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三下。

托刚刚那个少年的福气,初墨书成功的进了学校,她在校内的小超市里买了一根雪糕,给自己降温,背着书包坐在操场看台上,等放学的铃声响起。

九月的傍晚,微风里带着几分热度。

初墨书从书包夹层里翻出手机,继续看《明朝那些事儿》。她明明逃课了,但又不想打破在老师跟母亲面前好学生的姿态,费尽心机的回来。

明明更喜欢在家宅着打游戏、看小说,却总是装作一副不谙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

初墨书。

像是她寄予了父辈希望的名字一样,墨书,墨书,莫输。

万事莫输。

这一刻突然有无尽的罪恶感围绕在她身侧,挥之不去,她安慰自己,心里默念,“我的成绩足够我考上最好的高中,我已经做的足够了,并没有给母亲丢脸。”

低下头,专心看书。

书上写,“所有的错误,我们都知道,然而终究改不掉。能改的,叫做缺点;不能改的,叫做弱点。’’

初墨书一愣,从书包里翻出了日记本,摘抄下了这句话。

温君复本来是给下一届竞赛的学弟学妹传达完经验,懒得回班里自习,就提前给自己放了假,交了假条早点回家。

偏偏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了智障翻墙少女这个意外,不得已才又回到了学校里。

此刻他正在二楼图书馆窗边坐着发呆,倏尔抬头望向窗外,看见看台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写东西的智障少女。

虽说少女身材娇小不算重,可连着用手接了两次人,手臂还是有一点儿酸痛感,温君复向后甩了甩手臂,抬起来往后仰运动了一下儿,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弧度。

倒是个挺有趣的女孩子,可惜是个智障。

****

“妈妈!”初墨书掐准了放学的时间节点,跟随大部队冲出门口,精准的定位了母亲的位置,飞扑过去撒娇道,“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了啊?”

初母颇为宠溺的摸了摸初墨书的小脑袋,答,“今天你爸爸加班,所以我带你吃点好的,你想吃什么?有家新开的日式烤肉好像不错。”

“都听妈妈的。”初墨书乖巧答。

初母选的烤肉店人均消费不低,向来节俭的初母却点了满满一大桌,初墨书怎么拦都拦不住。

母亲脸上明明挂着跟平常一样的笑意,可初墨书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这顿饭初墨书吃的味同嚼蜡,机械性的不断往嘴里送东西,吞咽下以后赞许好吃,直到再也塞不下去的时候。

初墨书听见母亲启口说话。

初母的话语带着一点儿颤音,“你爸爸早就出轨了,你知道的吧?”

……

突如其来的质问。

初墨书僵住,不敢抬头看母亲,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初母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现状还可以,不打破就这样过下去,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反正你也争气,足够了。”

但其实母亲可能不知道,初墨书知晓的有多早。

初墨书是在七岁那年,少年宫门口。

远远看见父亲跟另一个阿姨牵手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小男孩送东西的时候,才隐约有了这个概念的。

父亲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少年宫有兴趣班,却欢笑着能送别的小朋友来。

从那一天起,初墨书开始努力争气,她下意识的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父亲才会喜欢别的小朋友。

后来年岁渐长,初墨书早就通过努力让自己变成父辈值得炫耀的谈资。

可父亲也从来没有如愿能够回过头,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一点。

“今天那个女人,来我单位找我宣战了,跟我说她的儿子马上要上初中了,户口跟学区挂钩,她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母亲说了很多很多,讲到后来,初墨书已经记不得前面母亲说了什么。

只有这样几句话,初墨书听的真切。

“如果我跟你父亲离婚,你会选择跟谁?”

“幸亏你很争气,有你就足够了,你父亲那里,我早就死心了。”

初墨书起身拿过了母亲面前摆的清酒,仰头喝了两口,差点呛到,而后她语气坚定的回应母亲的问题,“跟您,我会一直一直努力争气。”

****

卧室的灯光的暖橘色的,初墨书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盘腿打开了手机,有两条短信跟几个个未接电话,短信跟其中一个未接电话来自钱橙。

剩下的来自于父亲,大抵是母亲没接电话,所以打到了自己这边,初墨书没准备回父亲,她给钱橙拨了一个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钱橙激动地声音,“你知道吗?今天班里转入了一个竞赛生,虽然就二等奖吧,可毕竟是国奖,还是初二就得了。最主要的是长得帅!还是你同桌呢!”

好友一直喋喋不休,初墨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没打断也没回应。

“喂喂喂??初哥、初墨书。该不会是下午你被阿姨发现逃学,已经阵亡了吧?”钱橙问道。

“没,我在听。”初墨书敷衍道。

钱橙还在夸奖转入生,“真的好看!你明天来学校就知道了!”

“嗯,我这边有点事儿,明天见。”初墨书回。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就听见好友钱橙怯怯地问,“你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总觉得你哪里不对。”

初墨书伸出手,蹭了一下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水迹。

到底是多年好友,钱橙对她的了解出乎意料。

“我家里的事情,等我这边解决了,跟你细讲,先挂了。”初墨书说。

“好,那你保重。”钱橙答。

****

初墨书没有再惯性的在没有作业的晚上看小说了,她捧了一本数学练习册,提前预习要讲的内容,一目十行的看下来,都是会解的题。

初二的暑假,初墨书已经通过补课把初三上要学的内容都学完了,下半年的没有新内容都是复习,中考用的数学练习册也做完了整整三本。

初墨书直勾勾的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不然也去参加个竞赛吧。”初墨书自言自语道。从前她总觉得保持前十,稳定能考入一中就足够了,多余的竞赛这类事情,做起来劳心劳力,不值得。

可能让母亲挺起腰杆的拿自己炫耀,也就值得了。

初墨书如是想。

卧室门外有响声,父亲回了家,跟母亲起了争执。初墨书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光在七岁目睹父亲出轨那一刻之前了。

父亲是个商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母亲就职于政府闲职,主要负责家里的事情。

生而为女的初墨书并没有因为“重男轻女”的传统糟粕而受过半点委屈,反之父亲家里四个兄弟,所育子嗣都是男孩子,初墨书的爷爷奶奶已经期盼一个女孩子很久很久了。

她被当作小公主养大,从小就穿名牌童装,学习各种才艺,其他小朋友拥有跟得不到的,初墨书应有尽有。

“算了算了,都算了。”初墨书毒奶了自己两口,伸手揽到了仍在地板上的书包,摸出一本语文书,默背起了《岳阳楼记》。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初墨书没什么文科思维,背着背着就窝在床上睡着了。

****

第二天拎着包子踩着早自习铃声走进班级的时候,初墨书才知道,做人不能瞎给自己立flag,啥玩意好运气都用光了,这也用的太光了一点吧。

虽然钱橙给自己打了预防针,说自己换了新同桌。

可也没说过,新同桌是昨天目睹了自己糗态,还协助翻墙回学校的兄弟啊。

少年明明是手肘支着一边侧脸,头朝向窗外发呆的状态,初墨书却一眼就认出了人。

初墨书嘴角抽动,站在前面,走去座位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后初墨书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听见响声的温君复微微转过头,也怔了。少女捆着利落的单马尾,额边散碎落了几缕碎发,逆光抿唇笑着,嗯,就是笑的有点尴尬。

“同学你好,我叫初墨书,你新同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初墨书先声夺人。

温君复彻底转过头,直视初墨书,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仅眸色一深,冷淡答,“新同桌你好,我叫温君复。”

初墨书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下书包。

快速落座。

结果在初墨书落座的那一刻。

听见身侧传来温君复一声轻飘飘的,“今天不逃课了?”

……

初墨书微笑,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盯着温君复,疑问道,“什么逃课?我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温君复抿着薄唇,吐了两个让初墨书起杀心的字,“行吧。”

跟温君复遇见的第二天,初墨书想问问杀人判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