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游瞬间清醒,吓得差点滚下床,被摄政王嫌弃地推回去。

“没谁,朕梦见朕养了一只狗,海吃海喝,还咬朕。”

“陛下,该上朝了。”薛公公见楚昭游面色不虞,起床气很大,小心翼翼地提醒。

别跟摄政王轴,要吃亏的。

楚昭游是有点生气,特别是看见萧蘅那张黑脸,也不看看朕是为什么睡不醒的!

他闭着眼睛穿衣服,蹬靴子,把动静弄得贼大,噼里乓啷的,薛公公觉得自己心脏都要骤停了。

这起床气很明显是对摄政王发的,陛下可真是不要命哦。

萧蘅视若无睹,随便从书架抽了一本书看,骨节如玉的手指捏着薄薄的书页,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戏角的妆发,画得最精细的当属一个花旦的盘发,前额与两鬓的片子勾勒清晰,栩栩如生。

果然不能指望在皇帝寝殿看到任何治国经邦的圣贤书,萧蘅眼里闪过极度的排斥和厌恶,抽了好几本书,“扔出去。”

楚昭游带发冠的手一顿,没理会他发神经。

朕当初怎么会有唱戏养他的念头呢?其实那三天傻的人是他吧?

扔了就扔了,他脑子里关于戏剧的知识储备大概是那书架的几百倍,把摄政王的灵魂关在他脑子里,可能十秒钟就窒息了。

楚昭游一想就有些愉快,气也消了,眼睛也亮了,有一天他全写出来,气死这摄政王才好。

摄政王几年不来一次福宁殿,一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开始巡视起来,把不合他心意的摆设全扔了,简直像是晚上要住下来一样。

薛公公揪心不已,摄政王这就要为入主福宁殿做准备了么。

好在摄政王的审美和楚昭游相似,楚昭游也讨厌在宫内放太多与起居无关的东西,喜欢简洁明朗素净,弄两盆绿植就够了。

可惜他得不走心地维持一下人设,不能改变地太过火。

他刚这么想着,护龙卫抬着青花瓷底的梅兰进来,还在中庭放了一盆巨大的竹子,绿油油的。

行吧,摄政王善心扶贫,还有什么可说的。

全场最迷惑的人就是薛公公,陛下被掀被子气得要命,视为珍宝的戏曲相关物品被摄政王搬空了,却不见一点生气?

两人各干各的,都没理对方,把周围人弄得一头雾水。

楚昭游看见角落里一个文官模样的年轻人,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正拿着一个小本子奋笔疾书,有些奇怪。

他的寝殿真是菜市场一样热闹啊。

“那是谁?”楚昭游随口问。

萧蘅听见楚昭游说话,瞥了一眼他,觉得他刚起床的样子有点呆。

就听薛公公先回答道:“那是史官崔庚,暂时当负责陛下的,起居舍人。”

史官记的是国家民生大事,起居舍人记载皇帝言行。于古代,皇权至上,两者似乎差别也不大,但是如果上司是个傀儡的话,这个工作就很鸡肋了。

“昨天怎么没看到?”

“前几日陛下不在宫中,崔舍人告假回家侍奉高堂。”

楚昭游见崔庚一根笔就没停过,他愤愤地把手搭在桌上,摄政王不来宫廷,这人很明显就是他的眼线。

摄政王日理万机,旁人不会特意禀告他,皇帝今天又怎么骂他,免得小皇帝还受罚,自己先触犯摄政王禁忌。但是起居舍人不一样,他负责如实记录,摄政王有空自己翻阅,主动看到什么,怪不到他头上。

以后没人在也不能随意骂摄政王了。

萧蘅扫了一眼楚昭游,见他想到什么,一脸吃闷亏的样子,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枉他连夜把崔庚从京郊叫回来。

“准备好了?”萧蘅理了理袖口,“大臣等着了。”

“饭呢!”楚昭游敲桌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楚昭游和萧蘅望过去,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愤怒和不可思议。

萧蘅:睡到这个点还敢传膳?

楚昭游:大早上的,不给饭吃?

楚昭游眼睛都蹬大了,你小黑落魄的时候,我跟你喝淘米水,发达了居然连早饭都不给朕吃!

“朕要吃饭!”楚昭游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饭他一步都走不动了,他要闹了。

薛公公为难,想劝陛下先上朝,下了朝吃饭,总归有摄政王在,武官雷厉风行,文官不敢墨迹,早朝效率奇高,忍一忍就过去了。

薛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摄政王的脸色,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揪着陛下的后领,把他扔到金銮殿上,“陛下,不如……”

萧蘅昨夜回去之后,批改积压的奏折批到黎明鸡叫,一早上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鬼使神差地来看小皇帝有没有又出幺蛾子。

本王还没吃饭,一个小傀儡倒是要求多。

萧蘅忍到极限,拳头攥了又松,余光看见楚昭游左手抵在小腹,蜷缩着肩膀,冷冷道:“让他吃!”

语气又凶又坏,薛公公脑门被吓出冷汗,不敢置信地揣摩了几下,才敢确定摄政王说的是“让他吃”,而不是“三天不准吃饭”。

传膳小太监先上准备好的糕点熟食,热汤热饭还要一会儿。

楚昭游在摄政王底线上踩了踩,见好就收,他接过薛公公递的毛巾擦了擦手,在盘子里捡了几块糕点,“够了。”

几口吞了一个,又喝了一杯热茶,楚昭游吃东西特别迅速,毕竟刚刚摄政王说了,大臣已经在等着了。

楚昭游没有让人等着的习惯,他估计萧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发火。

嘴里塞了一块糯米团,楚昭游看见盘子里还有几块卖相极佳的桂花糕,隔着好远都能闻见新摘的桂花浓郁的香气。

每一块都小巧精致,他拿了一二三四五块,路上吃。

崔庚快速写道:“摄政王亲自接陛下上朝,陛下做噩梦,摄政王叫醒陛下,替陛下整理寝殿,添置梅兰竹若干,陛下腹中饥饿,摄政王传膳。”

楚昭游站起来,往外面走,福宁殿和宣政殿有一段路。

萧蘅抬步离开,走在楚昭游右边,目不斜视:“章回吉的事,你要拿到早朝——”

他声音一顿,愣愣地看着那双伸到他面前的手,指头纤细,皮肤细腻,手腕里侧薄薄一层雪肤下,能看见青色的经脉。

重点是手心,有两块嫩黄的桂花糕。

小傀儡在讨好他?

能看出来本王也没用膳?

睡迟还敢闹着要吃早饭心虚了?

楚昭游嘴里一块,一手拿着两块,没什么帝王形象,他抬了抬手。

吃不吃?不吃拉倒。

反正朕说要带小黑吃桂花糕,你也忘了。

楚昭游手都举累了,摄政王还是那副冰山表情,他收回手,爱吃不吃,他说的话都履行了,以后不欠小黑什么了。

温热的大掌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楚昭游的手僵在半空,看见摄政王屈尊降贵地,两指捏起一块桂花糕,嫌弃地咬了一口。

浓厚的桂花混着冬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萧蘅喉结动了动,左手还扣着楚昭游不放。

楚昭游被拖着走了好几步,后知后觉地发现,敢情摄政王是把他的手当餐盘?

什么洁癖毛病,早知道分一块就好了。

楚昭游手腕发酸,看在摄政王手腕上的牙印还没消的份上,忍着没发作,绝对不是屈从于摄政王的淫威。

他动了动手腕,萧蘅手指一动,改成从下面抓着他。

他们这副样子,远远看去就像是摄政王给小皇帝托着手腕,两人还一边吃一边走。

来往的护龙卫纷纷惊掉下巴。

这是什么新时代感天动地君臣情?

而且,恕他们直言,摄政王可从不会在饭桌以外的地方进食,更别说会边走边吃。

楚昭游远远扫到一两个侍卫的表情,恰好看见他惊呆的蠢样,最后一块桂花糕刚咬下去一点,又一点不少地吐出来,吃多了不是很有胃口。

想吃咸的热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皇帝被摄政王挟持的?

可能真没见过,看薛公公那一惊一乍的反应就知道,从前小皇帝跟太后交流比较多,摄政王理都不带理的。

萧蘅见楚昭游动作慢下来,疑惑地看过来,见他还捏着最后一块糕点不吃,上面有个牙印。

楚昭游目光也停留在牙印上,忽然想起什么,闪电般囫囵把整块桂花糕拍进嘴里,牙关立合,使劲嚼碎。

心脏怦怦跳地极快,刚才桂花糕和摄政王手腕上的牙印,间隔不到二十厘米!

只是睡迟了就被掐下巴,要知道是他咬的,萧蘅还不把他下巴卸了?

虽然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比对牙印,两个牙印也不清晰,摄政王手上那个还快消了。

但是萧蘅能是一般人吗!

萧蘅目光一触碰,楚昭游就把桂花糕吃了,他眉心一蹙,这是……怕他抢?

他放开楚昭游的手,冷冷道:“皇位都是本王给的,难道还会惦记你一块桂花糕。”

“咳咳咳咳……”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威胁朕。

楚昭游被气得噎到了,那么黏糊一块桂花糕卡在嗓子眼,咳得他脸都红了。

身边人突然咳得惊天动地,萧蘅有一瞬间的方寸大乱,但这个感觉去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感受。他连忙压低楚昭游的上半身,猛拍他的后背,直到他吐出来为止。

楚昭游眼眶里都是泪,水汪汪。

摄政王手劲大到没老婆。

楚昭游道:“不要拍这么重,又不是拍苍蝇,不严重的时候轻轻的,严重的话这样也不太管用,要从背后抱住我,掌根按在肚脐和胸肋骨之间的小腹向上推挤。”

他教小黑教出条件反射,比划位置,一会儿肚脐一会儿肋骨,非常认真。

萧蘅死死绷着脸,怀疑楚昭游把他当傻子。

这个念头让他想起真切发生过的事,他确实傻过,而且只是个敲山震虎的警告。

根植于他劫难的受益者,正是他身边这个人。

萧蘅眸色渐沉,越过叽叽喳喳的楚昭游身边,不再说一句话。

楚昭游默默看着萧蘅忽然走远的背影,几乎能感受到身上沉默的敌意。

还挺难伺候。

宣政殿内,文武大臣左等小皇帝不来,右等摄政王也不来。

不是说好有要事宣布吗?

两人一起不出现,等会儿不会直接宣布篡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