”的回,偶尔还义愤填膺说“我也烦死了”。

内心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初墨书往常有这么话唠吗?

少女脾气好归脾气好,爱笑也归爱笑,可从来都是按情理出牌的,大早上突然问候拜年是合情合理。

但没缘由的吐槽了这么久过年哪里不好,是遇上事了?

温君复起先觉得是自己没睡醒想多了,还特地把头左右晃了晃,看看能不能倒出点水来。

温君复正思考呢,紧接着就听见初墨书那边,砰的一声巨响。

初墨书马上挂断了电话。

初墨书一反常态,那边出了点什么事情,温君复敢肯定。

****

刚才初墨书只顾着跟温君复说话,没关注过客厅的动静,家里隔音算是不错,刚才那声巨响能传到屋里,多半是摔了什么重物。

初墨书倚着门边坐下,想知道相安无事了一夜的父母,又为了什么事情起争执。

“你跟我说大年初二你有事情去外地出差?初二要回娘家你不知道吗?这些年你在外面怎么样我有说过半句吗?初二不一起回娘家,你是想当面打我的脸对吗?”初母气急,歇斯底里的质问初父,“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初二要去别的女人那里过?”

初父皱紧了眉头,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你小点声,别让孩子听见,不好。”

初母语气颤抖,“你还知道你有个女儿?”

初父吐了一口烟圈说,“你去换一身衣服,我把客厅收拾一下,我们出去说,别让孩子看见。”

而后客厅传来了稀疏的玻璃碰撞声音。

初墨书抱膝,手里握着手机,面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阵,她听见了防盗门扣死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再有人折返,初墨书才打开卧室门。

客厅已经被收拾好,饭桌上压了一张字条跟几张百元大钞。

纸条是父亲的笔记,“我跟你妈妈有事,要去拜访旧友,你自己解决一下午晚饭或者出去玩也好,大过年的别闷在家里学习了。”

****

刚刚初墨书电话挂的突然,温君复一头雾水,又不好直接回拨回去。

一旦初墨书那边真有点什么事情,初墨书不想说,打过去让她难堪,想说,那自然会打回来。

带着这种心态,温君复起床吃了个饭,吃饭的时候就把手机放在右手边,以防不能秒接。

等来等去,等得温君复心绪不宁,数学题题目都看不下去,草草写了个大字的解了事。

初墨书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又把电话打回来的,她解释说刚刚手机掉地上了,突然开不了机。

温君复腹诽道,傻子才相信你。

嘴上还是应着,“那就行,刚刚听见一声响,我还以为你人撞到哪儿了,担心了半天。”

“没有没有,真没有。”初墨书连着讲了好几个没有。

“你对联写好了吗?”温君复没头没脑的提了一嘴。

初墨书愣了一下,回,“写好了。”

“那你家买烟花炮竹了吗?我被我妈派去买这些东西,你知道附近哪儿种类全点吗?”温君复又问。

初墨书摇头,“还没买呢。”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买吧。”温君复说。

陈述句,没带翘舌音,不是再问初墨书要不要一起。

是让初墨书一起。

“……”初墨书才听出自己着了道,急着拒绝,“我也不知道那家有卖的。”

“那正好,一起找找,明天三十了,都快卖完收摊了,肯定会涨价。”温君复肯定道。

“我家不差钱。”初墨书挣扎说。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温君复回,“过会儿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初墨书叹了口气,做最后的努力,“你家住哪儿啊,这大冷天的,要不然就算了吧。”

温君复报了坐标,把初墨书最后一条路堵死了,他家离初墨书家小区对面,隔了一条马路的小区。

大家一个初中的,学区肯定在附近,初墨书的挣扎根本就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