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游扶腰站起来,脚下踢到一个铁块。

像个令牌?

楚昭游捡起那半块月饼似的令牌,脸颊一红。这东西在小黑身上呆了几天都没掉,除了昨晚脱衣服的时候……咳咳。

他顺手揣进怀里,等小黑醒了再还给他。

小黑治病的事告一段落,楚昭游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不及小黑醒来给他打猎物,他虚弱地扶着墙出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子充饥。

茅屋虽破,能挡些风。

楚昭游挪到门口,被风一吹,身上的衣服飘飘荡荡,有些冷。

再一看鹅黄色女儿装,楚昭游觉得有些胸闷,他不想被小黑当女人。被压制折腾了一晚上,急需男装找场子。

小黑清醒了,他也不能让人家以他有特殊癖好。

楚昭游二话不说,报复性换上男装,然后把女装团了团,给小黑当枕头。又整理了一下小黑的衣服,把某些可疑痕迹去掉。

神医说,小黑可能会因为头痛发作过于痛苦,而忘记一些事,但不会全忘,希望小黑醒来忘记的恰好这一段。

他摸了摸脸,两天没洗了,犹豫要不要趁小黑醒来前把自己收拾干净。

不、不洗……他凭什么要为了见小黑洗脸!

楚昭游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地上那个破碗也带上了。

朕长这么好看,一定很会要饭。

当然,没饿死之前,楚昭游也拉不下脸讨饭,只是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楚昭游眯着眼扫荡了一圈,在山脚的官道旁发现了一棵柿子树,火红的柿子灯笼似的挂满枝桠,惹人眼馋。

肯定不是野生的。

楚昭游心里这么想,还是抬脚往那边走。

我就看看,不动手。

楚昭游在树下仰头站着,没一会儿累了改席地而坐,眼巴巴瞅着,红艳艳的柿子能发光似的,把人衬得目光炯炯。

柿子怎么都掉不下来?

它怎么不来砸我呢!

他在树下站了一刻钟,柿子八风不动,也不见主人过来。

这万有引力不行。

楚昭游捡不到便宜柿子,恼羞成怒地总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有没有见过画像上这个人?”

“没有。”

“看清楚了,不一定是男子,也可能是女子。提供线索,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我、我再看一眼。”

楚昭游和小黑在这里逗留一天,护龙卫拿着画像终于追上来了。

楚昭游脑神经“嗡”一声绷紧,后背发毛。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跑了,摄政王的虎须不好捻,回去只会更惨,还不如和小黑一起闯荡江湖。

楚昭游屏着呼吸四处张望了下,在柿子树后面看见一辆牛车,车上有几个大桶,上面凌乱地盖着好几堆稻草。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车,钻进去,在稻草缝隙里觑着外面的情况。

护龙卫训练有素,光明磊落,只是例行询问,并没有趁机为难百姓。

楚昭游松了口气,那小黑应该是安全的。

“咚。”驴车突然行进起来,楚昭游冷不丁撞上木桶壁,正好是旧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不敢声张。

木桶里充斥一股浓重的酒味,大概是专门运酒的,那些稻草在装酒之后用来防震。

驴车一颠一颠,酒味萦绕鼻尖,楚昭游又晕又痛,他没怎么喝过酒,看这反应,这副身体酒量肯定也差。昨晚几乎没睡,楚昭游觉得自己快醉了。

不行,他得回去找小黑……楚昭游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正好恰到淤青处,瞬间清醒。

他微微直起身子,在稻草缝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观察四周,寻找机会下车。前面坐着一个灰黑马褂的老头,嘴里不住念叨着:“五百两啊,五百两是个什么数!谁要是看见那人,可真是天下下金子!”

“……”

五百两就在这车上。

得,千万不能让这老头知道。

楚昭游靠回桶壁,单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饿极了浑身无力,想在老头没发现的前提下跳车,根本办不到,桶壁又高,他跨出去都困难。

又累又困又饿,楚昭游居然就这样半昏半睡阖上了眼。

驴车渐行渐远,在蜿蜒的官道上淹没了影子。在他身后的阴翳树林里,护龙卫终于发现了那间破屋子。

“屋里有人!”

“是、是王爷!”

“快通知钱统领,找到王爷了!”

“王爷昏迷了,找辆马车来!封锁此地,通知太医候命,我们立刻回府。”

护龙卫欣喜万分,比找到陛下更激奋人心!他们上次不小心放跑了陛下,连带捅出天大的祸事,这几天根本没脸回京,不眠不休地找了两天,虽然没找到陛下,但找到摄政王了!

护龙卫第二卫队长冷静头脑,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

首先摄政王昏迷,这事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先悄悄运回摄政王府再说;其次,摄政王无端出现在距离京城这么远的破屋里,太过蹊跷,现场暂时封锁,等摄政王醒了处理。

护龙卫迅速找到一辆马车,把摄政王扶进去,离开此地,全程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必须在名日早朝前赶回去,路程紧迫,刻不容缓。

……

楚昭游饿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似乎停在某个村口,车夫不见人影。

他看了一眼天色,有些绝望。

小黑醒了没,有没有找他,这里是哪里,走了大半天,他还能找到小黑吗?

还有一包药没吃,他必须找到小黑。

苍白的手指使劲抠住桶沿,青筋根根浮出,楚昭游费力在桶里站起身,一瞬间眼前一黑,没站稳连带这酒桶一起咕噜咕噜滚下车。

这里是一处缓坡,楚昭游滚了几圈后,直接被摔出了酒桶。人桶分离,酒桶顺着一条岔路滚下去,楚昭游爬起来,灰头土脸回到驴车边,他这么狼狈,应该和画像上不像。

他必须问问老头这驴车是从哪儿过来的,不然他路痴找不回小黑。

楚昭游还没近驴身,就被惊怒的驴子踢了一脚。

楚昭游连忙后退,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忽觉周围气氛有些沉寂,他微微睁开眼,在视线平齐的地方,看见了一双双黑色靴子。

正拿着画像找人的队伍被这边动静吸引,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瞳仁倏地放大:“陛——”

“嘘。”

为首的白衣人示意手下不要出声,他不作声地绕到楚昭游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一暗,一手背到身后摸到一根鞭子。

金蛇吐信似的鞭子咻咻缠上驴尾,白衣人手腕一拧,驴子吃痛受惊,前蹄扬了两下,带动一整车的酒桶踏开。

目标正是——楚昭游。

其余人纷纷低下头,目不斜视。

太后口谕,陛下从小没吃过苦,受点伤在所难免,就当长个教训,以后好好坐在龙椅上,哪儿也不去。

白衣人收回鞭子,神情淡漠地看着车轮即将碾过楚昭游的下肢。

这一下最好能直接让楚昭游下肢坏死,一下不成,在场人毫不怀疑,黑衣人会继续来第二次。

楚昭游眼前一空,那些黑靴子消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背后传来木桶碰撞的声音,他猜想是驴车失去控制了。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躲开!躲开!楚昭游头昏眼花,手腕撑了三次地都滑了。

正当时,一队胸口绣着赤金色飞鹰的人马忽然斜刺里冲了过来,队长长剑一指,从马背一瞪跃上驴车,双手控制住车头,硬生生在距离楚昭游一步之遥处扭转了方向。

正是护龙卫第七分队,负责搜查莲花村。

白衣人见势不对,立刻收起冷漠的表情,装作关切一步上前帮着按住了燥郁的驴子。

“江侍卫,这么巧,看来你我要平分这项功劳了。”

护龙卫第七卫队长嘴角一嗤:“魏大人。”

二人异口同声:“卑职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楚昭游:“朕、朕要找……”

一句话没说完,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碗水,对快渴死的楚昭犹简直雪中送炭,楚昭游没想太多,端过来一饮而尽。

接着双眼一闭,晕了。

护龙卫接住楚昭游,把他放进马车里。

当务之急是立刻回京,阻止太后有更多借口发难。护龙卫效忠对象不是楚昭游,事事以摄政王利益为先,干脆一碗安魂水让陛下睡过去,彻夜赶路,天明抵京。

……

魏太后亲自对镜细细画眉,她才不过三十五岁,今日将是风光之始。

婢女樱桃垂首侍立:“太后娘娘,该上朝了。”

魏万虹眼里闪过快意,衬着嘴唇的朱丹鲜艳似血。

宣政殿。

龙椅空悬,百官静默,向来是是摄政王站的地方也空着。龙椅左侧,一张凤椅隔帘而置。

魏万虹垂帘听政,朝会第一件事,就是送别章回吉。

一套流程走下来,魏太后脸上愈加兴奋。

等章回吉带领月斥使臣离开,魏太后收敛表情,换上一副既怒且哀的模样。

“今日召集众卿家,除了送别使臣之外,还有另一件要事。”魏太后放慢语速,观察各人的反应,“陛下失踪了。”

闻言,朝臣面面相觑,即便早就知道也要装个样子,接着齐刷刷跪下去。

“摄政王掌管护龙卫,保卫皇宫安宁,陛下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可两日前,陛下竟然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关于江山社稷安稳,萧蘅本就万死难辞其咎。而事发之后,不思营救,摄政王王府闭门谢客,罪加一等。哀家要问,什么事能大得过陛下的安全!”

众臣:“太后息怒。”

大家都知道陛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是摄政王这事确实办得不地道。

魏万虹:“护龙卫听萧蘅指挥,陛下出事之后究竟有没有用心寻找?哀家有心救我皇儿,却无一兵一卒可用,愧对先皇在天之灵。”

众人见太后搬出先皇,顿时明白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

果不其然。

魏万虹:“龙威军驻扎京郊山中,保卫京师,先皇信任摄政王,将其虎符一分为二,一份交予摄政王,一份交予陛下,出大事时,君臣同心,方可调动。”

君臣同心,以往摄政王根本不可能与陛下同心,龙威军基本是棋盘上的摆设。

“哀家寻思,大楚没有比皇帝丢了更大的事吧?”魏万虹拿出楚昭游的那一半虎符,“罪臣萧蘅无视陛下安危,拒不调动兵马寻找,有违先皇初衷。今日,哀家要求摄政王交出另一半虎符,调动龙威军全力寻找陛下。”

太后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无话可驳。

有人解释摄政王非是不顾陛下安危,而是亲自出城找陛下去了,被太后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

然而权力交替不是磨嘴皮子,太后就是说出花儿来,支持摄政王的还是支持,除了中立派开始动摇。

“陆将军殿外求见。”

“宣。”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后把事情压到今天,是去请陆将军了!

陆淮善手握重兵,刚正不阿,他掌管龙威军十几年,划山为牢,从不进京,也不与任何朝臣来往,只见虎符不见人。

太后居然把他请进京了!

现在,陛下的半块虎符在太后那里,陆将军面对皇帝失踪一事,再迂腐也得变通。

摄政王这虎符不交作废,而交上去,则以陛下亲政为借口,收回虎符,到时候整块虎符就全到了太后手里。

陆淮善果然同意太后的做法,面无表情道:“若是摄政王再没有说法,老夫只能带军亲自寻找陛下。”

就在陆淮善准备宣布另一半虎符作废时,有小太监在魏太后耳边低语了两句。

魏万虹脸色轻微一变,目光迟疑地在殿中的陆淮善身上扫了几眼,最终还是道:“请陛下上朝。”

不早不晚,楚昭游偏偏这个时候抵达皇宫。

陆淮善认死理,若是他知道陛下回宫的消息瞒着他,再加上摄政王一派的人煽风点火,哪怕他宣布了虎符无效,估计下一刻就翻脸不认,震怒回军营,以后再也不掺和了。

魏万虹叮嘱了小太监几句,闭了闭眼,沉住气。

失踪是真,她拿住这个做文章,小傀儡再配合她卖卖惨,陆淮善也是认的。

……

“小黑!”楚昭游猛地睁开眼,入眼是明黄色的帐顶。

彼时薛公公正奉太后之命给他换龙袍,刚脱一只袖子,露出肩膀上的牙印。

他伺候陛下十几年,头回在金贵的龙体上看见牙印,顿时老泪纵横,陛下这是在宫外受了多少苦啊!

“陛下这牙印是……”薛公公战战兢兢地问。

楚昭游瞬间神魂归位,倏地拉好衣领:“狗咬的。”

差点让薛公公知道他这一国之君让人压在身下了。

楚昭游心有余悸,薛公公一咋呼一请太医,摄政王就知道了。

他本来就是犯事被抓回宫的,摄政王一知道,有了一些变态想法怎么办!